牧雪落看着昭画,想问的话却不敢问出口,更不敢去思考她话中传达出的意思。
哪怕一丝一毫,她都不敢想。
昭画抬头,看到牧雪落苍白的脸。
她突然露出狰狞的表情,几步冲了过来,想要拉扯牧雪落,却被侍卫制止住。
她叫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他要换回你!你去死!你去死!”
牧雪落忍不住捂住耳朵,仓惶而逃。
顾韦泷心疼如绞,终于在大门外将她拦住,拥抱在怀中。
牧雪落就那样捂着耳朵哭着,一声一声,只让人肝肠寸断。
天色渐暗,她已经没有力气抽泣,只是右手死死抓着胸口。
靳羲用自己的生命,将她胸前的伤创补平。
“我不要他救我。”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要他活着。”
顾韦泷收紧了胳膊,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夜,从此不再美好。
两个月之后,皇帝册封新丞相----姚绛。
改左右丞相制为唯一丞相。
新任御史顾韦泷。
太尉曾昱书。
只是,太尉的兵权全部移交给皇帝亲自掌控。
前任丞相慕容枫,谋反大罪,并未处以极刑,而是被监禁在天牢中。
牧雪落曾经去天牢中看过他,这个一生只想掌控的男人,最终只能在这不足方寸的地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皇甫绮羽曾问过她,是否要灭了慕容氏,毕竟若不是慕容枫,靳羲也不会遇难。
牧雪落其实知道小雨和慕容枫之间若有似无的牵绊,而且,她早已没有力气去仇恨。于是她说一切听小雨的。
于是,慕容氏大部分族人都得到了不轻不重的判罚,除了慕容长缨。
他在狱中自尽,留书请求放过他的妻子。
牧雪落答应了他最后的请求,将敬兰和仇花娘送至她们共同建造的村子,和那些女子共同生活。
曾昱书经常会去看望她们。
似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牧雪落紫袍加身,成了独一无二的丞相。
她绝美的容颜倾城,只是,她的脸上却没了笑。
每日上朝下朝,似乎注意不到任何人。
顾韦泷蓝色朝服,总是跟随在她的身后,无论她是否知道。
最向往自由的人,终被绑系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她从没放弃过寻找靳羲,她让人在凌河下游打捞。
无数的尸骨,她知道那些都不是靳羲。
冬去春来,夏天又至,秋意萧瑟,冬日再临。
一年的时光就这样转瞬即逝。
这天,牧雪落下朝返回靳羲留下的别院。
在院中腊梅处驻足。
梅花依旧,只是那个人,不再温柔地看着她,为她斟上温好的美酒。
几只小鸟叽叽喳喳飞到院中。
那鸟儿羽毛青绿,就像为他们传信的青鸟。
牧雪落突然发觉自己的心已经无法抑制思念。
她疯狂地想要见他,疯狂地。
她冲进屋子,将靳羲给她的所有白衣全部放进包裹,又带上装着他缎带的小葫芦,出门上马,直奔北去。
出了皇城,她的心突然像是释放了什么,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甚至,还有隐隐的期待。
她一路走走停停,就像当年只身旅行。
横渡凌河,她牵着马漫无目的地走着。
荒野之上,难寻人家。
她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这一带的地貌十分熟悉。
直到她看到地下暗泉滋养的那几株草药时,她骤然恍悟。
原来,再向东北方向,正是和靳羲共度过两天的隐秘山谷。
想到这儿,她不知是该伤怀抑或欣慰。
她轻轻叹了口气,牵马向那座山走去。
谷口依稀能看到被掩盖的痕迹,那是当年靳羲为了这里不被别人发现随手布置的。
她小心地挪开荆棘,再细细地为它们恢复原样。
这都是他留下的,她都要保存好。
她牵着马儿缓缓走着,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她珍贵的记忆。
她丝毫都不要浪费,她要留着它们,陪自己度过这一生。
虽然她很想马上飞奔到他们一同修整的小屋中去,但她却仍旧缓缓沿着温泉前行。这么多美好,她要一点一点回味。
终于,她走过山洞,进了谷内。
整齐的玉米生长得快和她一般高,她笑了笑,眼泪却留了出来。
她无意识地松开马缰,走过去抚摸那玉米的杆茎。
一瞬间,记忆如山洪暴发。
那两天内所有的欢喜愉悦,全部笼罩在她身上。
她被这记忆冲撞得流泪不止,无法停下。
眼泪滴落,落进整整齐齐的地垄之上。
她哭得伤心,蹲了下去,后来干脆坐在了土地之上。
但哭了一会儿,她又怪自己,不该在这充满快乐回忆的地方如此悲伤。
于是,她擦了擦泪,准备撑着土地站起身。
就在这时,她的心突然一跳。
这玉米地,和他们离开时不一样。
当时这些玉米是散乱地生长的,而现在,明显是人为细细播种过的。
一条条,一行行,很整齐。
她心中生出狂喜,但又勉力压制着自己。
怕一旦失望,自己会坠入深渊。
她迅速站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拍打,也不去管带来的马匹,直向小屋的方向奔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的心也越跳越快,似乎要跳出胸膛。
转过最后一个转弯,她停了下来。
那里,果然有一个身影,正站在屋侧的温泉池边。
她在这里,只能看到背影。
那背影高大熟悉,是靳羲绝不会错。
只是,那人却顶着一头白发,垂在腰际。
牧雪落竟像是忘记了怎么发声,什么都说不出,只有眼泪滚滚落下。
她再也无法平静,直直冲了过去,从后面将那个人抱住。
那人被骤然的冲撞惊了一下,似乎绝对想不到这里会有人。
而当牧雪落的身体贴合到他背上之时,他再也没有犹疑。
双手颤颤巍巍地搭上他腰间的手。
“雪落?”他的声音也透着颤抖。
背后的人儿听到他的声音时,浑身一震,却不答话,只有身体在不断地抖着,压抑的哭声倾泻而出。
牧雪落哭了许久,突然收回双手,使劲儿地拍打着他的背。“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靳羲不回身,默默承受着她的拳头。
“你为什么不说话!”牧雪落说话时全是哭音。
“我……”靳羲开口,却仍不回身,“我……”
牧雪落见他一直不回头,再想到他这一头白发,心中大概能知晓他的苦衷了。
“你这个傻瓜!”她叫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你的雪落啊!无论什么样子,我都爱着你啊。”
靳羲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牧雪落再度看到他的脸,心中除了喟叹和感激,再无其他。
她用力投进他的怀抱,哭着说道:“你好坏,你太坏了。为什么丢下我!”
靳羲再也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我……我老了。”他的声音尽是无奈。
牧雪落从他怀中抬起头,细细看着他的脸。
除了眼角眉梢多了几许浅浅的皱纹,他依旧那么英俊。满头的白发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如仙入尘的风姿。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你不老,你就是我的靳羲。况且,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你怎么能不给我负责人的机会呢?你太坏了。”她有些气恼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靳羲一直盯着她的眼,生怕看到她一丝丝的嫌弃。而她,除了心疼,满是爱意。
他喟叹地再度将她埋进怀中,叹道:“是我错了。是我坏。是我丢下了你。”
两人拥抱着,再也无法抑制生离死别的思念,全都湿了眼睛。
牧雪落踮起脚,去吻靳羲的唇。
双唇接触,靳羲才发现,他远比想象中更思念她。
他以为这样的他,无法再和她在一起,这才忍着心痛,一人来此。
现在,他才发现,他真的错了。
大错特错。
黑发与白发交缠,无尽的温情,在山谷中悄然绽放。
花都。
皇甫绮羽接到牧雪落的传信,将顾韦泷等人宣来告知了他们。
牧雪落打算不再回来。
顾韦泷沉默。
于是,上任一年的姚丞相宣布告病在家,不再出门。
过了月余,顾韦泷自请巡视东洛。
他到了东洛后,在凌河东岸筹资修建了一处馆驿。
自此,一旦有难以抉择的大事,皇帝便会微服来此密会一人。
此人从来以纱遮面,她的身旁一直跟着一人,满头白发,容颜却如青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柔情。
(本文就此完结。这篇小说,让我学习到了很多。人物的塑造、故事情节的设置,总之,打开了完全崭新的一座大门。
每晚为了充实情节在睡前仔细构思,连坐地铁的时候都要想做什么事情才能展现人物的性格,这样的生活,真的让我充实了许多。近半年的时间,故事中的这些人一直陪着我,无论我孤单还是美满,无论我喜悦还是悲伤。
我的男主,我的女主,我心中的故事和梦。今天终于完结了,可能结局有些仓促,但这是我心中的故事结尾。感谢一直支持我的所有人,陪着我文字成长成熟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