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羲依旧一脸温柔，他轻轻抚摸着牧雪落的脸，笑着说：“雪落，别怕，你会好起来的。”
“你疯了！你会死的！不要……不要……”昭画喊得声嘶力竭。
“他们没人在乎你的死活！他们只想让这个死女人活！少主！别做！少主！”昭画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她错估了靳羲对牧雪落的心。
方楠皱眉，一掌切在她后颈。
昭画昏迷前一刻，仍不甘地想制止靳羲。
靳羲缓缓解开自己的上衣，露出纹着墨色图腾的胸膛。
他俯身在牧雪落脸上轻轻一吻，神情温柔至极。
当他再度抬起身，右手的匕首毅然插入自己的左胸。
这一幕看得众人皆是震撼、不忍。
“守护伏若族的神啊……”靳羲颤抖了一下，声音因为失血而虚弱，“吾……以吾之鲜血献祭……请神……”
突然，远处又传来“轰隆”一声，将他的声音淹没。继而，凌河的水像是发疯了一样涨高、泻流。
“保护陛下！”邓息连忙道，“看来炸药还没毁尽，水坝有所损坏，快撤离这里。”
“雪落！”皇甫绮羽急道，“雪落还没救活！”
“陛下请先行撤离，我们几个保护仙师。”方楠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拉起了皇甫绮羽向车驾走去，“陛下赎臣得罪。”
几人将皇甫绮羽拖进车架之中，马上吩咐启行。
正在交战的两方兵马见此变故，全都四散而逃，场面一时极尽混乱。
邓息安顿完皇帝，马上返回岸边。
他一回头就发现水已蔓了上来，牧雪落的身体在水中漂浮起来，就环绕在仙师身边。
仙师整个上身都是鲜血，神情肃穆，但脸色苍白。
他在吟唱着什么，似乎越到最后越为艰难。邓息觉得他几次都因为无力而快被潮水冲走，但他吟咏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让他能定立在水中。
邓息不知道该不该现在打扰他们，他私心里也希望雪落真能重新活过来。
但是，昭画说过，那样仙师就会死。
他攥紧了拳头，脚步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时，靳羲完成了他的吟咏，他淋在牧雪落胸口的鲜血突然闪起了光芒。
邓息几人一时愣在了当场，这是超过他们认知的场面。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股浪潮汹涌而至，所有人都被冲得险些随水而去。
靳羲的身子再也无法支撑，在水中踉跄了一下。
“仙师。”邓息腰间绑着绳子，准备将两人捞回来。
“接住她。”靳羲虚弱的声音险些被洪水的声音掩盖，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满足的。
他双手虚拖了一下，牧雪落的身体就朝邓息漂了过来。
只是，这个动作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邓息刚接住牧雪落，就见靳羲被下一波巨浪卷噬而去。
这一波浪涌极大，邓息死死抱紧牧雪落，靠着方楠几人拉着绳索才勉强没被冲走。
他们再也来不及去管靳羲，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水面，上马狂奔。
邓息一直抱着牧雪落，他们一路狂奔，终于找到了一处山丘。
几人赶快上山。
很快，洪水蔓延而过，几人被困在山丘之上。
他们远远能看到皇帝的车驾已经到了安全的地带。
幸亏这次凌河的发水并不像以往几次那么剧烈，他们所在的山丘只是被围，却没有被淹没。
“雪落！？”邓息突然出声。
方楠和程立连忙围了过来。
“怎么了？”
“你们摸，她的手！”邓息脱下衣服铺展在地上，将牧雪落轻轻放下。
程立搭上牧雪落的右手，果然，似有若无的温度正在蔓延开来。
他惊喜得不能自已，忍不住叫道：“她真的活过来了！”
方楠冰块一样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和邓息对视着，久久不敢相信。
这一次水坝的毁坏并不太严重，水位没到半日就退了下去，邓息几人护着牧雪落很快就追上了皇帝的军队。
乌冬又组织了一次进攻，不知为何，慕容枫的军队似乎已经没有了战意，兵败如山倒。战斗结束得很快，大军获胜拔营回归。
回到花都，皇甫绮羽将牧雪落安置在宫中，每日亲自照顾。
朝中势力在顾韦泷的主持下，经历了一次大的清洗。那些死忠于慕容氏的臣子，均在这次战役中被捕，另外一些摇摆不定的大臣诚惶诚恐，甚至闭门不出。
最后顾韦泷想到了办法，让那位一直中立的吴靖吴大人一一去劝。
吴大人果然有办法，没到三天，那些害怕被牵累的大臣们又重新出现在了早朝之上。
一个月之后，花都一切走上了正规。
早朝过后，顾韦泷跟随着皇帝一同走向内宫。
瑜琉宫外增加了一批侍卫，由程立统领。
“她醒了吗？”皇甫绮羽一面走着一边问程立。
“还没。”程立沉声。
顾韦泷手心攥紧，医官说过，今日不醒，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皇甫绮羽急急走到内室，直到看到牧雪落安稳地躺在床榻上，才舒展开眉头。
她执起她的左手，开始叙说今天早朝上的事情。
她已经这样做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天握着雪落的手，给她讲大大小小的事情。
她很期待她睁眼，告诉自己，这里不对，那里不合适。
“顾卿，怕是你太过能干了，所以雪落才躲清闲不醒过来吧。”皇甫绮羽说着。
“臣惶恐。”顾韦泷连忙躬身，“大人今日必会醒过来的，陛下请放心。”他像是在安慰皇甫绮羽，其实他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皇甫绮羽笑了笑，看着牧雪落的脸轻轻说道：“你喜欢她，是不是？”
顾韦泷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醒来如果知道我们没把靳卿救回来，一定会伤心的。”她继续说道。
顾韦泷眼神黯了黯，低下头。
“你要好好陪她。”皇甫绮羽嘱咐着，“陪她出去看山水风景，雪落喜欢这些。”
“是。”顾韦泷双手攥紧。如果可以，他愿意陪她一生一世。
他抬起头，看着她红润的脸颊，轻轻颤动的睫毛，就像受惊了的蝴蝶。
“陛下！”他陡然失声，“大人要睁眼了。”
皇甫绮羽一惊，连忙唤人。
医官还未入内，牧雪落就真的睁开了眼。
她似乎还没有清醒，眼中泛着朦胧。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了小雨，韦泷。看到明黄的帷帐，急匆匆赶来的医官。
顾韦泷无法自持，眼中涌起泪意。
皇甫绮羽更是扑了过来，死死抓着她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
“小雨。”牧雪落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真要吓死我了。”皇甫绮羽使劲儿抑制住眼泪。
牧雪落微笑着摇头，“我这不是好好的。”说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右手探向自己胸前。
“难道……”她发现胸前无恙，她明明记得有一柄短剑，穿胸而过。
“难道……是梦？”她喃喃，皱眉闭眼细思。
突然，她睁开眼：“靳羲呢？”说着，她环视四周，“我明明看到他了。”
顾韦泷脸色有些发白，说道：“大人，你刚醒，还需要静养。”
“韦泷！你没事吧！那些火药……”牧雪落想起了那日所有的事情。
“我没事。”顾韦泷连忙说道。
“韦泷，那天你看到靳羲了吗？还有，我明明记得我受了伤，我睡了几天？”她接连不停地问着。
皇甫绮羽抿了抿唇，说道：“雪落，靳羲的事，我们一会儿再说。你先喝点参汤。”说着，从医官手中接过玉碗，递到牧雪落唇边。
牧雪落何等敏锐，她不去接碗，沉沉说道：“告诉我实话。”
“唉”顾韦泷长长叹了一声，别过了头。
牧雪落皱眉，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韦泷！小雨！你们别瞒着我。”
“他，他用法术，救了你。”皇甫绮羽小声说，她看着牧雪落的神情，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会让雪落再度离她而去，“当时凌河发水，我们……我们……我们没来得及救下他。”她越说声音越小。
牧雪落只觉得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恐惧像要把她溺死一样。
“不可能。不可能。”她突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地，“他识水性，怎么会在水里遇险。”
她左腿没有丝毫力气，刚一落地就摔倒在了地上。
顾韦泷连忙去搀扶，牧雪落倚着他的胳膊继续往外走。
“雪落！”皇甫绮羽再也忍不住，哭道，“你能不能爱惜你自己！他死了！他救你的时候就用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又被大水冲走，他根本就不可能还活着！”
“什么？”牧雪落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液全都涌向大脑，“他……他……他为什么？”她呆愣住。
顾韦泷忍不住，将她抱了起来重新放回床上：“我听邓息说，仙师似乎为你做了一次祝祷。用他的性命，换回你的。”他压下一声叹息，“详细的事情，我们也不懂。但是昭奉常似乎知道，她被软禁在奉常寺。你好一些后可以亲自去问她，如何？”
牧雪落愣愣地听着，直到顾韦泷说完话又过了好久，她才摇着头开口：“他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就去问昭画。走。”她说着，又要起身。
顾韦泷看了看皇帝，皇甫绮羽无奈地点了点头。
很快，牧雪落在顾韦泷的搀扶下，来到了奉常寺。
推开软禁昭画的屋门，牧雪落发现自己突然有些害怕，甚至想逃走。
“你来了？”原本清亮的女声变得低沉沙哑，昭画就坐在一进门的椅子上。
牧雪落抓着顾韦泷胳膊的手骤然收紧，顾韦泷觉得这一下不是抓在他身上，而是他的心上。
“早知道他会这样，我就不会让你去。”昭画像是在自言自语，“早知道他会这样，我宁愿让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