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韦泷看着她的眼，没有回答。
“你懂不懂？”牧雪落再次询问。
“我懂。”他开口。我懂，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你的。
经过交涉，牧雪落同意只身入敌营，条件是她乘小船从水路入水寨，并且慕容枫必须收缩兵力，不能做进攻的准备。
慕容枫很轻易就答应了。
他站在筑起的高台之上，遥遥望着牧雪落的小船，眼睛里闪过难以言喻的光。
似乎，只要亲手扼死这个女人，自己曾经拥有的所有一切都会归来。
他没有察觉，他的心已经向着一条死路执着而去了。
皇甫绮羽隐隐知道牧雪落的计划，但是手心还是攥了一把汗。
牧雪落站在船头，并未向慕容枫的大营方向看，而是一直望着西北方向。
不知为何，她就觉得靳羲在那里。
只是，就算他当真在那儿，也没法改变现在的一切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乘着小船驶进了大开的水寨大门。
很快，她与慕容枫共同站在了城墙之上。
慕容枫望着对面明黄色的依仗，淡淡开了口：“你知道你回不去了吗？”
“我知道。”
“用你换她的江山，她似乎一点都没有犹豫嘛。”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带上了许多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得意。
牧雪落迟疑了一下，说道：“她不知道。”
“什么？”慕容枫挑眉。
“我告诉她我会想办法逃走。”她也望向对面自己一方的大营，那里，小雨正焦急着等着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慕容枫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突然止住笑，一把抓住牧雪落的衣襟，把她抵到墙上，狠狠说道：“这种笑话，你让她信，还是让我信？”
牧雪落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淡淡道：“随你。”
慕容枫皱眉，手上用的力又大了些。
他迫近了她的脸，“你的仙师呢？”
牧雪落陡然变色：“你知道他在哪儿？”
慕容枫见此，露出得意的神色：“原来你也会着急。”
牧雪落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你可知道我恨你。”慕容枫道。
“我知道。”
“你呢？你恨我吗？”慕容枫问。
“恨你杀了丞相？”牧雪落仰起头，正对他的双眼。
慕容枫又愣了一下，突然勾起嘴角：“我杀了姚青月？”
牧雪落没有放过他的表情，看来，她怀疑的是对的。
丞相根本就不是慕容枫下的手。
当时她被愤怒冲昏了头，才丝毫没有怀疑。
而之后乌冬的奇怪态度，让她产生了怀疑。她记起钟大人曾经说起过，丞相已觉得身子不佳，这才急着寻找传人。
再想起最后一次见丞相时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神情……那是诀别。
至于乌冬一口咬定是慕容枫下的手，必是丞相授意的。
当初自己离开时，丞相曾经试图询问，若有一日慕容枫落网，自己应该如何处置。
当时她觉得既然他对国家无害，留着性命也可，但丞相明显不以为是。
丞相的意思是，杀。
而她又知道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更改，所以才吩咐乌冬捏造了这一场毒杀。
唉。
丞相至死，一颗心都在祯国，在陛下，在她牧雪落身上。
她怕她们再受其害。
牧雪落伸手将慕容枫推开一步，说道：“我不恨你，你也没有那么可恨。”
慕容枫变色道：“你怎么可以不恨我？你不恨我，我杀你有什么意思？”
他似乎无法接受牧雪落的态度。
“啊！”他突然笑了，“你是不是忘了你和你那个小先生的一夜春宵？那可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你。”牧雪落有了怒气。
“对！对！就是这样。”慕容枫似乎很满意，笑得更开怀。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用剑尖轻轻挑起牧雪落颈边的发。看着她秀美的脖颈，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牧雪落能感觉到剑身传来的寒意，很奇怪的，这一次的生死时刻，她并没有恐惧。
既然慕容枫已经答应收缩兵力，他就不会失约。那么她死后小雨便可以一举攻下这座大营。
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她这样想着。
但是，慕容枫却在她脸上看到了两滴泪水。
她在剑尖的锋芒之下，依旧偏了头，向西北方看去，执着的眼神让慕容枫有些不解。
突然，荒野尽头，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一变。似乎有什么屏障陡然消失，两个人影凭空出现。
牧雪落只觉得这一刻她的心要跳出胸膛。
那，绝对是靳羲。
“靳……”她的叫声突然淹没在一声巨响中。
“轰……轰隆隆”紧接着是嘈杂的人声，叫骂声。
慕容枫手下一紧，剑尖在牧雪落的侧脸划出了一道血痕，鲜血滴下。
“相爷……相爷……不好了。有人混进大营，把我们的炸药都投进水里了。来不及投进去的都被他们引爆了。”来禀报的小兵在高台之下灰头土脸，显然也被那爆炸殃及到了。
慕容枫看着烟尘滚滚的城后，两眼中燃起了狂怒的火光。
“你！”他一把抓住牧雪落的胳膊，另一手持剑就刺。
牧雪落一看到靳羲，求生的欲望瞬间升起。她勉力摆手挡了一下他的右臂，试图甩脱他的钳制。
慕容枫一时大意还真的被她挣脱了下来。
这座高台一面环水，她看好方向便向那边冲过去。只要能跳进凌河之中，她就能脱身。
城墙之上按照慕容枫的吩咐没有布置兵力，他是为了自己欣赏牧雪落最后的死状。只是现在这却成了牧雪落脱身的最佳环境。
因为没人阻拦，她很快就奔到了墙边。
她左手撑墙，灵活跃起。
她看到荒野之上白色的人影正奔过来，她甚至能看到靳羲脸上热切的神情。
她抑制不住，嘴角绽开笑意。
在最绝望的时候突然有希望萌生的感觉，让她满心喜悦。
但是，就在她腾空，还未下坠之时……心中开怀之时……城下众人满怀希望地看着她时……
她的心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
那么尖锐的凉意。
似乎时间就此停止了。
她发现自己身上有一支短剑透胸而出，带出一蓬鲜血。
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原来，慕容枫盛怒之下虽然停滞了一下，但仍在牧雪落逃脱之前追了上她，一剑穿胸。
他看着对面皇甫绮羽从皇座上跌落，大惊失色，他突然发现自己心中没有涌起满足。
当他发现这个事实时，他生出烦躁感。一刻不停地抽出了短剑。
牧雪落的身体这时才开始下坠。
她停滞在空中之时，看到靳羲大叫着什么，疯狂地跑过来。他身后穿着大红色袍子的昭画一脸残酷的笑意。
牧雪落无法保持太久的清醒，她将视线停留在靳羲俊朗的脸上，只两秒钟，就再也坚持不住，闭上了眼。
“扑通”她落入了翻滚的凌河。
这一番变故让两方人马都傻了眼。
皇甫绮羽跌坐在地上，只觉得一瞬间天崩地裂。
“咚咚咚”战鼓擂起。
是乌冬亲自擂鼓，他的眼圈红着，大叫：“冲，为大人报仇！”
士兵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官命丧高墙，群情激奋，大叫着冲了上去。
如潮水一般的兵士很快就把早已没兵环绕的城池冲垮。
皇甫绮羽两眼失神地看着涛涛河水，谁都不敢上前搀扶。
“快！快去找雪落！”她突然回神，大叫着向河边冲过去。
贴身护卫连忙跟上。
邓息方楠以及程立早已到了河边，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向牧雪落的身体追去，这时，方楠已经拴着绳子飞纵入水，邓息和程立在岸边拉着绳子的另一端。
三人很快就把牧雪落拖了回来。
皇甫绮羽奔来之时，看到的是三个大男人红了眼圈。
她拨开众人，嘴里喃喃着：“雪落不会有事的！她说要我等她的好消息的。”
谁也没有因为她没自称“朕”而觉得怪异，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心情。这，不是真的。
只是，牧雪落的身体已经冰冷了。脸白得没有一丝丝血色。呼吸也早就停止。
“陛下，您节哀。”身旁有人要搀扶皇甫绮羽。
“走开。”皇甫绮羽头也不回甩掉来人，“谁都不准碰我！”
众人只好在冷风呼啸的河边无声站立。
不远处的喊杀声、厮杀声，似乎都与他们这些人无关。
“雪落”这时，一声悲入骨髓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朵。
大家循声望去。
一人跌跌撞撞地正奔过来。
没人能形容他脸上的神色，就像他刚刚失去了全世界，失去了自己的心。
那无措，那伤，让人不忍再看。
这人当然就是靳羲。
没人阻拦，人们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他终于来到牧雪落身边。
他看着她的脸，多日的想念不得见，让他的目光又变得柔和如水。
他轻轻拨开她的湿发，把自己的白衣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
“她已经死了。”突然，身后传来悦耳的女音。只是，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怒目而视。
是昭画。
她禁锢了靳羲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着牧雪落生命的终结。
今天，是她生命中最快活的一天。
看着那已经发冷的尸体，她觉得自己心中极度的愉悦。
“你们退开。”靳羲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昭画的话，他缓缓解开缠在左臂的绳带，取出一把精巧的匕首。
众人皆不懂他这举动，只有昭画大惊失色：“你疯了！她已经死了！”她说着就要上前阻止靳羲。
“拦住她。”靳羲淡淡开口，手上的动作不停。
“快拦住她！”皇甫绮羽这时突然站了起来，“仙师，你一定能救雪落，是不是！我求你，我求你救救她。”皇甫绮羽哀求着。
邓息几人眼睛都亮了，三下两下将昭画制住。所有人都后退了十几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