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牧雪落觉得心中一阵畅快,长时间郁结于心的锁结似乎悄然消失了。没错,自己根本不用在乎他!
凌白一呆,他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但他毕竟是得力干将,不到一息时间就打定主意。
他左手伸到牧雪落身前,作势要抓她的胳膊。
牧雪落反应迅速,立马向后躲避,右手闪开,做出防御姿势。但这正合凌白心意,他一把抓过被牧雪落放手的马缰,狠狠踢了一脚马腹。两匹马再次狂奔起来,在他的掌控下,顺利拐进左侧路口。
马儿突然跑动,牧雪落骤然向后仰去,凌白似乎没看见一般,管也没管。果然,牧雪落虽然上身不稳,双腿却夹得十分稳健。她身子在马背上一触之后,立时拧腰而起,伸手去夺那缰绳。
凌白手法灵活,躲来躲去不让她抓到。
牧雪落暗暗心惊,这人在她刚刚险些落马之际丝毫没有反应,难道她知道自己近日来多学了些马术?她这几日骑马在廷尉寺和草堂间来回,无事时让包北教了她许多马技。
她看向凌白的目光渐冷。她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他对自己的了解,还是今日在这偏僻的小路上守株待兔,全都说明此人监视过她。至少,跟踪过她。
于是,她争夺得更加激烈。
终于,她抓住了他的衣袖,死死攥住不撒手。凌白不敢伤了她,无奈之下只有向上抬臂,免得将她拖下马。就在这一抬臂的功夫,衣袖被牧雪落抓得下滑,他手臂上一个黑色的刺青露了出来。
牧雪落一愣,这图案,如此熟悉,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匆忙间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了。
凌白趁她这一愣神的功夫挣脱了她的手,在她的肩井穴处轻轻一点。
牧雪落只觉得手臂一麻,上身再也无法动弹。
她气怒地看向凌白,牙齿紧咬,无法抑制心中的激愤。
自己已经有了官职,为什么靳羲还是把她当做随意指使的下人!如此轻易地限制她的自由,如此不顾她的意愿!
凌白看到牧雪落怒气冲冲的眼神,狠了狠心,别过头去。
牧雪落就这样被带到了仙宫,但他们走的却不是大门。
凌白在一堵极高的院墙外停下马,牧雪落看到墙内屹立的摘星楼便知道他们是在仙宫的后面。这里是禁地,没人会随意行走。
凌白用右臂轻轻圈住牧雪落,双膝一弯,“嗖”一声跃身而起。他踏了一下院墙,飞纵向摘星楼。
牧雪落之前被包北带着飞驰过,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大惊小怪。
凌白身法不停,在摘星楼二层的勾栏处又是一点,身子继续拔高。他就这样在屋檐栏杆上借力上跃,最终闪进了六楼的窗子。
“他腾跃得如此熟悉,这六楼想必他常来。”牧雪落心中暗想。
平地跳高四、五十米的感觉,她还是有些吃不消。落地之后,她依旧充满怒气地瞪着凌白。
凌白讪讪的,不敢看她,背过身恭敬说道:“仙师。”
牧雪落闻言心中一跳,向屋内看去。虽然心中知晓此行必会见到靳羲,但乍然之下,心中还是如翻江倒海。
只见靳羲依然白衣缓带,淡淡站在窗边。那熟悉的轮廓,早已深深记在了她心里。原以为随手一挥便能潇洒抽身,其实呢,却是越钻越深吧。
牧雪落不知该怪自己什么,叹了口气,垂下眼睛。那种熟悉的疲惫感又出现了。如果能让她不再坚强,她想依赖的人,不就是他嘛。但他,偏偏若即若离,像有情、却无情。
让她怎敢涉身其中!
“你不能走。”靳羲看了看牧雪落,说道。
牧雪落一时间没有领悟他的意思,疑惑地抬起头。但看到他那惯常的冷峻神情,她突然明悟了。他又是在命令自己,不许去西镐。
牧雪落只觉得原本顺畅的心意重新打起了结,烦乱异常。
“为什么?”她问。
“你现在身有官职,在花都供职自由自在,何必去趟浑水。”靳羲说道。
牧雪落闻言冷笑:“你也说我有官职在身!那么我去查案,你凭什么阻止我?”
“你真的是去查案?”靳羲看向她。牧雪落眼神缩了一下,但马上坚定地瞪视回去。
靳羲见状摇了摇头,说道:“你选择了姚青月。”这句不是问话,他显然已经知道了。
牧雪落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难道因为自己曾经是他的手下,现在改弦易辙了,心生愧疚?不会的,她连忙摇头。她做靳羲的侍女只是因为那时身份所限,现在的一切却是自己的选择。
“他们的争端,你最好少介入!”靳羲继续说道,眼中隐隐有着担忧。
“那是我的事。”牧雪落不看他。
靳羲皱起眉,说道:“西镐的事,你去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牧雪落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激起了气性,回头大声说道:“我去不去西镐,关你什么事?我能不能帮忙,又关你什么事。你记着。我不需要你的解药,更不需要你左右我的生活!”
靳羲一愣,眉头紧皱。看着牧雪落因怒气涨红的脸庞,许久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他还是开了口,问道:“你真的不在乎性命了?”
牧雪落冷笑道:“命?”她本想讽刺他堂堂仙师却用谎言骗她,但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只好冷冷地侧过身子不看他。
靳羲低了头,沉吟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要去那儿做什么,不要去了。那些事自有该做的人去完成,所有的事情都会循着它们该走的方向进行,你只是局外人,不要过多插手。”
牧雪落再一次听到他的宿命论心中更是气愤,双眼就要冒出火来,她抢上前两大步,正对靳羲厉声说道:“不要总给我讲你的命运命运,我就是我,我的命运只有我自己才能做主。”如果此时上身能动,她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说这些。
靳羲看着她眼中强烈的执着和怒意,心中不知哪个角落突然颤了颤。不管自己如何压制利用,她终究还有她耀眼的自由。而从前在她眼睛里看到的情意,似乎也不在了。
靳羲本以为自己只会一哂置之,却没想到心中竟出现了慌乱感。他仔细地往她眼中看去,却被那眼中的火焰灼痛。
“凌白。”靳羲的语气不知怎么,让人听出一丝受伤。
凌白躬身一礼,走向牧雪落。在她身上熟练地一点,牧雪落顿时觉得一阵酥麻感出现,她的两臂又可以活动了。
她揉着左肩,面色不善,前胸仍因激愤在剧烈地起伏。
靳羲的眼神黯了黯,背过身去。
牧雪落见此呼吸一滞,他的背影仍旧那样寂寥。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些?
但是,一想到他那高高在上的口气,她还是心中不忿。
凌白的眼角抽了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他以为少主出马一定能折服这位姑娘,没想到她竟然敢违背少主的意愿。真不知她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最奇怪的还是少主,为什么任由她胡来?这个姑娘干系重大,最好不要离开花都。
凌白眼睛转了转,心中有了想法。既然少主示意自己送她下去,并没有吩咐其他,自己应该可以从权处理。
他走上前对牧雪落说道:“我送姑娘下去。”他见这位雪落姑娘虽然面上生气,但看向少主的眼神却没有怪罪。她听到自己说话,咬了咬嘴唇,点了头。
凌白故技重施,将牧雪落从六楼带了下来。跳到宫墙之外,将她放到自己的马上。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那雪落姑娘打马飞驰而去。
凌白看着马儿绝尘离开,心里打定主意:不能让她违逆少主的意思。
他重新跃上六楼,身法之快,远非之前带牧雪落时所能及。六层是少主秘见他们这些属下的地方,他不懂少主为何让他把人带到此处相见。
跃进窗子,凌白单膝跪地道:“少主,此事?”
靳羲转过身子,面上略带惆怅:“她若离开,就派人随行吧。”
凌白连忙开口说道:“可是……”
靳羲摇头,打断了他:“吩咐下去吧。”
凌白皱着眉想了许久,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也算了结了。族长吩咐过,让少主尽快回族里。少主您看……”
靳羲闻言有些不耐,说道:“现在事态仍旧不稳,虽然女皇深处宫中,但其心思昭然若揭,近年必有动作。我怎可在此时回去?”
“族长说过,花都之事均可交给九长老接手。少主不可罔顾族长之令。”凌白劝道。
“这次她的西镐之行尚不稳妥,她们二人,关系本族气运。我不能回去。”靳羲决然道。
“可是族长他……”凌白面露焦虑之色。
“不要说了,我心已决。”靳羲冷冷说道,说罢拂袖离去。
凌白忧虑地站起身,眼下二长老野心勃勃,若少主不能回去帮助族长,后果……不堪设想。他心中急躁,向靳羲的背影看去。少主为何执意在外,就是不愿和族长和睦相处呢?
而就在这时,他不知为何想起了刚刚策马离开的女子。就是因为她执意去西镐,少主才不能回族里。如果能让她老老实实留在花都,少主就没有理由不回去了。自己可以用强!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野火燎原。他立时打定主意,从窗子一跃而下,上马绝尘而去。
牧雪落离开仙宫便疯狂疾驰,直到奔出十里地才勒住缰绳。她心中跳动不安,重见靳羲,自己竟然会是这么坚决的态度。难道心里对他的怨愤,已经如此深了吗?还是说,因为他那操控别人命运的气质,让自己觉得无法靠近他,才会怨他?
一想到这里,心中没来由地酸痛了一下。
牧雪落苦着脸,自己终究还是喜欢他的。从第一面开始,那带着孤倦的男子就轻轻走进了她的心。在他身边,莫名感觉安全。即使他利用她,即使他谋算她。
她缓缓打着马,垂头丧气地拐进街道,回到草堂。
小顺子远远看到牧雪落,连忙跑过来牵马。
牧雪落失常地没有和他说话,一个人慢慢踱回屋子。
小顺子挠着头嘀咕:“姑娘这几天反常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