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点点变老,而身边之人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这让她如何承受?
那日他吻她,感受到她温润的唇,他一点都不想离开。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太过自私。他要让她好好生活下去,有美好的一生,而不是对着一个怪物,整日惶恐。
但现在,慕容枫的这条毒计,在倾覆天下人心之前,就要将雪落置于死地了。
他要守护的人,怎么可以经受这些?
靳羲心中升起焦躁,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十分陌生。
他一向都是有条不紊,云淡风轻。
但如今,他发现他稳不下来,他等不及紫苑回来回话,自己下了楼,并告诉凌白:"守住西院,别让这消息传到她那儿。"凌白几个纵跃,当先翻下摘星楼,来到牧雪落所住的院外。
但他晚了一步,乌冬和顾韦泷早已进了屋子。
凌白能察觉到屋内多了一人,他心中一惊,连忙屏息跃上屋顶。
屋里,乌冬压低了他洪亮的声音:“雪落,你好点了不?昨天老四可着急了。”
牧雪落倚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她笑了笑,说道:“包四哥就是太大惊小怪了,我没什么事。不信问韦泷。”
顾韦泷勉强地扯出一丝笑,掩住眼中的疼惜,点了点头:“嗯。并无大事,再休养几天就好了。”
牧雪落一听极为开怀,满意地对顾韦泷挤了挤眼睛,回头说道:“乌大哥,是不是丞相要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话一出,屋内的顾韦泷和屋顶的凌白心中都是一滞。糟了。
顾韦泷抢着答道:“没什么事,乌大哥担心你的病。”
乌冬发现了顾先生的失常,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不知道怎么说了。
牧雪落的笑凝固在了嘴角,她疑惑地看向顾韦泷:“韦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韦泷虽然才华横溢,却不善作伪。
既不愿欺瞒她,又不能告诉她实情。当真让他好生为难。
“乌大哥?”眼见顾韦泷这幅样子,牧雪落干脆问乌冬。
“这……”乌冬看着顾韦泷,用眼神询问他自己该怎么说。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牧雪落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突然,她睁大眼睛,“难道,我得绝症了?必死无疑?”
屋顶的凌白被这个猜测搞得一头雾水。
顾韦泷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仙师说你安心静养七日便好,哪有什么绝症。”
“就是。年纪轻轻的,说什么丧气话。”乌冬恢复了他的大嗓门,不满道,“我就是来……”
牧雪落的眼睛盯着他的嘴,她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诈他,乌大哥没什么心眼,自己那么一说,他一定会吐露实情。
除了丞相,没有人能用得动乌大哥。韦泷对他的来意遮遮掩掩,这怎能不让牧雪落生疑。
果然,他马上就中计了。
顾韦泷看出了牧雪落的心思,但却根本来不及制止乌冬,一瞬间额头上生了一层的汗。
“是我要他来的。”一声清音打断了乌冬的话。
明明声音远比乌冬轻上许多,但是这声音一出,其他的声响全部退居其后。
靳羲推开门走了进来,略微急促的呼吸昭示着他方才行走的匆忙。
乌冬一愣,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说呢。
他偷眼看了看顾先生,发现顾先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想了想,对牧雪落说:“你没事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丞相那边还有事要我做。”
牧雪落听到靳羲的声音,心便不知不觉软了下来。虽然对乌冬的来意仍有疑惑,但此时却也不愿多做追究。既然韦泷知道,一会儿总能问出来。
于是她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照顾丞相的身体。
乌冬走了。
屋内三人有几分钟的沉默。
顾韦泷心中颇为复杂,对靳羲不知是该厌烦还是感激。
或许,他也知道了宫中之事吧,所以才来避免雪落知晓;或许,他对雪落是真的……
“我,我去整理一下西镐呈上来的案牍。”顾韦泷低着头说道。
牧雪落点头:“别太劳累了。”
顾韦泷匆匆走出屋子,关门之时,忍住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我有事要告诉姚相。”靳羲走到牧雪落身旁,坐在床边。
“所以乌大哥才会过来?”牧雪落问。这便说得通了,若是靳羲有事,丞相一定不会怠慢,派乌大哥前来也属正常。
只是,他们为何不愿与自己明言?
靳羲点头:“他们关心你,不想打扰你休养。”
“什么事?”牧雪落问道。
靳羲轻轻拂了拂她的碎发,说道:“再过几日是祭天之日,我与姚相商议一些事宜。”
牧雪落脸有些红,向被子里缩了缩身体。
“你现在病了,就不要再操心太多事情,安心休养。”靳羲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我无事便来陪你。”
牧雪落微微低头,心里砰砰地跳。
明知道不该继续深陷,但是心中的雀跃却没法掩饰。
就在她心中胡思乱想之时,靳羲拉起了她放在身侧的手。
牧雪落只觉得整个身体骤然缩紧,随后才放松开来。
明明已经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了,但是当他再度捧起她的手,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感觉激动、甜蜜。
可能,真的喜欢他很深吧。
夜在指尖流过,直到牧雪落沉沉睡下,靳羲才从屋中步出。
刚一出门,就看到院中负手而立的蓝衣身影。
“中宵苦寒,顾先生怎么不回房去?”靳羲道。
“你愿意帮我们?”顾韦泷听到靳羲的声音时身体一震,转过身来。
残月西斜,竟然不知不觉站了这么久。他不愿看那屋中的烛光隐隐,只好仰头观月。
“我只是不想失去她。”靳羲轻轻说了这句话,越过顾韦泷,向院外走了出去。
顾韦泷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在黑夜里,那白色十分耀眼,亮过天上的月。
只是明月惹星妒。
当顾韦泷发现自己的心思时吓了一跳,自己竟然自比为星,奉那人为月。
他长出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不甘,缓缓踱步回房。
第二日一早,包北就吵吵嚷嚷地住进了仙宫。
不过,他还没见到牧雪落,就被顾韦泷派去通知乌冬:祭天一事已有定论,但不能提前告知。
姚青月得知消息后欣慰地笑了,对不解的乌冬说了一句话:这些事,以后就由她来做吧。
仙宫中特地留下的雪景在白日的阳光下渐渐消失,日子在顾韦泷的提心吊胆中终于过去了六天。
今天,正是最后一天。
而今天,正是祭祀之日。百官集聚,民众蜂拥而至。
牧雪落熟知典制,一早就换上了官服。
新官袍是廷尉仪制,起花珊瑚嵌着八宝纹,团龙盘绕,甚是威严。
顾韦泷被提为廷尉属官,也要随着牧雪落一同前往祭台。
他从一早就开始忧心忡忡,牧雪落问了他几次,都被他含糊而过。
他没法不担心。
他犹豫了好多天,终于无法安坐,今日清晨去求见靳羲。
但却发现靳羲根本不在仙宫。
他心中慌乱,难道自己不该相信他说的话?
这几日来,靳羲每天都来西苑陪伴牧雪落。
看着雪落一天天好起来的气色,他心里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多希望能让她好起来的人是自己。
但他又觉得,能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已该满足。
他说服自己,姑且相信那位仙师对雪落的情意。但为何今日不见人影。
“韦泷,我们走了。”牧雪落催促,“你看他今天是不是很反常?”她问包北。
包北干起了车夫的行当,老大的不愿意:“先生那是深不可测!”
牧雪落一听哈哈大笑,顾韦泷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牧雪落搭着顾韦泷的手跨上马车,落座后说道:“韦泷还是笑起来好看,不要总是少年老成,过几天真的变老了看你怎么办。”
顾韦泷听着她熟稔的语气,心中的忧虑降了不少,但仍旧隐隐担心。
马车行至中途,离祭台还有快一公里的距离,就再也无法行驶。似乎花都的人在今天全部出动了。
当真是车辚辚马萧萧,只不过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神采。
这一次的祭天极为重要,是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万物康泰。
是农人们一年最重要的祭祀。是以许多乡下的人们都赶了来。
牧雪落看着这般热闹的景象,心中升起了些许的自豪。
现在,自己也成为了守护他们的一份子了。她要帮丞相守护好祯国,帮小雨得到自由。
三人下马步行,七拐八绕地,鞋不知被踩了几脚。总算到了祭台入口。
祭台分八个大门,众位大臣均从侧面的祈安门入内。百姓被兵士阻隔在外。
门口迎接的小侍卫认出牧雪落来,惊奇地对同伴说:“廷尉大人竟然没用护送,自己挤进来的。”引发了一片讨论。
而此时牧雪落却没那么轻松,当她看到大量的兵士时,心中疑惑顿生。
她环视许久,确认眼前的情况绝不平常,偏头对顾韦泷说:“韦泷,你看这些兵,都是大营的。”
但她等了许久却不见顾韦泷回应,她回过身,发现顾韦泷神色间颇有为难之意。
她略一思索,突然问道:“这几天你们从来不提朝廷上的事,看来,不是没有,而是你们故意瞒着我,是不是?”
顾韦泷蹙眉,咬紧了唇并不答话。
牧雪落转向另一面,怒视包北。
包北连忙举手做投降状:“你可别看我,你知道我这人没主意的。替你教训教训人还行,别的我可都不会。”
牧雪落气恼地哼了一声,快步走入祈安门。先去与丞相会合,所有的事情自然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