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雪落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一惊。
她从水中抬起身子，问道：“你想归隐？”
靳羲仍旧为她清理着身子，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牧雪落的眉微微皱了皱，侧身低下头。
不过她的反应还是被靳羲收进了眼底。
他将她的身子扳正回来，直视着她的眼说道：“我知道你有要做的事情，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牧雪落看到他眼中的情意，心中愈加难受，只好重新投进他的怀里，不再说话。
此时她的心很乱，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是否真的有意义。
一直到靳羲把她抱回草屋，她才想起还没有为他重新包扎。
之前燃的火堆已经熄了，他们从屋中找到一些烛台，里面还有灯油。于是，一盏油灯亮起，草屋内静悄悄的，十分安逸。
两人面对面躺在竹床上。
靳羲因为背部有伤，不能仰躺。牧雪落则因为右肩有伤，只能侧卧。
靳羲抬起手，在牧雪落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就像欣赏自己最珍贵的珠宝。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他说。
牧雪落浅笑，她何尝不是。
“我原本以为只要让你忘了我，我就可以忘了你，从此再无交会之期。”靳羲说到这儿，似乎回忆起离开牧雪落时心中的绞痛，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牧雪落抓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手上的暖意传来的尽是安慰。
“但我发现我做不到。”靳羲看着她的眼，握着的手微微用力，“从没有过任何事情让我心慌意乱，更没有过任何人让我如此放不下。”
牧雪落向他怀里蹭了蹭，软言道：“我知道的，我也想你。”
靳羲拥住她，忍不住喟叹。
从始至终，牧雪落没有询问过他为何离开，去了哪里。
因为她笃定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而现在他回来了，并且承诺再也不离开。那么，就更无需再问。她相信他。
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你放弃他的一切，只愿和你一同归隐，那还有什么需要怀疑的呢？
她紧紧依偎在他怀中，相拥而眠。
这一晚，她没有做梦，因为所有的梦都已成真。
第二天一早，阳光洒进谷内，牧雪落被日光扫到，缓缓张开了眼。
腰间是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她依旧埋在他的胸口。
“醒了？”靳羲的声音带着晨起的低沉。
牧雪落重新闭上眼，像猫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
她嗯了一声，伸手抱住他。
靳羲的声音染上笑意：“我终于能够抱着你醒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
牧雪落弯了嘴角，心中满溢着幸福。
“我想就这么一直腻在你身上。”牧雪落撒娇道。
靳羲刚要答话，就听到她继续说道：“可是，我真的……好饿。”
靳羲大笑，“起来吧，我去找些吃的。”
牧雪落从他怀里探出头问道：“咦？我们的仙师大人也会侍候人吗？”
靳羲听着她故意的语气，忍不住捏了捏她精致的小鼻子。
他先起了床，又特地扶着牧雪落起身。
昨天没觉得怎样，但今天一动起来她就全身酸痛。想来靳羲是知道的。
两人去小河边简单清洗了一下，靳羲当真去谷中找吃的了。
牧雪落坐在岸上，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
发了好半天的呆，她才十分费力地起了身，向谷口走去。她记得那里种植了一些玉米，应该可以摘下来煮着吃。
沿着小河一直走了许久她才来到那片小田园。今天她果真是行动不畅，两条腿酸痛，右臂更是一动都不能动。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摘下了四个，想再去摘却发现自己已经拿不了更多了。
这么近的一段路、这么简单的运动，她几乎耗费了小半个时辰。
肚子已经咕咕咕地叫了，她连忙抱住玉米往回走。
又磨蹭了好久她才看到他们居住的小草屋，就在这时，她看到靳羲从屋中快步走出，一脸的惊慌。
她刚要开口询问，靳羲就看到了他。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
动作间碰到了牧雪落的右臂，她低低地呼了一声痛。怀中的玉米全都散落到了地上。
靳羲连忙松开她，但仍旧紧紧抓着她的手：“我以为你走了。”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慌乱。
牧雪落这才明白他是因为回返后没有见到自己的人影，担心了。
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慌乱。
心中甜蜜的同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全心全意地对自己，再也没有保留，但自己还要投身回朝廷那个大熔炉里，扔下他一人。
她甩了甩头，不愿去想这些，靠进他的怀里。
“我没事，就是去找了点吃的，你不要这么担心。”她发现自己的心被掰成了两半。一半全是靳羲，向往着两人无忧无虑的生活。
而另一半是小雨、丞相的大仇，还有自己身上背负的那些血债。
她终究无法全心全意地投入任何一方。
唉，不管了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心日后再仔细想这些。
“以后你要去哪我都陪着你。”靳羲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仿佛方才的惊恐尚未退去，话里仍有着浓浓的害怕。
“好，你陪着我。”牧雪落轻声道。
靳羲又抱了她好久，才开口道：“那次我离开，是迫不得已。我那时不知道你会那么难过……”
牧雪落连忙起身用手指封住他的话：“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明白你的。”看来，他自己体会过突然失去的感觉后，才明白当初她的心情。
靳羲垂下眼，万分怜惜地看着牧雪落。
她从来都这么善良，对自己，从来都那么宽容。无论是当初他以情诱她、利用她，还是之后他的毅然离开。
靳羲捉住她放在唇边的手，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牧雪落慌忙闭上眼，他的唇凉凉的，似乎还带着方才的惊恐。
牧雪落感受到他的心情，开始回应他的吻。
这片小小的山谷，成了他们短暂的天堂。
两人烧了水把玉米煮熟，靳羲找到了许多浆果，一顿饭吃得很是开怀。
让牧雪落想不到的是靳羲的伤恢复得极快，昨晚他们在池边欢爱过后，她曾为他重新换药。那时，她就发觉他的伤口竟已有结痂的迹象。
明明那时才刚刚取出暗器，他就能恢复到那种程度，着实让她惊讶。而今天再度换药，她发现那飞速愈合的伤口时，忍不住赞不绝口，直说靳羲的身体太让人羡慕。
靳羲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整理过绷带后，两人携手向谷内走去。打算瞧瞧这谷中还有些什么。
其实天亮之后牧雪落便该出发去找路往六里渡去了。但是，她贪恋这山谷中的宁静，贪恋靳羲满是情意的双眼。
“况且，韦泷说过，两日为期，明天傍晚才要汇合，应该不急于一时。”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烦心的事情在快乐时总是很容易被遗忘。
被靳羲牵着手，牧雪落只觉得整个世界就在自己的身边，无需他想。
两人沿着河流向谷中深处走去。
因着这一眼温泉，整个谷中都是春意盎然。
“咦，那鸟儿怎么这么眼熟。”牧雪落突然看到有几只绿颜色的鸟儿正叽喳叽喳地落在树梢。
靳羲轻笑道：“你这么快就忘了这青鸟。”
听到这名字，牧雪落恍然大悟，这就是为靳羲传信的那种鸟。“它们是跟着你来的？这种鸟还真经得住严冬的气候。”
靳羲笑道：“还多亏了他们，我才能赶来。”
“我正想问，是谁通知了你我的行踪？”牧雪落连忙问道。
“凌白，我让他保护你。”靳羲答道。
“凌白？”牧雪落诧异道，“他一直跟着我？”她心中暗道，没想到那个凌白功夫这么好，竟然连包北都瞒过了。
想起包北，她突然想到了一起来东洛的兄弟们，还有整天跟着她的曾昱书。
在他们被变相软禁的这些日子里，只有曾昱书一直去看她。他无法左右慕容长缨的决定，但能看出他十分反对。
这一次出逃，不知他是否清楚内情。
而包北韦泷他们……牧雪落的手攥紧了。
她得救了，却付出了那么多条性命。他们呢？
“他……凌白呢？”她抬头问。
“他给我留了讯号，说你们分成了两路，他追踪其一向西南方去了。”靳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幸亏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那他还有消息传来吗？”牧雪落连忙继续问。
靳羲一愣，方才明白她在担心她的手下。不知为何，他头脑中出现了那个清冷的男子，一直十分冷静地站在她身后的顾韦泷。
他无声地替她戒备着所有的事情，靳羲能感觉到他对牧雪落的情。
即使在那间冰室中，他眼睛里的火苗数次被他硬生生的扑灭，那种苦楚无异于自戕。靳羲相信如果换成自己，他不能保证在雪落面前能把持得住。
对顾韦泷，他又敬又恨。甚至有着些微的嫉妒。
敬他从不以自己的情意影响雪落，恨他对雪落那日的所作所为。
而妒，他希望能一直伴着她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那位顾先生。
靳羲的沉默让牧雪落更为焦急，她忍不住再度问道：“有吗？”
靳羲这才回过神。看到她期许的眼神，他不自觉地侧头避过，说道：“还没有。”
牧雪落叹了口气，此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们说好明日傍晚在六里渡碰面的。”她轻轻说道。
靳羲心中一痛，她，终究还是要回去。
他缓缓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牧雪落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他们两个本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闲暇一旦过去，迎接她的又是无边的风浪。
即使两人都有意地回避着这些，但终究不可避免。
她又叹了口气，缓缓跟上了他的脚步。
行走间，两人的手不经意地碰到。
靳羲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