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右相的声音传来。牧雪落感觉皇帝的身子微微颤抖。
“右相大人奔波千里,也一定累了,陛*恤臣子,让大人也赶快回去休息吧。”牧雪落侧头看右相大人,面色不善,但嘴里说得关怀体贴。
“对。右相一路辛苦,早点回去歇息,明日朝堂再说。”皇帝顿了顿,终究抬起头,直视右相。
右相抿了下嘴唇,不发一语。他的视线从牧雪落转到皇帝,眼神慢慢变深。半晌,他别过头,缓缓扫过地下跪着的官员们。弯唇笑了笑,恭敬道:“臣告退。”
那笑声寒入骨髓。
牧雪落感觉到手下的人明显瑟缩了一下。她抬眼,女皇帝白着一张脸,咬住牙关,硬是撑着一直盯视右相,不再回避。
一众老臣此时才算松了一口气,连称告退。临走时,众人都向牧雪落投去感激的目光,牧雪落微笑着目送他们。
众人都走了,牧雪落松开把脉的手,躬身请退,嘱咐陛下早早休息。她没有忽略右相走出宫门后,女皇的脉象才稍稍安缓。
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怪不得她发觉自己的接近,马上怀疑戒备。
皇帝蹙眉看了牧雪落一会儿,没多言语,吩咐人送她回去。
直到出了宫门,牧雪落才呼出一大口气,牵着马缰心里暗叹:这比自己从前干的行当还惊心动魄啊!
“姐姐,快上马吧,马上要冷起来了。”程立不好意思地催促。这次他没有害羞低头,而是感激地看着牧雪落,倒把牧雪落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连忙翻身上马。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仙宫门口,牧雪落下马,把马缰递还给程立。
程立却没接,突然单膝跪地,说道:“程立谢雪落姐姐。”
牧雪落大惊,连忙去搀扶他。
他一晃胳膊就避开了她的手,坚持不动。
牧雪落知道自己这点拳脚功夫根本比不过人家,也就不献丑了,问道:“程侍卫为何这般大礼谢我?”
“我……我……”程立有些急,话都说不好。
牧雪落趁他支支吾吾,连忙把住他的手,硬要他起身。
程立一接触到她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马上就要抽开,最终却没动。
“快站起来,好好说给我听。”牧雪落坚持。
程立这次没有继续固执,站起了身。牧雪落这才撤回双手。
程立低头盯着她的手,眼神跟着那柔夷,离开自己的手、放回她的身侧、轻轻在那里摆荡……
“程侍卫?”牧雪落发现他低着头半晌不说话,唤他。
“哦”程立脸又红了,连忙扭回视线,抬眼看她的脸。一眼看去却又马上低了头,手摸后脑,不好意思地说:“程卫尉是我爹爹。”
牧雪落一怔,随即明白了,原来刚刚瑜琉宫中,有他的父亲。卫尉是守卫宫门宫禁的官员,父子两人也算是同行了。
“我看到右相在,就知道爹爹有难了,幸好有姐姐,多谢姐姐。”说完又要下拜。
牧雪落假装生气:“程侍卫,我拿你当朋友,你怎么这么客套?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能动不动就要跪拜?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拿我当朋友?”
程立一下僵住,膝盖刚弯曲,硬生生停在半空,急声道:“我当然当姐姐是朋友,我当然当姐姐……”
“那你还叫姐姐长姐姐短的?”牧雪落笑道。
“那……”程立愣住。
“就叫我名字,叫我雪落就好了。”牧雪落笑着看他。
“雪……落……姐姐”程立还是改不了。
“唉,你这孩子!以后我叫你程立,你叫我雪落!叫我听听。”
“雪……落”
“好,很好,以后叫错我可打你!”
“是”
“那我回去了。”
“是,姐姐……不,雪落你慢走,小心。”
“哈哈,好,这次不算你错,你也小心!”
牧雪落说完,极为开心,蹦蹦跳跳地进了仙宫大门。
逗这个爱害羞的小侍卫,是件挺开心的事呢!让她把之前的惊心动魄都忘了不少。
牧雪落就差哼个小曲了。
她刚要进院子,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何事如此开怀?”
这是靳羲的声音。
牧雪落先是一惊,吐了吐舌头,回头说道:“谢谢仙师今天救我。”既然皇帝说那丹药是仙师曾让她服用的,那纸条必然是他给自己送的了。没想到眼前飘飘欲仙的他,也会遣使人手为其办事。
“你知那兰露丹是何物?”靳羲没有接她的话。
“不知道。”牧雪落老实回答。
“那是安魂的丹药,陛下服食过整整一年。”直到他占卜出牧雪落的存在,才停了皇帝的丹药。
“陛下受过惊吓?”牧雪落问道。
“你不需知道。”靳羲说完转身向摘星楼方向走去。
牧雪落只有干瞪眼。见他离开,她有点犹豫,是跟上去还是回返。
“你跟我来,我让苓兰回去了。”靳羲的声音传来。
好吧……今夜加班……
牧雪落撇了撇嘴,跟上去。
夜晚的仙宫特别静谧,偶尔有风吹过,院内树叶沙沙响。除此之外,再无他声。
两人上了摘星楼,四层。
靳羲坐下,问:“宫里发生什么事?”
“左相是因为在朝堂上训斥皇帝才被下狱的。我去时右相从边关回来,要为陛下惩罚一众大臣。”牧雪落答得利落。
“然后呢?”靳羲继续问。
“皇帝准那些大臣回去了,并没有惩罚他们。”牧雪落现在想起来,才有些后怕。
靳羲暗暗挑了挑眉,状似无意地问:“皇帝没有按照右相说的做?皇帝身体怎样?”
牧雪落听他如此问,心下有些嘀咕,要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吗?
“皇帝似乎有些畏惧右相,我为她诊脉时发现她很惊慌。”牧雪落想了想,说道。
右相若是憎恨靳羲,便有可能迁怒自己。那她就不需要瞒着靳羲,毕竟,若是自己因为此事发生什么,都是他的责任。她即将去皇宫供职,很容易被右相拿捏,到时候还有可能求他帮忙。
“但她仍然违背了右相的意思?”靳羲对于牧雪落说的话没有丝毫诧异,平静的问。
他的态度说明他果然知道内情。牧雪落答:“那些老臣们不该被那样对待,所以我出言劝了皇帝。”
靳羲抬起头,眼睛直直望向她的瞳,示意她继续说。
“我说夜深露重,大人们该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商议大事。右相没有反驳。”牧雪落微微侧过头,说道。
这次,靳羲沉默了好一会,才开了口:“你这么做,是为了全你的良善之心。”
牧雪落一愣,回头直视他的神情,答道:“是。”
“每个人的命数,都早已注定,不会更改。”他说完这句,看向牧雪落的双眼中又有了云雾翻腾,悠悠然似真似幻,“我不允许有人抗争命运。”
牧雪落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几天他一直在给自己申明这些命运、命数。他想让自己知道什么?
“谁要抗争命运了?”她皱眉问道。
“你知道朝中的形势吗?”他不答反问。
牧雪落隐隐知晓他即将告诉她什么。今日瑜琉宫一行,她对于皇帝的处境,大概了解了些。于是她并不答话,等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