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马上发动佯攻,把连秦的军队赶出三十里外,我们即刻渡河,从河东境内北上。”他下达了最后的军令。
慕容长缨眼神凝了凝,最终点头,走出了军营。
花都。
这一天的夜,很长。
整个皇宫,没有人入睡。
正正一天,宫女们都提着冰冷的井水泼洒冲洗地上的血迹。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但是,与前几天比,却是轻松了太多了。
山雨已过。
“他……怎么样了?”皇甫绮羽看到牧雪落走进内厅,犹豫着问道。
牧雪落阴沉着脸,“还是被他逃脱了。”
皇甫绮羽像是惋惜,又像是松了口气。
“他们大举进攻,竟是佯攻。连秦将军本想避其锋芒,从侧翼削弱他们,但却让他们钻了空子,渡河逃脱了。只留下三千老弱残兵。”牧雪落看着战报,不甘道。
“那我们追去东洛?”皇甫绮羽尝试问道。
牧雪落皱眉摇头,她的心中有一件担忧的事,她很怕那件事发生。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万岭了。
希望他能如约拦截住慕容枫的军队。
万岭,字居山。
万居山。
正是姚青月的另一个学生。
只是,从一开始,她就授意他不要吐露两人关系,让他对自己阴奉阳违。
背地里和慕容枫建立交情。
只为关键时候反戈一击。
“我们还要等。”她道。
“等什么?”皇甫绮羽问。
“等万岭的消息。我把西镐所有的兵权都给了他,我赌他不会辜负丞相。”她紧攥着手中的军报。
“只要慕容枫如约和他汇合,他就能在北部拦阻住东洛的大军,到时和连秦两面夹击,我们就再无隐患。”
“隐患?”
牧雪落沉吟着点头“我让他做这件事务必极其隐秘,不可让慕容枫发觉。否则,我怕他沿河北上。”
“我们不能拦阻他们吗?”皇甫绮羽问。
“我们的兵,全部都在凌河以西。一旦他们有了警戒,渡河后再北上,我们就无计可施了。论水军,整个祯国的兵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东洛!”她脸上满是担忧。
这几天,她心力交瘁。
靳羲的失踪让她整颗心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枷锁锁着,而小雨,她又不可不管。
唉。
朝中和慕容枫亲厚的大臣,一部分死忠慕容氏,与慕容枫一同去了。另一部分,被程立待人软禁在了各自家中。
目前的皇宫,均是听从牧雪落安排的臣工。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前线的消息。
直到夜幕时分,终于有军报传来。
牧雪落与皇甫绮羽看完后,把军报给了顾韦泷。
顾韦泷看罢眉头皱起,与牧雪落交换了一个眼神。
牧雪落只觉得心乱如麻,但却又不能在小雨面前表现出来。
她勉强笑了笑,说道:“陛下,我和韦泷出去一下。”
皇甫绮羽担心道:“雪落你没事吧。”
顾韦泷已经习惯了皇帝对牧雪落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得不同,而外殿的一众大臣则都微诧后点头。姚相的眼光不错,陛下很快就依仗起了姚大人。
“没事。”她再度笑了笑,暗暗捏了捏小雨的手。
皇甫绮羽弯起唇,目送她出门。
牧雪落和顾韦泷走出大殿,神情严正。
“他终究还是渡河北上了。”牧雪落低沉声音,叹了口气。
她望着星空,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凌河之北的那个大营,在她心中无异于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慕容枫会疯狂地引爆它。
“万大人已经尽力了,十几万的军队,没法完全封锁消息。”顾韦泷道。
“唉。他能不受开国元勋的诱惑,我已经觉得万幸了。”牧雪落叹了一声,依旧看着天际,“但我本不应该怀疑丞相的学生,丞相不会不识人。”
顾韦泷看着月亮清辉下的牧雪落。
她美丽的脸上全是忧愁。
“我们发兵围住那座大营?”他看着她的侧脸,试图让她不再有这样的神情。
牧雪落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用的。一旦他放水,所有的士兵都将命丧凌河。”
“我现在担忧的是他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向祯国泄水。百姓的搬迁进行得太慢,我真怕啊。”她又叹了口气。
“我们派使者吧。”顾韦泷突然说道。
牧雪落连忙看向他:“你是说,和他谈条件?”
“是。”他答,“他退守一隅,自己也该知道大事无望,那我们就许以条件,让他放弃抵抗。”
牧雪落心中一动,但随即担忧道:“我怕他的性子,不会同意。”
“那要看我们的条件是什么,我们手里有什么。”顾韦泷道。
牧雪落看到他一时意气,突然发现这样自信飞扬的韦泷似乎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她也提起精神,问道:“你想怎么做。”
顾韦泷道:“我们免他死罪!”
“不可!”还没等牧雪落表态,他们身后突然传出浑厚的男声。
“乌大哥!”牧雪落回身。
乌冬恰巧也走出来,听到了他们最后的话。
“不能让他活着!这是丞相……”他急匆匆说着,突然又顿了住。
“我知道你想为丞相报仇,但眼下我们赌的是万千百姓的性命。”顾韦泷道。
牧雪落看着乌冬的神情,脑里突然划过一丝奇异的想法。
她没有接过话头,而是问道:“乌大哥,我让你调查丞相的死因,有什么发现吗?”
乌冬显然一愣,有些支吾:“我……我……我一直……”
他抬头,发现牧雪落美丽的眼睛正看着他,似乎要看到他心里。
他再度低下头:“没有,”说完却像想起来了什么,连忙抬头道,“就是慕……”
牧雪落伸手打断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罢了,我们先想办法解决凌河北营的事。”
乌冬的嘴张了张,终于没有再说话。
顾韦泷看着两人的举动,有些想法在心中转了一圈。每一次提及丞相的死因,乌冬似乎都有些失常。他极力让雪落因为丞相的死而向慕容枫复仇。而在雪落当真说要让慕容枫因此付出代价时,他反而有些退缩。
顾韦泷抿了抿唇,说道:“大人说得对,我们先想想对策得好。”
牧雪落点头:“我明早就派人去凌河北营,暂且不提死罪之事,先问问他的想法,再作打算。”
再无异议。
这一晚,牧雪落没有再留在宫中。
这座皇宫,也需要歇息了。
牧雪落带着顾韦泷、乌冬、邓息和方楠离开皇宫。
她回头看着万千灯火的皇宫,世人看到的都是它的繁盛、华丽,谁看到其中暗涌深重,动辄则是尸骨无存呢。
就这一天一夜,有多少人命在这华丽的宫殿内消逝。
唉,她叹了一声,转身上马。
因为宵禁,街上没有行人。昨夜的军马厮杀,更是让花都风声鹤唳,百姓们如非必要根本不会出门。
牧雪落缓缓打着马,看着夜色中的街道。
一家家,一户户。
小酒馆、胭脂铺、饭庄酒楼……
给人真实的感觉。
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她的心忽然感觉有些累了。
来到这里,从初夏,到严冬。
不及一年的时间,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她突然好想能依在靳羲的胸前,给他讲自己的心情。
“大人,你一路都在叹气。”邓息轻轻道。
牧雪落一顿,回身问道:“是吗?”
“你是不是在担心仙师?”靳羲问。
牧雪落抿了抿唇,又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啊。
一时,又静寂起来。
马蹄声很轻,很快将牧雪落送到了她和靳羲的小院。
她今天不想回草堂,似乎这里,就可以离他更近一些。
她下了马。
天冷,她不自觉地环抱住肩膀。
“我留下保护大人,你们回去吧。”乌冬说道,这些时日,他担负起了贴身保护的职责。就如同曾经保护姚相一样。
顾韦泷嘴唇动了动,终没有开口,同邓息他们一同回转,向草堂方向走了。
牧雪落很累,很累。
这些天,除了一些零星的线索,再没有关于靳羲的任何消息。
她不知不觉中消瘦了许多。
这几天没日没夜地撑着,她早已累了。
今夜,她很快入睡。
清晨,被急报叫醒。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刚要开口询问,就发现头脑一阵眩晕。
一只手温柔地托住她的背,让她靠上床上的软枕。
她眼前的漆黑一过,就看到了顾韦泷担忧的脸。
她接过军报一面问着:“什么时辰了。”
“还未到辰时。”顾韦泷眼中全是担心,他真怕她的身体承受不住。
“他让我去?”牧雪落抖开信纸,上面赫然写着慕容枫的要求。
“是。”顾韦泷看着她,“大人你不必听他的,等我们的使者回来再做商量。”
牧雪落向后拢着散乱的头发,掀开被子走下床。
为了方便情报,她是和衣睡在外室的。
胡乱清洗一通,她握着信纸坐在桌旁,眉头紧皱。
顾韦泷有些紧张,问道:“你不会去吧。”
牧雪落没有回答。
慕容枫说,如果她不去,就让整个祯国陪葬。
这话听上去像是疯子说的,但是牧雪落却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所以我无法不管。
“我们还能想别的办法,”顾韦泷有些着急,“他恨你入骨,你不能去。”
牧雪落将信纸放到桌面,“就因为他恨我入骨,才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等等,等我们的使者回来再说,行吗?”顾韦泷的话软了下来。
牧雪落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过了三天,花都派去的使者回来了。
只不过,是被人抬回来的。
而且,是在棺材中。
死去的使者身旁还放了一封短信。
牧雪落看罢之后狠狠咬住了唇。
殷尚终究被他们发现了,被送去了凌河北营。
牧雪落若不去,三天后断他一双手,五天后断他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