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里,李伯福饭也不吃,开了个不大的小家会。
他正襟危坐,一张脸都是怒气。
老太太上香之前跟李伯福说过,要想她回来,必须把程柔慧母女送走,不然她就是到死都不会回来。
李伯福只低头不吭声,气的老太太直接搬出了李府住。
本李伯福也是为难,正考虑想个理想全其美的办法,无意间从老太太那边听说了一些事,当时暴怒,直到这件事追查了两三天也没气消。
他大力拍桌面,一双眉头皱的老高的,“这些年,柔慧跟思赞在外面吃苦头,我做老爷的也的确做的不对,但也好在苦尽甘来,一切都变了。我对她们母女两个亏欠太多,一直都是心理的痛,接回来也是打算了很久的想法。现在一家团员,也总能弥补我的过错。”
叹了口气,继续说,“可是我想问问一些事。杨斐,你来说,这些年我往山里送的东西,到底都去了何处?”
程柔慧也是惊讶,自己带着女儿跟肖姑姑在山里过的十六年,吃糠咽菜,过的日子不敢往回想,就是生了重病都是依靠老天爷养活,能活下来也真的是因为命大。
谁能想到,其实老爷一直没忘记他,也是往山里送过东西的吗?
“老爷,您……送了东西吗?”
李伯福哼道,“何止送过,我还去看过,只是没……哎,也是我那时候太胆小,我总担心这件事闹起来丢了官职。那时候路过,去偷偷的瞧过你们。谁想到,有人背后克扣了我的东西,拿了我的银子。谁?”
李伯福一生气,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天的响,眼珠子瞪的老大,呼和一声,站起来拍了杨斐的脸。
所有人都吓住了,就是李思赞也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看得出来,李伯福对杨斐的恨意更大,这件事只是个导火索。
“杨斐,我是看在吴蓉的面子上才收你做小,这些年我睁只眼闭只眼,你当我李伯福是什么了,背地里做过多少坏事。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
杨斐惊慌的从地上站起来,嘴角流血,眼睛也不眨一下,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她跌跌撞撞站起来,又脚步不稳往地上跌,李菁上搀扶反而被她给推开。
“都给我让开,我看谁拦着?”李伯福愤怒一双眼,好似要吃人的饿狼,看的几个姑娘都是浑身一震不往在上去帮忙。
程柔慧被吓坏了,站着一动不动,就是要去劝说的话也都忘记了说。
李思赞看好戏的站的有些远,只瞧着这出闹剧,心里痛快。
李菁哭起来,抓李伯福的手,“爹爹,娘做错了什么啊,这些年我娘都被你看不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好歹我娘也跟了这些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为什么要打人?”
李伯福推开李菁,怒不可歇指着杨斐大骂,“当年若非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我岂能看上你?我李伯福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绝对不会见色起意的小人,你背地里跟吴蓉哭诉,是我轻薄了你,非要我收了你。好,我收,我李伯福敢作敢当,我收了你便是。”
往事不敢回首,杨斐也觉得委屈,“老爷,当日大夫人还在,我一个丫鬟能这么做?我……”
李伯福更是生气,“大夫人?大夫人早死了,你现在如何污蔑还不是你一张嘴?我说错了吗吗?吴蓉去世后,你一心要做大,在老太太的跟前说了多少风凉话。柔慧善良,不与你计较,你还真自己是李府的大夫人了?你说,这些年,你克扣了多少东西,你说……”
杨斐果然也没多做解释,只坐在地上捂着半边脸,哽咽了许久才说,“老爷,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心理狭隘,是我……”
“啪!”
李伯福大怒,气的整个人都在颤抖,没头没尾在原地转圈,最后拿了挂在屋梁上的马鞭子,“我李伯福老实本分了这么多年,对内对外都是一样,不想身边有你这样毒蝎心狠的女人,我今日不打死你,我……”
事情不太好。
打死人在李府这样的人家也是常事,但是杨斐死了,背后还有老太太护着,对李府似乎也没多大点好处。
再说了,李伯福也未必真的就把人打死,多半只是出出气。
这只能叫杨斐更加怀恨在心。
于是,李思赞推了一把还傻愣着的程柔慧,不停的使眼色。
程柔慧愣了许久,才恍然的一点头,冲上去抓住了李伯福的手,“老爷,老爷,听我说,听我说……”
李伯福像样子的挣脱的两下,心疼的攥住了程柔慧的手,“夫人,你不知道,这个家我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人都说我李伯福惧内,我一直不当回事,在家听娘的,在院子里听夫人的,在外面听朝廷的,我向来做事就这样,可不能当我老实就随便欺负我。你跟思赞在外面苦日子,多一半都是因为她,我岂能饶了她?”
程柔慧死死攥住李伯福,心里明白自己不能看着热闹不阻拦,可这嘴巴就是笨拙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思赞笑呵呵走过去,拉了拉程柔慧的手,冲李伯福一仰下巴。
“我看还是算了。以前再苦,现在我跟我娘不是挺好的?要是拿了你给的银子活到现在,我估计我也学不会医术跟打猎。”
“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出息的,我还能自己开酒庄养活自己。你打了人又能怎么样,之前的那些错也回不去了不是?再说了,我看这件事未必就是表面上这样简单,当年那二夫人也只是个小丫鬟,大夫人还活着,她被压了一辈子,还能背地里使坏克扣您的东西,有这个胆子吗?”
李伯福一怔,脸色撂下来,“也是,可这两年,我给了你们不少东西,尤其是这两年,足足两辆车的东西呢。”
十六年了,才给两车东西,这当爹的也敢说的出口。
明着教训杨斐,其实也不还是想给自己丢的面子找回点损失吗?
说他是真的内心愧疚,李思赞可不相信。
李思赞呵呵一笑,抢走了鞭子,“爹爹,算了,真要是觉得对不起我们,以后多关心关心就行了,你打了人家,疼在身上几天也弥补不了谁,反而觉得我们回来了遭人痛恨。”
李伯福被李思赞这话说的脸色挂不住,呵呵憨笑两声,“那……听我女儿的!”
李思赞就见不得他这假掰掰的样子,没好气翻白眼,“散了散了吧,多大点事儿,就是我们死了也没多少人真关心,相反如果我们死了,没准还都挺在乎的。”
说完,李思赞转身看了一圈。
李羡蹲在地上哭,吓的小家伙抖如筛糠,浑身战栗,脸色发白。
李菁满脸担心,哭红的一张脸,浑身紧绷,却眼神犀利,望着李思赞的时候一点温情都没有。
那边站着不吭声、事不关己的李佩低头把玩发梢,偶尔偷来眼神,也是不在乎的模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李誉坐在凳子上始终没动身,就是眉头都没动一下。目光落在李思赞身上,呵呵冷笑,风流模样,一张脸都是闲适。
李思赞多看了他两眼,冲大家伙笑了笑,“都帮忙收拾一下,一起吃饭。”
难得的一家团员晚饭,老太太不在,杨斐被打之后勉强坐了会儿也回了房间。
李誉喝酒吃饭,很是欢快。
李佩一直病恹恹的没多大的精神,低头喝了两口米粥也坐着不动。
相反,李菁倒是吃的没心没肺,满嘴流油,很是心情好的样子。
李伯福的怒气撒出去了,现在也心情放亮,看着一桌子的人,立刻眉开眼笑说起话来。
“选妃这名额本也是右相给的好处,思赞不愿意去还免除了我一份为难。只是……李佩,你最近这身子骨不好,非要去受这份累,爹看着也是心疼,咱不去了行吗?”
李思赞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要论起关心来,李伯福更关心他的大女儿李佩。
说到底,人家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吴蓉是正妻,李佩是大小姐。
李佩在李伯福身边这些年,娇生惯养,就是最好的见证。
选妃一事是好还是不好,李伯福心里有一杆秤,她明摆着不想叫李佩去受罪,可丝毫没想过李思赞却选妃也会受这份罪。
在他看来,只有弥补过错,为自己的官位铺垫地板,并无真心为李思赞着想。
李佩一听,摇头说,“爹,我不怕吃苦,我就是想去试试,选不上回来也不损失什么,好不容易拿来的名额给了别人,那不是白瞎了吗?”
李伯福呵呵笑起来,给李佩夹了一块肉,“想去就去吧,回头需要什么直接去管家那边拿,爹给你置办。那个……思赞啊!”
李伯福眼神躲闪望着李思赞,想了一下又给李思赞倒满了温茶水,“思赞啊,爹爹多希望你去,你去肯定能入选。我也知道你在山里这十六年是自在习惯了,去了宫里肯定不适应。可爹还是觉得你去更加合适,要你仔细考虑考虑,回头爹想办法再去要个名额?”
李思赞没直接答应,只低头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反问他,“爹爹,您觉得我去合适,李佩去不合适,能说明原因吗?您心疼李佩,可有心疼过我?”
李伯福一怔,脸色垮下来。
他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李伯福眼神躲闪的望了望李思赞,又瞧瞧身边坐着不应声的程柔慧,只觉得脸色火辣,面子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的隐隐作痛。
程柔慧心里明镜一把,可有些冤苦不想表露,一个是自己亲生女儿,一个是李府当家,她心里对两边都无法做到平衡。
看着气氛一点点尴尬,程柔慧不得不说,“老爷,这件事过几日再说,如今叫两个姑娘都好好想想,到入选的日子不是还没到呢?”
李伯福哦了一声,尴尬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哎,吃饭吃饭。都怪那个杨斐,把气糊涂了,思赞啊,吃饭。”
李佩心有不甘,知道这事情估计又要被李思赞截胡,生气的扔了筷子,“爹爹,您偏心。您刚才那话摆明了我资格不够。要是您一心要她去,那就去好了,回头宫里一调查,知道她母亲的身份,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被嫌弃的送出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