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说:“他曾说:人在哪里安歇,那里就是人在红尘中的寓所。就像音乐是乐器的寓所、画卷是油彩的寓所、河床是沧浪的寓所、大地是红尘的寓所、海洋是鱼蟹的寓所,心灵是情感的寓所、怀抱是爱情的寓所、影子是寂寞的寓所、流浪是脚印的寓所、欲望是放肆的寓所、佛法是灵魂的寓所,等等。你们想想,是这个道理吧?”
桑吉辛饶点点头:“看来从前的鱼良生是个浪迹天涯的人。”
陈楚秋高兴地回忆着说道:“那天是重阳节,我与诺兰姐他们刚认识,我是厚着脸皮去跟他们一起过节的,他们摆了整整一层楼的菊花,美极了,菊花还是我一起去买的。”
李戈儿说:“我知道,当时登珠师傅也在,你喜欢登珠师傅,所以才厚着脸皮去的。”
徐小鸥看看桑吉辛饶。
陈楚秋看着徐小鸥说道:“小鸥,你这是干嘛?桑吉知道啊,我那时真的对登珠师傅是一见钟情,后来才知道,我们是前世的一对苦命恋人。”
徐小鸥说:“哦,说过啊,我都忘了,瞧我这记性,就是没法跟你们比。”
诺兰说:“登珠师傅还说了一副对联:好诗、好字、好菜、好酒、好花、好人、好重阳,喜聚、喜缘、喜性、喜乐、喜恩、喜过、喜慈悲。”
宇文秋说:“横联:九人久久。”
徐小鸥扳着指头数了数:“真是神了,我们现在这里刚好九人。”
陈楚秋摇摇头:“小鸥,不是登珠师傅预料到我们现在九人,再说了,我们现在也不是九人啊,当初我们是九个人在一起过重阳节。”
“怎么不是九人啊?我们这里住的就是九人,赵月明不是住那边嘛。”
“你要这样算,也真是机缘巧合啊。”
徐小鸥又问道:“当初那九个人呢?”
陈楚秋一一数道:“鱼大哥、诺兰姐、文秋姐、登珠师傅、鸠溪姐、叶馨姐、曹斌、赵月明,加上我,一共九个人,啊!有鱼大哥的日子真是好开心,就算遇到困难时,他也会想办法让大家开心,他自己一个人悄悄的想办法解决困难。”
瞿叶馨叉腰站在屋里,大声喊着:“都成少爷少奶奶了吗?等我伺候你们不成?晚饭是要外面去吃吗?”
徐小鸥赶忙跑进去:“叶馨姐,别生气,我都听得忘记了。”
大家都进屋帮忙,把桌子椅子往外面搬,在门前湖水畔摆好,陈楚秋看着瞿叶馨:“叶馨,真不叫赵月明一起过来坐会儿?记得吗?当初在第一次见红尘寓所四个字时,你们还……”
瞿叶馨恼怒似的说道:“秋子,你还能不能好好吃喝了?酒还没喝呢,就醉了吗?他要来,我就走。”
陈楚秋黯然说道:“当我没说。”
诺兰端起酒杯:“来,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聚一聚了,干杯!为又一处红尘寓所。”
最后一缕霞光褪去,月光显得特别明亮,远山如黛,大地沉静,仲夏之夜,不闻一声蛙鸣,夜风撩动湖面,推开层层涟漪,皓月依然那样美丽。
赵月明独自坐在门前的地上,木讷地看着湖水,总好像听见有声音在身体里搅动,这声音让他脑袋时不时的疼痛。疼痛像被一根针突然刺入头顶,又突然拔出去,每当用手敲一敲头时,似乎身体里的那个声音又能安静片刻。
面前湖水如镜,赵月明却不想靠近湖水,怕看见自己怪物似的样子,自己知道变成这样子已经算是上天恩赐了,但爱人眼中曾经的模样不是这样。
赵月明开始想念在底下基地时,与洛曦一起玩的仿真体验式情景游戏,在那游戏中,仿佛爱人回来了,生活那样的甜蜜幸福,那样的恩爱。此刻,爱人就在不远处,而她眼里只有仇恨。好想把手伸进自己身体里,把那个藏在身体里的邪灵捉住,拉出身体,研磨成灰,只为得到爱人的原谅。
赵月明回忆起与瞿叶馨的过往,嘴角会不由自主的笑,瞬间的笑过后,悔恨、无助、失落、孤独会重新占领面孔,身体里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但是无处宣泄。
在瞿叶馨呼喊自己以前的时间里,赵月明独自跃过无数的山脊,在孤独的仰望和期盼中度过,不知道自己变成人鬼不是的模样有什么用,不知道爱人何时能温柔如前的见一面。
如今总算是离爱人近了,虽相隔着几百米远,必定都是望着同一片湖水,夜风在湖面堆起的层层叠叠微波,闪耀着同样的银光,湖边的人都在这银光之中,静静的,能感受到同一片银光中的爱,虽无法触碰,她就在不远处。
明月依旧是那一轮明月,坐在一起赏月的人却没了当初的心情,自出秘境以来,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依朝洛的现代化战队就紧追不舍,气还没缓过来,赵月明和曹斌从爱人到恶魔,只在一瞬间,瞿鸠溪的离世,给每个人心中都烙印上无法忘记的伤痛。
而后倾盆大雨,还只能以过期罐头果腹,寂灭荒芜的大地找不到任何新鲜的事物,看不见一丝绿色。
兵分两路后,流浪者遭到重创打击,宇文秋和诺兰的头发至今还是个寸头,出来几个月了,现在才真正有一刻安宁。
或许是缺少鱼良生那样一个人,幽默风趣,又能足智多谋,善解人意,凡事考虑周全,所有烦恼愿意自己一肩担着,就算是身在苦海,也能嚼出甜来。
大家都有些惆怅在心头,说话都似乎有些禁忌,只有孩子上蹿下跳时,那样的天真无邪,大家才有些笑声。
心中担心未知的变数而压抑,纵然是笑,也不能开怀。大家都知道,赵月明随时都可能再变成恶魔;鱼良生还小,要集合四大神器去亡灵暗河,还要等待近十年;曹斌、依朝洛等恶魔又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随时都可能发动进攻;瞿叶馨自姐姐瞿鸠溪去世后,就没真正笑过,带着大家情绪都好不起来。
桑吉辛饶不饮酒,陈楚秋不让走,也只好陪坐着。
桌上没有什么菜,都是些流浪者家园带过来的罐头和成年的干果。
唯有酒是最香的。
烈酒灼喉,心更泛起哀伤,前路渺茫,说起来更多惆怅,回忆里有许多欢乐,但回忆里的人,有人已经永久离去,总是会让回忆不由自主的中断,不愿再说下去。
新的红尘寓所,日子重复着,没有任何变化。每天陈楚秋和桑吉辛饶轮流出去寻找曹斌、依朝洛等恶魔的下落,赵月明也每天帮忙寻找,曹斌、依朝洛等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寻不见一丝踪影。几场大雨,地上的青草长到半个人高了,炎热也快要退尽,早晚的风中已开始略带寒凉,湖水边的红尘寓所依然是千篇一律。
唯一的变化是生活改善了,在来到湖边十多天以后,不知安全区怎么发现了一行人在这里,每隔几天,派无人机送来新鲜的蔬菜、水果、牛奶、大米、面条、茶叶、咖啡、酒、糖、小吃、糕点、鱼虾、肉类等等极其丰富的餐食,还送来洗漱、清洁、衣物、各种餐具等等日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徐小鸥的肚子越来越大,几个女人常常围在徐小鸥的肚子前,等着看肚子上的动静而消耗一天光阴。
流浪者家园也总是有好消息传来,蔬菜、瓜果、豆类等快速成熟的可食用类已经培育出来,并且有了第一批收获,流浪者家园再也不用以过期罐头作为唯一食品了。通过基因克隆技术,加上人工胚胎繁殖,第一批肉类食用动物已经降生,并开始正常批量繁殖,到年底,流浪者家园的所有人都将有新鲜的肉可吃了,生活正逐步恢复到大灾难以前的正常生活水平。流浪者家园的防御和智能系统也初具规模化,因有大量从前的废弃资源可利用,发展得极其迅速。
临时议会也会及时把新的收获,新的成果送到湖边的红尘寓所,视这里住着的几人为精神领袖,当着活神仙一样供着。
流浪者家园的总人口规模达到近百万时,人口再没有增加,临时议会派出的搜寻机,几乎找来了所有能找到的无家可归的人,安全区外的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流浪者家园。当再也无人可找到时,人口开始快速减少,因为很多人在到达时就已经是无药可救。
流浪者家园的每个人依然是激情似火,所有在加入流浪者家园后死亡的人,被集中安葬在附近的山岗上,墓碑面朝广场上高大的女英雄雕塑。临时议会每天会派出由议员带领的祭祀队,对墓地进行统一祭祀,这让所有流浪者家园的人倍感欣慰,生前惨遭不幸,惨遭同类遗弃,死后总算是与同道中人共眠一处,每天还有人祭奠,这是活着时奋力奉献的最好回报。
能怀孕的女人都挺着大肚子,所有怀孕的女人都将得到优先照顾,从饮食供给,到生活环境,怀孕的女人都将拥有特权。临时议会考虑得很是周全,每个怀孕的女人都选择到她们的丈夫,让孩子出生时有父亲。
临时议会在号召大家奋力工作时,同时设立出种种鼓励人与人之间,互助互爱的精神奖励条款和实际的奖励措施。大力宣扬修行人的善举,每星期组织一次在广场上对高大的女英雄雕塑进行叩拜,每个工作岗位上都放着与广场雕塑同样的缩小版,每个人的胸口都佩戴着女英雄雕塑图案的徽章。
灵魂的真实存在被大力宣扬,因果轮回,善恶对灵魂的影响等等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最直接了当的鲜活榜样就在眼前,就是流浪者家园的那些创建者,修行人。如果能生生世世为善,便可以像修行者一样,不只拥有天神一般的力量,还能青春永驻,长存于世。虽然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女英雄们曾经的战斗力大家是有目共睹,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心中向善,这一世达不到,还有来世,为灵魂圣洁而努力。
流浪者家园的快速发展,引起安全区内最高委员会的警觉,期间发生几次小的战斗,在秘境里出来的人调和下,双方达成互不侵犯条约,以湖边的红尘寓所住处为南北分界线,分界线南北各一百公里范围为禁区,除了为红尘寓所送物品外,双方都不得进入禁区领土领空,以免发生摩擦。
到遍地是枯黄的芳草时,陈楚秋和李戈儿、诺兰三人代表修行者,参加完流浪者家园又一次临时议会选举回来时,陈楚秋指着徐小鸥的大肚子说:“小鸥,你真该回去看看,流浪者家园大着肚子的人到处都是,那场面简直不是一般的蔚为壮观,流浪者家园现在就像是一个妇产大医院,明年春天,就该集体生孩子了。”
徐小鸥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满心欢喜的说:“那是好事啊,人类从此又将发展壮大起来,从此便有了传承,人类又将继续占领每一片土地。”
宇文秋问:“这一次临时议会换届选举,可有什么新的议题?”
诺兰说:“临时议会将在年底确定为真正的议会,不再有临时二字,每一年一次全员投票选举,流浪者家园也将改名字,具体改什么名字,到时好了会告知我们。”
宇文秋赞赏道:“改名字是应该的,过了年,他们的孩子也将陆续出生了,在下一代人成长过程中,不能再以流浪者中一员作为他们的标志,下一代不需要流浪了,迎接他们的是一个衣食无忧的新世界。”
珠玉音叹息道:“唉!不知道我们秘境里的新世界怎么样了,真想回去看看啊,转眼之间,大半年就过去了。”
瞿叶馨说道:“这就耐不住啦?我们上一次出来,不也是好几个年头才回去吗?”
李戈儿说:“你们猜,流浪者家园会改成什么名字?”
诺兰说:“猜这干嘛啊?我们早晚是要回秘境里去的,这里的事情也管不了多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