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号，原郑氏医疗器械集团董事长郑高的忌日。
郑高被安葬在老家宁市的安乐公墓，这是个高级公墓，离海岸线不远。每块墓地宽敞达近百平方米，四周以修剪得整饬有序的柏树为界，墓区中除了石碑，还依照死者生平的喜爱建了一套颇为古典的园林景观。若是有人不小心进入这里，绝对不会想到这竟是墓地，空气清晰、鸟鸣悠扬、林木葱郁，简直比市区的公园还要雅致。
整个公墓的入口处，巍然矗立着两列壮观的石像，每尊高达五六米，共计二十四座，形态各异，多为道教守护神祇之姿，蔚为壮观。
公墓的管理人员正在石像下加班清扫步行道，对时不时驶入的黑色轿车没有很在意，再有三天就是清明节，接下去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郑芝苓和林朝行一大早就到了，将郑高的墓碑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此时，林朝行俯身清理着墓区中零星散落的杂草。
“芝苓啊。”一声略带沙哑的呼唤从背后响起。
“三姑。”郑芝苓转身，看到来人是三姑郑尹，连忙上前搀扶。
郑尹摆摆手，拒绝了郑芝苓，自己颤颤巍巍地给哥哥郑高送上了亲自打理的青松盆栽。当年李秀琴为了所谓的证据，将郑尹打断双腿，此时她能站立，用的是芝苓公司的智能仿生腿。
郑尹原是郑氏集团的财务总监，在芝苓公司成立后，林朝行也曾邀请她任职，但是郑尹拒绝了。其实，很多郑氏的老员工，都已经跳槽来了芝苓。芝苓公司除了智盔以外，最大的业务就是医疗器械了，这里面郑家老员工的功劳不小。就像此时郑尹使用的智能仿生腿，主要是把处理器升级成了芝苓公司最新的AI技术，原本仿生腿的部分与原来郑氏的产品设计很接近。
“两个好孩子，你们做得很好，很好啊。”郑尹祭奠完后，起身牢牢抓着郑芝苓的手说道。
“三姑，您保重身体。”郑芝苓没有直视郑尹，低着头轻声回应道。
林朝行看了一眼郑芝苓，轻轻叹了口气，扶着郑尹回到车上。
随着晨光渐渐攀高，该来的人也都来了，郑高的墓碑前很快摆满了花篮，整个吊唁过程很安静，大家交谈得很少，来人大多只是在碑前立足默哀。
“芝苓，酒店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让亲戚们落座吃饭了。”林朝行挂完电话，将手轻轻搭上郑芝苓的肩膀说道。
“再等会吧，我想跟爸再呆一会儿。”郑芝苓没有回头，呆呆地望着郑高的墓碑回道。
“芝苓啊，做人还是得向前看。”林朝行劝道。
“向前看？呵呵，”郑芝苓轻笑了一声，“你倒是确实挺向前看的。当初我爸请你到郑氏集团做技术顾问，你拒绝了多少次？一心只想留校当个破讲师，说什么想搞学术、不擅长做决策。我爸是好意，你那身份证年龄比实际大了整整7岁，评奖评优哪能轮得到你？这辈子顶了天了也就是一个副教授。现在倒是好了，自己有了公司，当最大的领导，一切都向前看，也不说什么擅长不擅长的话了。”
“芝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叫我的？是我出狱那天吧，”郑芝苓打断了林朝行，“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以前叫我郑芝苓，那时候虽然连名带姓地叫，但是亲切，也真心。现在你这么叫我，称呼近了，但是心却远了。”
“好吧，你想坐就坐会儿吧，陪陪爸。”林朝行见状也不再勉强。
郑芝苓低头伸手抚摸郑高的墓碑，“爸，你再等一等，我一定让那五个畜生血债血还。”
在李秀琴公开自首的事闹得那么大之后，由于大部分人证、物证都是现成的，所以处理得很快，张伟国、李泽锋都已经被捕，只有陈振国迟迟没有动静。
当然，被捕并不是郑芝苓的最终目的。郑芝苓只是想借助警方，将其余几人控制起来。李秀琴死得太轻易了，郑芝苓绝对不会便宜了其余三人，得让他们尝够了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滋味，直至以为能够重获自由、安享晚年那天，取走他们的狗命，才是最合适的惩罚。
另外，郑芝苓让李秀琴将罪行公开，一是为了让郑氏的冤情大白于天下。之前四人把持着舆论，一直在网上宣传说郑氏集团是因为郑高个人的冒进与不当行为，才导致资不抵债、资金链断裂。张伟国的医疗器械集团则是以救世主的姿态接手，粉饰自我，行径令人作呕。
二是借此契机，彻底清除与李秀琴勾结的黑势力及腐败官员，也算是一举两得，为社会除害。
“只是怪我瞎了眼，居然让陈振国逍遥法外了。”
“你早就该想到了。”林朝行摇摇头道，“你给出的李秀琴自白信，关于陈振国的证据一直都不充分，警方不可能只凭李秀琴的口供抓人。”
“三个人的口供还不够？”
“在李秀琴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另外两人不会主动去攀咬陈振国。毕竟他们进去了，儿子、女儿都还要生活，陈振国政治背景很强大，他们宁愿自己扛下来。”林朝行回道。
“几千万双眼睛盯着，悠悠众口，居然无法定陈振国的罪。呵，还有王法吗？我们郑家四条人命，就这么白白没了。”郑芝苓双手紧攥，指甲嵌进了肉里。
“你错了，这就是当前法律的职责所在。”林朝行轻轻握住郑芝苓的双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安抚，“如果就靠口供来定罪，那么我们普通人的命运，不就轻易被权贵把控了吗？如果像你这般，想让民众来裁决罪犯，那些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人就会趁机而上。群众向来只喜欢愤怒、不关心真相。这样的社会，只会陷入黑暗与不公的泥潭。从人治到法治，这是一种进步。”
“是，定他们的罪要证据，当初抓我、我爸就不需要证据了。”郑芝苓一向都很烦林朝行的这些大道理，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朝行没有回答，他深知法治下的相对公平，依托于每一位执法者忠于职守。可是只要有人干事的地方，就会有人不干人事，一旦执法者如李秀琴这般，滥用权力、贪腐违法且逃脱公众的监督，那么，社会底层民众寻求公平与正义的道路仍将充满阻碍。
所以，只有进化才能救人类，才能实现绝对公平。可惜郑芝苓的内心一直被仇恨吞噬，看不清这些。林朝行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