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第二个周五，是芝苓的开放日，董事长会在这一天与芝苓的所有员工，就公司的业绩成就、未来发展蓝图、员工的工作生活现状等议题，展开一次深入的交流。
这一天，在芝苓就如新年一般热闹，从中午开始，绝大多数员工就会汇聚到广场。为了合群，徐向东也只能跟着一起，同事们围向了游戏项目，但徐向东只默默找了一间果汁铺坐下，他在等下午三点交谈会的开始。
三点整，广场中心敲鼓的小哥拿着鼓槌退了场，这里会作为董事长的讲台。
徐向东看到一位面容和煦的中年男子走上讲台，一副温文尔雅的绅士风范。
他，就是芝苓公司的董事长林朝行。
林朝行的头上戴着的不是智盔，而是一种更先进的设备，可能是芝苓自己的概念机，徐向东不认识。
“大家好，我是林朝行。在这个重要的时刻，请允许我，向每一位芝苓的同路人，致以最深的敬意与感谢。是你们，用创新的火花点亮了我们前行的道路，让芝苓的名字在全球智能科技与医疗健康的版图上熠熠生辉。”
林朝行话音刚落，会场上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这与徐向东之前参加报告会时所经历的都不太一样。此次的掌声，似乎饱含了在场每个人内心的共鸣与激赏，现场的每一个人都在真心欢呼。
“在30年，我们的智盔已然是业界的明星，它不仅重塑了人机交互的边界，更为无数用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捷与安全。而我们的医疗器械，凭借精准与高效，正逐步改变着医学诊疗的面貌。
这些成就，是我们共同的骄傲。
新的一年，对智盔产品，我们将目标锁定于优化用户体验，深化数据分析能力，确保它能更好地服务于个性化管理，成为用户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智能伴侣。
......
另外，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新一代的智盔，也许很快就会面市。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也是我们对未知领域的勇敢探索。我们要利用其独特优势，融合尖端生物传感与神经科学，打开全新的可能性，书写智能设备的新篇章。”
“新一代智盔？！”徐向东闻言心中不由一惊。他目前所接触的产品线，并不是智盔相关的，对这方面了解甚少，也许得找个机会打听打听了。
接下去是具体的营收、利润、以及来年核心产品的目标，徐向东对这方面没有特别关注，目光牢牢锁定在台上那位言辞恳切的领导者身上。
“是他吗？会是他导致陆涵雅失踪的吗？”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林朝行做完了陈述，接下来是互动环节：“现在，各位有任何问题的，都可以畅所欲言，让我们共同探讨。”
林朝行说完走到一边喝了口水，微笑着看着台下。
很快，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是一位男生用智盔扩的音，“请问，董事长，你的梦想是什么？”
众人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响起一阵低笑，这明显是底下人与林朝行开的一个玩笑。
不过，林朝行闻言，明显愣了一愣，随后才恢复温文尔雅的样子，淡淡笑道，“我的梦想，是世界和平。”
紧接着，又是一阵哄笑。
“怎么？大家觉得不可能吗？”林朝行同样笑道。
“我们还以为您的梦想是称霸宇宙呢。”底下一位女生笑着回应道。
“称霸宇宙，那可是星际电影里的情节，太过遥远了。即便我有此雄心，也怕是等不到那一天，哈哈。”笑声过后，林朝行的语气转为认真，“不过，希望世界和平真的可笑吗？”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时不时还有阵阵哄笑。
林朝行看向台下的眼神闪过一丝丝的失望，随后抬了抬手，说道：“Wispy，请展示一些现在xly的视频或图片。”
刚刚的演讲，在场的所有人都用智盔接入了一个特殊频道，所有演示文稿和相关资料均实时同步至每位与会者的智盔之中。
很快，大家就看到了一片战后的废墟，曾经繁华的城市如今变得满目疮痍。街道两旁，曾经辉煌的建筑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焦土的气味。斑驳的血迹点点散在瓦砾之中，一旁浑身被尘土覆盖的孩子，目光呆滞地注视着一切。
whisper受制于审核规范，特意将一些血腥的场面打码。
台下的气氛变得沉默。
“现在，大家还觉得世界和平，是一个可笑的愿望吗？”林朝行问道。
“可是，世界根本就不可能和平。那么多意识形态的国家存在，战火从古至今都没有停过。”底下一个声音回道。
“意识形态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君子和而不同。”林朝行看了一眼时间，”既然聊到这里了，咱们趁这个机会好好讨论讨论，大家觉得战争不可遏制，和平难以触及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是国力的悬殊。”底下有人回道。
”是不平等。“
“不对，是利益。”
林朝行笑着看着大家的发言，等讨论得差不多之后，才开口说道，“同学们说得都有道理，不过我认为，是人性的贪婪、欲望、偏见与自私。”
“那照这么说，和平就更加不可能了。人性这个东西，怎么改变？”有人回道。
“人性的阴暗面，真的不能被改变吗？”林朝行回道，“在场的同学，有哪些是负责精神类医疗器械的？举起手让我看看。”
场下稀稀落落地举起了二三十只手。
“很好，可以放下了。”林朝行笑容可掬地摆了摆手，“我们都不陌生于抑郁症这类疾病，以往，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焦虑症等常常被视为治疗上的难题。当然，现在得益于医疗器械上的突破，在脑神经上大幅提升了诊断与治疗的精准度，这些病例已经不是疑难杂症了。抑郁症的患者会不受控制地情绪低落、绝望，持续的紧张、不安、易怒或惊恐发作，但是如果使用我们芝苓的辅助治疗设备，只需要千分之一秒，病人就可以恢复正常、心情变得愉悦。
这是一种直接干预的治疗方式。
但换个角度想，我们的文化和社会环境，又何尝不是一种间接的疗愈力量呢？
刚刚出生的婴儿，或者与世隔绝成长的孩童，会的只是抢夺与进食。是人类文明的熏陶，教会了我们谦卑、协作与互助，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文明的每一步前进，都是一次对人性深层次的治愈与升华之旅。\"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的贪婪、欲望，其实是源自某种疾病，抑或是教育引导的不足？”底下有人若有所思地回道。
“我认为，人类是一种非常完美的生物，需要的只是治疗和教导，而治疗与教导的手段，可能需要我们自己从漫漫历史长河中积累。”林朝行回应道。
也可能不需要。
“这也不对吧，”突然有人喊道，“欲望与自私，也不全是负面的，它不是推动科技进步的重要动力么。我们要是不犯懒，怎么会有汽车、打印机这些发明。再说了，战争虽然一定程度上带来苦难，但是它也加速了科技的发展啊。要没有战场通讯，哪来现在的手机，没有原子能的军事，哪有现在核电能源。”
“这位同学，请你好好想想，倘若此刻你我不是安享科技成果的旁观者，而是那些在战火中，不幸成为原子弹牺牲品的无辜灵魂，你是否仍然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来换取这些科技进步的光芒？”林朝行的语调温和而深邃，“人生而短暂，每个人的生命都至高无上，不该被践踏、被牺牲。没有了战争，这些科技的硕果会换一种方式出现。
而且，即使战争与争夺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科技的演化。一个建立在普遍苦痛之上的文明，真的是我们向往的人类文明吗？
几个世纪的战争加速了工业化的车轮，但这一进程的背后，是多少代人的青春与梦想被悄然埋葬。我相信芝苓是一个比较人性化的公司，但放眼望去，又有多少企业仍旧在榨取员工的最后一丝价值，让人们终日忙碌，以至于与家人、爱人的温馨交流都成了奢望？这真的是我们向往的人类文明吗？
退一万步来说，没有了战争的催化，那些百年可达成的科技进步，或许需要两百年、五百年，甚至一千年的时间来逐步实现。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每一个人的生活将充满欢笑与幸福，能够真正体验和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所以，同学们，星河漫漫，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慢下来去发展，为何非要急于在短短百年间，透支千年福祉，牺牲大多数人的幸福与生活品质？”
“让整个世界慢下来，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徐向东细细思索着，他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听到过这样的话。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从他小时候的印象中，妈妈就经常在缝纫机前一坐一整天，三餐常常就着咸菜配饭。他们两个都爱吃的卷饼筒虽然也是廉价食物，只需要买点面粉，再加上自己种的土豆或者白菜，但是妈妈不舍得‘浪费’那些时间，所以他们只能在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
此时的徐向东，像是胸口被扑进了一只蝴蝶，内心世界因为某种触动而变得活跃起来。‘如果世界是和平的，我们将拥有一个美好的人间。’这句话，在徐向东的眼中，不再是一个口号，而是化作了生动而具体的图景，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他的心田。
徐向东盯着台上的林朝行陷入了恍惚。林朝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是，我觉得战争还是不可避免的，至少当下不可能。那只是一个乌托邦，就像绝对的公平无法实现，只要无法公平，争端就会存在，只要争端存在，就一定会有战争。”一位女生轻声地自语道。
“绝对的公平为什么不可能呢？”林朝行用好奇的语气问道。
那女生没想到林朝行会主动与她探讨，一时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迟疑片刻后，缓缓回答：“因为我们的能力有差异，能力的差异自然导致成果的不均。这些差异日积月累，就会划分出高低。在过去，这种差异可能体现为严格的等级制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界限分明；但现在，看似更重视个人能力，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的阶层区分罢了。就像您，凭借能力和环境成了我们的领导；而我这样的，只能做打工人。”
“很好啊，这位同学，看来是有当领导的念头。”林朝行笑道，“不过，我想说，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一定可以彻底地消除阶级。”
就算文明不可以，进化一定可以。
“我知道，有的同学又要问了，若每个人的付出不一，却享有相同回报，是否会削弱积极性，导致人人懈怠，进而威胁到人类文明的进步。”林朝行说道，“可是大家想一想，解决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办法？对，那便是恰当地引导与调节人性中的懒惰与自私倾向，这是我们文明的必然进程。”
“哎，那也是几千年以后才能做到的事了。”
“就是，现在根本不可能。”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好了，今天我说的有点多，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林朝行含笑环视观众席，“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