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席卷大地,片片雪花还在空中翻着跟头摇晃着落下来,已经封江的松花江冰面显得巨大而冷冽,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晶莹的霜雪。
两架大鼓被搬到岸边,一左一右两个汉子仅穿着单薄的短衫奋力甩动粗壮臂膀,将鼓槌重重砸在坑坑洼洼的鼓面上。
泛黄的牛皮鼓面已经被磨损得太严重,鼓声没有清脆的感觉,显得昏昏沉沉。
“采冰喽!”嘹亮粗犷的嗓音打破了冰面之上的寂静,仿佛漫天冰雪都在那一刻凝滞。
李富春一把脱下外面厚重的军绿色棉大衣,从旁边端起了一个大盆,率先走入天寒地冻的松花江冰面上,四周还弥漫着白茫茫的寒气。
嘎吱……
黑雨靴踩到冰面上松软的积雪,李富春咬着牙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才这短短的一会,他黝黑的面庞就被寒风吹得发紫。
浑身冻僵的李富春显得有些笨拙,当他刚把大盆缓缓倾斜的时候,五颜六色的五谷杂粮就顺着盆口一股脑地冲了出来,落在冰面之上,呲溜溜得就滑远了。
咚咚咚咚……
在这山河冰封的时节,松花江旁的许多村庄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庄严肃穆的祭祀仪式,如暴风骤雨般密集的鼓声,竟然隐隐趋于同一种节奏。
“春耕、夏耘,魂牵黑土;秋收、冬藏,魄动松江……”老萨满穿着艳丽的长袍在岸边舞动,红、蓝、黄、白等颜色交织在一起,晃的人眼花缭乱。
岸边围观的村民们纷纷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嘴中还不断低声呢喃重复着老萨满所说的祭词。
“祭江神,保平安!”伴随着老萨满中气十足的呼喊之声,李富春将手中空盆朝着岸上一扔,伸手将头上戴着的厚狗皮帽子捂好。
“噢!风吹那大雪天啊,采呀嘛采头冰啊……”
“采冰的汉子呦,红呀嘛红脸膛啊!嗨嗨!”
采冰队队员们纷纷脱下外面厚重的长棉袄,将绑红色布条系在粗壮的臂膀上,表情肃穆,粗糙的双手一同托着大碗的酒,高举过头,一把将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酒和着零星的飘雪,大口饮尽。
粗犷嘹亮的采冰号子刺穿凌冽的寒风,采冰的汉子们陆陆续续开始朝着冰面上走去。
在冰面上边走边轻轻甩了甩手臂的李富春,冷风嗖嗖地拍打在他身上的薄棉袄上,肩膀上的一小块灰褐色的补丁被吹起了一个边。
在不远处的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像一只灵活的猴子滑跑在光溜溜的冰面上。
不知怎的,李富春颇为不安。
“那个小子此时应该在学校里念书”,他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点燃了从怀里掏出来的烟,李富春伸出有些泛黄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狠狠嘬了一口,享受地吐出个烟圈,瞬间就被冷风吹散。
本来猫着腰蹲伏在岸边树丛旁的李夕照,趁着岸边围观的大家伙注意力都在老萨满那里,小心翼翼地溜到了冰面上,“不就雕块冰嘛,说什么也不能让陶白薇小瞧我!”
李夕照咧开嘴想喘口气,冷气透过嘴直往脑袋里钻,立刻呲了呲牙,他使劲裹紧身上的厚棉袄,“真嘎巴冷,得赶紧弄块冰走。”
“欸?这谁家的熊孩子?!”岸边熙攘的人群响起一声声叫喊,“怎么跑那里去了!”
咔嚓!咔!
人群顿时哄闹起来,熙熙攘攘的叫喊声让李夕照乱了阵脚,一个没留神竟然滑进采冰区里。
脚下传来的声音让李夕照冻的通红的脸上瞬间就没了血色。
咔嚓!
被电锯切割出来线条的一大块冰突然碎裂,李夕照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反应,瞬间整个人就朝着远处尽可能扑过去。
“来人!救……救我!”
这个声音,李富春再熟悉不过,他甩开膀子像疯了似地冲过去,冒着火星的香烟从手指间滑落,还没掉落到地上,就被冷风卷走了。
“小兔崽子,快!快使劲爬!别……滑进去了!”
脚上的新棉鞋立刻就被冰水浸透,李夕照仿佛触电般浑身抽搐了一下,整个右腿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突如其来的麻木过后就是失去知觉。
震撼人心的鼓声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岸上参加祭祀仪式的村民们似乎都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都赶紧跑过去救人。
老萨满咳了咳,眉头紧锁,担心地望着冰面上,皱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忧虑,“都是命呐。”
李夕照的两只手用力撑在碎裂的冰洞边缘,冰层碎裂的咔嚓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边,被冷水漫上的冰面变得湿滑无比,暗红色的血液凝固在他的指甲缝里。
手掌已经被冻的麻木,明明是自己的手却就是使不上劲,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第一次觉得死神就在自己头上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