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跳看的李夕照触目惊心,不过好在梁远安全地落在那块浮冰上,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
下一秒,刺骨的冰冷将他瞬间拉回到现实。
从裂缝里涌出来的江水浸泡冰面,霜雪消融化作的冰水顺着李夕照扣在冰面上的指尖流淌。
拼命用双手扣住冰面的李夕照终于撑不住了,整个身子突然朝着冰窟窿里滑落,指尖和冰面狠狠摩擦在一起,留下来数道暗红色的血迹。
千钧一发之际,踩在浮冰上的梁远终于赶来,可是腰间的绳索让他全身的动作为之一滞,原来是安全绳的长度到达了极限。
噗通!
“李把头落水了!快来人搭把手!”
“都别动我!”
危机关头,李富春没有办法,只能纵身一跃跳入到面前深绿的江水之中。
白茫茫的寒气弥漫在水面,他嘴唇紧闭,紧紧咬住牙关,双腿不停地摆动依靠着浮力支撑起整个身体不下沉。
与此同时,安全绳由于李富春的前移而得到空挡,梁远向前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了李夕照的手臂,用力拽住,李夕照下沉的身体戛然停住。
面色青紫的李夕照嘴唇已经泛白,全身上下如同筛糠般颤抖,意识模糊之中隐约看到梁远焦急的脸庞,随后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李夕照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岸上,身上还盖着好几件厚厚的棉袄。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犹如被铁钳握住一般,麻木僵硬的感觉才刚刚缓解,剧痛就直钻脑海。
“小兔崽子,我他娘的今天非抽死你不成!”李富春不知道从哪里折下一根手臂粗的树枝,攥住李夕照的手臂就狠狠抽打过去。
咔嚓!
足有手臂粗的树枝硬生生断裂成两截。
李夕照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全身颤动一下,可那意料之中的抽打却没有落在身上,他疑惑地睁开眼睛,“梁叔!你……”
梁远刚才这么一挡,那一下就结结实实地挨在肩膀上,他闷哼一声,“老李,小娃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你给我起开!”李富春双目圆瞪,黝黑的脸上因为愤怒而发红,沙哑的嗓音有些颤抖,他丢掉折断的树枝,上去就要把李夕照拉过来。
“哎哎,李把头,钢镚这冻得都还没缓过劲儿,要不算了吧。”其他采冰队员纷纷走上来拉住即将暴走的李富春。
没人注意到李夕照棉袄的兜里高高隆起,他悄悄把手放进去,这才长舒一口气,心中想道:还好兜里的冰块没事。
“你没事吧?”梁远有些费力的蹲下来,捏了捏李夕照逐渐恢复红润的脸。
李夕照点了点头,“我能有啥事儿,你看这不活蹦乱跳的。”
“梁叔,谢谢你。”
梁远一拍李夕照的肩膀,“你个傻小子跟我还客气什么,不过真要谢谢的还是你爹。”
“他巴不得我冻死在里面,以后就没人气他了。”李夕照撇嘴说道。
李富春一听,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猛地推开身边拉住他的二人就冲了过来,“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活腻歪了?!”
梁远赶快上去一把抱住横冲直撞的李富春,可哪里挡得住他的蛮力,那两个采冰队员这才回过神来,堪堪将其拉住。
“行了!行了!那边祭祀仪式没人盯着了,你快去看看吧。”
一年一度的采冰祭祀仪式对于半坡村来说相当重要,人们相信采冰会打扰松花江的神灵,所以祭祀会让采冰人平安,让采冰工作平安。
这时,身着艳丽服装的老萨满缓步走来,他在村里的地位不亚于村长。
“小李,你快去看着,那边要采头冰了。”
见到老萨满前来,李富春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不少,“等你小子回家,看我不收拾你!”指着李夕照甩下这句话才气冲冲地走了。
“老萨满。”梁远恭敬地喊道,随后挥了挥手让那俩名采冰队员跟着李富春一块去祭祀仪式,“您最近身体咋样啊?”
“甭跟我客套。”老萨满哈哈一笑,皱皱巴巴的脸上显出更多的褶子,嘴里的牙都快掉光了。
“小家伙,今天为啥子要跑到冰面上?”
“我就想整块儿冰走。”李夕照晃着脑袋不满地说道,可他的目光突然就被眼前老萨满身上鲜艳的袖袍吸引住,要知道,这可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祭祀服上的纹路图案。
老萨满没继续说什么,笑着摇摇头,从宽大的衣袍里掏出来一根艳红丝带,“知道这是什么吗?”
“祭祀的时候绑在腰上的。”李夕照笑着挠了挠头,不知道老萨满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老萨满笑而不语,指着身上穿着的袖袍,只见上面绣有云纹和水波纹,“这代表着天地山河。”随后不等李夕照说话,他又指了指刀纹和铜铃的图案。
“这个我知道,象征着蛮力和……”
“哈哈哈哈哈,这代表着驱除邪恶、召唤吉祥的渴盼。”老萨满抚摸着身上所穿的这件白色麻布对襟短褂,上面饰以纽盘扣。
“这个是鹿角吗?”这么多年以来,李夕照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和老萨满接触,之前李富春都是让他远远地瞧着,所以看不真切。
“一个、两个、三个……十五个叉角!”李夕照指着老萨满头上戴着的神帽惊呼道。
鹿角的叉数代表着一个萨满的等级,而老萨满的神帽上面足足有十五叉鹿角。
“小钢镚,你记住:山有山灵,江有江神。人呐,不可无所敬畏。”老萨满说罢不再停留,颤颤悠悠地走了,梁远刚想上前搀扶,他却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