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外行人的眼里，设计师总是带有一定的职业光环，电视剧的热门职业排行榜也有其一席之地。
身处其中的人会告诉你，这是一份极其辛苦的工作，需要高强度的脑力和体力，以及坚持不懈、至死不渝的改图精神。
三位景观设计师已经开始了第二周的工作。
高永是最神秘的，天天抱着个笔记本早出晚归，留下自己的助理当画图员；苏半夏很有节奏，每天准点去餐厅吃饭，早中晚一顿不落，再溜达一圈，然后回自己房间和助理一起画图。
唯一的不快是最近简立言制止了他送书的行为，因为她开始画图了。
如果苏半夏知道，赫晞每晚都会被简立言以各种借口拉过去问一个小时问题，心情估计会有点不快。
和苏半夏高永比起来，简立言几乎称得上是足不出户。
她除了偶尔会去场地晃荡一圈，其他所有时候都是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连饭食都是酒店工作人员送到门口。
忙起来的时候时间总是走得飞快，而习惯养成后更是很难改变，比如赫晞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去简立言院子里晃荡一圈，和她喝会儿咖啡，吃点甜品。
咖啡和甜品当然都是他提供的。
因为他实在是太闲了。
赫晞有时候甚至会恍惚，自己到底是来工作的，还是来过暑假的。
思菲路上那家法餐确实不错，虽然因为中午很多精品菜不提供，但也有几道不错的菜让两人都赞不绝口。
唯一的分歧是甜品。赫晞吃得欢快，还多要了一份，而简立言尝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再也没有动过。赫晞没多问，也没有谁规定女孩子一定喜欢吃甜品。
直到他自己闲来无事，晃荡到酒店的餐厅，看到周圆圆和几个年轻姑娘看临时请过来的粤菜厨师做菜。
厨师随手做了道甜品，见者有份，赫晞也有幸品尝，当场就跟着师傅学习了。
学习完当然要实践，赫晞反正有大把时间。
奶油一开封不出三天就会坏，赫晞只好每次都用完，导致每次都做很多，于是同样见者有份。他本来就很受众人的欢迎，现在更是成了香饽饽。
被简立言叫去问建筑问题的时候，他当然没给她带过去，结果简立言自己问出了口：“小周说你甜品做得很不错，怎么不给我一份呀？”
“……我以为简工不爱吃甜品。”
“我只是不爱吃太甜的甜品。”
想着自己生病的时候，简立言大老远来看她，“山水清音”除了高永，人人都尝到了他做的甜品，赫晞于是单独给简立言做了个少糖版的，结果她还是就吃了一口，原因依然是“太甜了”。
赫晞舀了一口放到嘴里，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困惑：哪里甜？我都少放了三分之一的糖了，一点甜味都没有……
直到他只放了正常配方中四分之一的糖，简立言才欢快地吃完了，还不忘嘱托他明天一定要再带来。
一周的时间倏忽而过，赫晞又被简立言叫去了，这次的理由是“场地承重问题”，于是他带着他的小甜品和咖啡敲响了简立言小院的门。
赫晞驾轻就熟地走进客厅，正好看到简立言在交待周圆圆事情。
“小周，辛苦你明天照着硫酸纸上的草图上CAD，尺寸和材质我已经标注出来了。”
“好！简工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说。”
“现在只剩一周的时间了，我们才刚刚开始上电脑图，苏工和高工已经在渲染效果图和做演示视频了。我申请住进来，因为每天要工作至少十五个小时估计才能赶上进度，而且还需要简工一起。”
“渲染效果图和做演示视频？我们不需要呀。”
“啊？”
周圆圆满脸问号，她闲了十四天，算是工作后彻底放了次长假，为了感谢简立言，她已经做好了最后一周拼命的准备，没想到简立言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赫晞清了清嗓子，简立言一看到他，立时眉开眼笑：“赫工今天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赫晞仔细找了个茶几上的空余位置，把吃的东西放上去。
茶几上到处都是黏土，有捏好的地形模型，还有各种牛皮纸瓦楞纸。而长桌比之前更乱了，堆满了硫酸纸、三角尺、铅笔、各种颜色的马克笔。
赫晞已经知道她们聊天的内容，心里大概有数，于是直接问简立言：“最后的汇报，简工打算怎么呈现呢？”
简立言哗啦哗啦地翻出了几张画得非常清晰的硫酸纸，她看向了周圆圆，显然如果周圆圆没问问题，她也会提到这些图：“这里面是我手绘的分层设计、空间、标高、植物、视觉通廊、动线设计。”
她又拿出一张画得最满的图纸，“刚刚这些一叠加就成了这张平面图的初稿。我们最后给甲方呈现的就是电脑版的设计概念图、总平面图、鸟瞰图、空间分析图、动线分析图、植物分区图、视觉分析图、日照分析图，手绘的重要节点效果图，以及我做的这个模型。”
赫晞心想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而周圆圆已经瞪大了她的圆眼睛：“没了？”
“没了呀。”
“简工，你不觉得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太多了吗？”
“什么意思？”
周圆圆深呼吸一口气：“其实这些过程分析图，甲方是不会看的，但是效果图只用手绘，会不会不大好？”
“过程分析图是非常重要的，它代表着我设计思想的形成和演变。”
周圆圆撇了撇嘴：“这些我们可以用设计说明来解释。”
简立言有点不高兴，赫晞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简立言立刻抬头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碰她呢。
赫晞朝简立言笑了笑，然后就转向了周圆圆：“简工这边就按照这个要求来，Norman先生之前的汇报我记得也是这样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圆圆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告辞离开。
简立言尝了一口赫晞带过来的什么柠檬巴巴露亚，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奶香十足又清爽，赫工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这一周吃的甜品数量，超过了之前在英国一年的总和。我真想不明白，英国人怎么可以吃这么甜！”
赫晞小声嘀咕：“我是中国人，也可以吃这么甜。”
“嗯？”
“没事，我刚刚有句话没说，Norman先生虽然也是按照简工这个出图量来汇报的，可那是第一次汇报，还是在甲方委托的情况下，而且效果图虽然没有大力渲染，但也是出了电脑绘制版和手绘版。简工要不要在效果图上再下下功夫？”
“设计汇报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把自己的设计理念和思路表达清楚吗？电脑效果图这种事情，后期让效果图公司做就可以了，我觉得没必要花太多时间。”
“可是现在很多都是数字化设计和数字化建造了，比如3D打印。简工是不是要体现一些技术上的表达？”
“设计师的核心价值，绝不在于他掌握了怎样的技术，更在于他有怎样的头脑。”
赫晞看向简立言，她茂密的长卷发用一支铅笔盘了起来，有几缕落了下来，又风情又灵动，脂粉未施，眼底甚至有淡淡的黑眼圈，穿着舒适的白色真丝家居服，懒懒地靠在沙发上。
比起她之前的打扮相差甚远，但他就觉得此刻她美得惊人。
简立言看着赫晞发呆，扫了眼自己身上保守的只有和父母住在一起才会穿的家居服，漫不经心地解开了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伸手一拔头上的铅笔，黑色的长卷发像瀑布一样落下来，轻轻一甩，就是勾人的弧度。
赫晞别开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这几天简工设计很费脑力，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每天有赫工的甜品补充糖分，我可以保持大脑的高速运转。赫工你说我要怎么谢谢你才好呢？”
“举手之劳的事情，有什么好谢的。”
“单独做我那一份，也是举手之劳吗？”
赫晞笑了笑：“做顺手了，没有简工想得那么复杂。”
简立言突然起身，朝赫晞这边走了两步，倾身看着他的眼睛。
不到一会儿，赫晞就低下头，一眼就看见她家居服里若隐若现的黑色蕾丝内衣，又赶紧抬头，结果磕到了简立言的下巴。
简立言叫了一声痛，赫晞连忙道歉，下意识伸手去碰她的下巴：“撞到哪儿了？”
简立言趁势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堪堪离直接接触不到五公分，暧昧一笑：“撞到这儿了。”
赫晞抽回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没事就好。”
“哈哈哈……”简立言又笑起来，甩起了刚刚盘发的铅笔：“咱们赫工长得好、心地好，每天这么照顾我，还不要回报，那我给赫工画幅画？”
画画？赫晞想起简立言那凌乱的线条，抽了抽嘴角。
简立言的铅笔在赫晞眼前飞来飞去，他看了眼铅笔粗短的笔芯，实在忍不住，取走了简立言手中的铅笔：“既然如此，我帮简工削铅笔吧。”
“好呀。”
赫晞拿起美工刀，认认真真地低头削铅笔。
他神情专注，手指灵动，简简单单一个削铅笔的动作被他做得有了艺术的美感。
绘图人员的铅笔为了画得久，是要尽可能削出笔芯的，笔芯往往有三厘米长，所以不会选择自动削笔刀。
“我们读书的时候，没有人喜欢削铅笔，有个同学说等他成为大师，他就专门请一个人给他削铅笔。”
“简工会请吗？”
“不会。”
“为什么？”
“我不是有赫工吗。”
赫晞抬头看她，简立言的眸光在灯下有着动人的光芒，他微微一笑，把削好的铅笔递给她。
简立言随意抽了张A4纸，装模作样地指点赫晞坐好，然后正大光明地看他。
赫晞很有做模特的自觉，大大方方地回看她。
时间嘀嗒嘀嗒，简立言故意画得很慢，直到赫晞不经意挺了挺肩膀，她才把纸一对叠，夹到他胸前白衬衣两粒纽扣之间的缝隙里：“甜品的谢礼，回房间再打开。”
赫晞一出院门借着月光一看：画上的男人宽肩膀大长腿，比例绝佳，线条凌厉。
……如果不是只穿了一件白衬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