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立言着急忙慌捡起来，心里一片凄凉。
四年前，赫晞就认识了她；四年后，却装作初次见面。
她当时又没有戴口罩，这四年，她除了打扮成熟了一点，外貌上也没什么变化。
赫晞不可能认不出她。
除非，四年前，他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
不到一秒钟，简立言就否决了这个猜想。
赫晞是个记忆绝佳又心思细腻的人，只有深埋于底的，绝没有忘记的。
不用再为他找借口，赫晞就是欺骗了她，还骗了这么久……
再次相遇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明明有那么多独处的时间和机会。
或者，有一种更可怕的情况——
他们的重逢，不是偶然呢？
！！！
简立言赶紧甩甩头，她还没有那么自恋。
但她和赫晞之间，是否能更进一步，她还需要好好衡量。
简立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立言！立言！”
“怎么了，外婆？”
“小赫的电话。”
简立言恍恍惚惚接过来，赫晞那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独属于他的清润嗓音，在她耳边出现：“我刚刚有事，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昨天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对不起。”
赫晞的笑声传过来，简立言都能想象他低眉浅笑的样子，一定整个人都在发着柔和的光。
“那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嗯。”
“明天来公司吗？”
“嗯。”
“今晚回新区住？”
“嗯。”
“你在外婆家吗？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来。”
“立言，你还在生我的气？”
“不是。我是觉得……这几天太麻烦你了，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
“你的事怎么会是麻烦，我们——”
“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比较好。”
简立言无视赫晞焦急的声音，挂断了电话。
赫晞看着屏幕已经暗下去的手机，烦躁地扔在了一边。
他失策了。
他疯一般地冲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规规矩矩躺着四本黑皮A4本，其中有一本有明显的褶皱。
这是他的速写本。
每年画一本，第一本始于四年前。
赫晞翻开第一本，本子明显是被经常翻阅的。
速写本上是各种建筑物的速写，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赫晞驾轻就熟地翻到中间的一页，页面上赫然出现一个年轻女人。
狐狸眼、长卷发、丰乳细腰、翘臀长腿，美得很性感。
旁边只有三个字：简立言。
落款日期是四年前的七月。
赫晞抚摸着纸上的日期，闭上了眼睛。
四年前——
“先生，这是您的房卡。”
“谢谢。”
重新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墨镜的赫晞，接过房卡，习惯性拿起来一看：1616。
吉利得不能再吉利的数字。
这种房，不会轻易给人。
赫晞因为这张脸，不知在这种小事情上占过多少便宜。
他习以为常。
然而今天，他却执意退回了房卡：“麻烦帮我换一间房，不要十六层的。”
“行政套房只剩这一间了。这间房视野是最好的，我们都留给最尊贵的客人。”
“换成普通客房就可以。”
“先生，现在是旅游旺季，我们的客房已经住满了，实在是没有房给您换。”
“那我——”
“你好，我有预订。简立言，简单的简。”
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声在旁边柜台出现，赫晞情不自禁转头看了一眼。
是个出挑得很扎眼的女人。戴着大墨镜，只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和红唇，皮肤很白，头发又黑又亮，穿着白色吊带上衣和浅蓝色牛仔裤，很性感，也很有活力。
赫晞扫了一眼，就转回头，语气无波无澜：“不是住满了吗？”
“那个女士的就是最后一间了。”
“女士，这是您的房卡。”
“谢谢。十楼是无烟层吗？”
“是。”
赫晞听到旁边的对话，立刻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年轻女人。
“您好，这位女士，我可以和您换房间吗？我房间这一层也是无烟层，我刚办理完，还没有入住。”
年轻女人愣了愣：“为什么？”
“我……怕高。”
“唔。”
年轻女人走近两步，赫晞立马递上了他的房卡：“是一间行政套房。”
“你的房间这么好，竟然要换？我的只是普通客房哦。”
“没关系。”
“这么好！谢谢！”
年轻女人取下了墨镜，朝着赫晞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赫晞有一瞬间的失神。
……一个人竟然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离酒店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爬八个小时，然后到达山顶看雪山之王的美景，是很多徒步、摄影爱好者一生必做的事之一。
赫晞也是为此而来。
不过他显然不会选择徒步上山，现在坐车就可以到山顶，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在路上？
目的地就在前方，沿途风景不值一提。
赫晞从楼梯走到十楼房间时，他的行李已经被服务员送了进来。
他一进房间就打开了所有的灯。
夕阳落肩，霞光满天，他赶紧关上了窗帘。
赫晞瘫在沙发上，叫了客房的送餐服务。他今天还没有吃饭，不是很饿却很疲倦。
今天真不是什么好日子，哪怕逃走了，也还是厄运缠身。
竟然给我十——
“叮铃铃……”
赫晞从噩梦中醒过来，打开房门，门外响起服务员的声音：“先生，这是您定的晚餐。”
赫晞看着推车上多出来的东西，有点疑惑：“我没有点面条和蛋糕。”
“今天是您生日，这是我们酒店赠送的。”
“……谢谢。”
赫晞慢条斯理吃完了晚餐，看着已经坨成了一团的面条和甜腻的小蛋糕，手刚伸出去，像被触电了一般，退了回来。
“嘀嘀嘀——”
警报器突然响起，紧接着就是服务员挨家挨户通知的声音：
“十六层起火，请立刻走楼梯离开酒店。”
十六层！！！
赫晞瘫软在沙发上。
那个女孩儿在十六层……
赫晞心里有点后悔，迅速翻出了口罩打湿戴上，直直冲向消防通道的楼梯间，看着楼梯上汹涌而来的人群，顿了顿，还是汇入了向下的人流。
“九层……八层……七层……九层……怎么又是九层？”
赫晞看着楼梯的层号，惶惶不安，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九层……咳咳……九层？”
浓烟开始蔓延，赫晞被奔腾而下的人挤到了角落，他不住地咳嗽，却始终没有迈开一步。
“九……”
他渐渐呼吸不畅，慢慢地贴着墙往下滑去……
“醒醒！哎，醒醒！”
一个娇柔中带点喑哑的年轻女声在他耳边出现，好像在哪里听过？
“妈妈……你还是不放过……”
浓烟弥漫中，赫晞仿佛看见了一个皮肤苍白、细眉细眼的女人，他想笑又想哭……
“谁是你妈！快醒醒！”
有巴掌打在脸上，赫晞吓得睁开眼，一下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狐狸眼。
……是她。
“快走！”
和他换房间的年轻女人使劲拉他起来，他颤抖着伸出了手，跟着她往下跑。
然后不到一会儿他就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
“五层。”
“啊？”
“走！”
“怎么又……咳咳……停了？”
“四层。”
……
“一层。”
终于跑出来了。
“咳咳咳……”
年轻女人的咳嗽声不断，肯定也吸入了毒烟。
“谢……咳咳——”
赫晞正要道谢，不料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一下捂住了他的嘴，虽然隔着口罩，但他还是不舒服地后退一步。
“别……咳咳……说话了。”
最终两人都被送进了医院。
一番检查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终于平息。
赫晞的墨镜落在了酒店，脸上没有遮挡，他有点不舒服，做完雾化就在医院要了个口罩戴上。
“哎！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呀？”
年轻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她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神采飞扬。
赫晞怔了怔：“你要多少钱？”
“哈哈哈……你这人怎么这么逗！我手机掉了，借你手机用一下？”
赫晞有点迟疑，他不习惯别人用他的东西。
“不方便？那算——”
“给。”
年轻女人笑着接过去，拨通了一个号码，一声“爸爸”叫出来，赫晞的脸色白了白。
她说的是锦城的方言。
她也是锦城人。
赫晞看着她眉飞色舞地和她爸爸聊天，又放松又自在，说不出的惬意，全身都发着光。
他心里很不自在，默默地走远了。
“来，我们自拍一张，发给外公。”
过了一会儿，年轻女人热情地跑过来，站在他旁边。
外公？
赫晞的眼睛里难得有了点神采，看到手机屏幕在他面前时，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躲避。
“你不喜欢拍照呀？对不起。我给外公报平安，提到了你，老人家想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没事。你可以加一下我外公的微信，然后把照片发给他吗？”
年轻女人把手机递到他眼前，他伸手接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可以。”
医院要求所有从火场中来的人留院观察一晚，由于床位紧张，像他们这种没什么大碍的，就只能坐在过道。
赫晞自然和年轻女人坐在了一起。
这样嘈杂的环境，赫晞根本睡不着，不过他旁边的女人——
小脑瓜调皮地左右晃晃，最后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赫晞攥紧了手，想推开她，伸出去几次最终收了回来。
他看了眼时间，马上就是凌晨了。
他的二十岁生日……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