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门,里屋,一切源头均始于那道光亮。”他神色平静,“那是孕育,亦为毁灭,万事万物轮回不息,你将生生世世,受困于樊笼枷锁,永无重见光明之日。”
他言辞隐含焦急不安,又带着困惑不解,情绪复杂多变,仿佛一具受人摆布的躯壳傀儡,心中万般不愿,也必须忠实照做,“把它推开,你便彻底解脱了。”
她浑浑噩噩踏步前行,宛如行尸走肉,时而凄惨疯癫大笑,时而表情无辜可怜,似乎在吐露牙牙呓语,每字每句皆晦涩难懂,不知传承于何处,也不知何故会这般癫狂。
“对,对,快来,快过来。”视线前方,隐约间,男子仿佛凝聚出魁梧身形来。
她视野极为模糊恍惚,瞧不清男子外形长相,仅依稀可见,伴随着自己缓缓前进,对方也跟随同频节奏,迈动大腿一步又一步往后倒退,宛如牵线木偶般,轻轻松松被对方牵着往前走,那间门缝透着光亮的房屋,距离楼梯口并不远,三两步便来到房门外,转身浑浑噩噩呆滞驻足。
“乖,听话,拧开它。”男子凑近其耳畔,笑容邪魅低声细语,嗓音充满无尽诱惑力,使人彻底沦陷,丧失理智,成为一具无主空壳。
女子容颜变幻不定,柳叶眉频频紧蹙,玉手颤颤巍巍,完全不受身体控制,闻听耳边那道邪魅嗓音,顿时瞳孔闪动,又变得呆滞空洞,缓缓抬起玉手,欲摸向身前门把手,试图按照男子吩咐拧开,但另外一股意识在嘶吼怒喊,尝试努力制止,不让她这么做。
“对,没错,就是这样。”他嘴角上扬,勾勒一抹夸张弧度,都快咧到耳根子处了。
他眼神欲望无限放大,正无比期待女子这般行事,仿佛这样做了,会令其彻底自由解脱似的。
她握住门把手刹那,忽而略微斜瞥对方,双眸冰冷嗜血,并轻启朱唇,讲了句莫名其妙之语,“你……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随手可弃。”她恢复了丝许理智,最终,其自主意识,终究战胜了无边黑暗吞噬覆灭,带她奔向那道光明,重新沐浴于温暖阳光之下。
“嗯?”他眉头微皱,冷峻容貌稍显狰狞,死死逼视女子漂亮眼眸,“什么?你认为我是失败品?”
“那你又是什么?”他低沉咆哮,十指咔咔弯曲,呈现出极夸张弧度,令人不禁汗毛倒竖。
“我达到了全新层次,是这片丑陋肮脏世界最完美杰作,无可挑剔。”女子无端冷笑两声,容颜满含轻蔑不屑,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被她放在眼里,除了身边那位最值得守候之人,“少爷,是我这辈子最为重要之人,至于你,滚一边儿去。”
“屋里头,其实并无值得依赖之物吧!”她收回玉手,转而抚摸其冷峻脸庞每寸肌肤,眼神温柔至极,看待对方,既可怜又戏谑。
“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一定会。”他严肃冷哼两声,言毕,便缓缓迈步倒退,魁梧身影逐渐消散殆尽。
“我从来不知,后悔为何物。”她平静目送男子离去,其周边开始逐渐塌陷瓦解,以女子为中心,向其缓慢缩小,尽皆归于灰烬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仅仅一瞬间,又或者是永无止尽,岁月遭受无情灼烧,唯独残留下一堆硝烟痕迹,让充满欲望之人去肆意拾取,充当肥料,来饲养那群‘奴隶’,日后好狠辣宰杀。
“嗯?”她突兀睁开眼眸,下意识茫然环顾周边,脚下所站位置,依旧处于楼梯口拐角。
接着又扭头望向房门,门缝并无光亮透出,氛围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有那么瞬间,感觉经历了无数个世纪似的。”女子神智清醒,“很莫名其妙,但又很真实,现实与虚幻剧烈碰撞,唯独存活于虚实边界,漫无目的地游荡徘徊。”
“脚下楼道,可真实触摸踩踏得到,坚如磐石,不易破损毁坏。”她微蹙柳叶眉,转头瞧向右侧房门,“那么,问题根源,是否来自那边?”
为了得到答案,女子即刻动身,小心谨慎来到灰棕房门外,并未立刻打开,而是右耳贴近过去,聆听屋内动静。
“没人。”她轻吁口气,当即拧开门把手,迅速推门而入,动作利索干练。
“呼~”女子捏了把汗,“原来是虚惊一场。”
“自己仍旧太过杞人忧天了。”她彻底放松紧绷身心,朝阳台迈步走去。
两张细纱窗帘随风飘扬,润物细无声,缕缕微风凉爽轻柔,直透内心深处。
屋外夜色迷人,偶见几道黑影于半空中振翅翱翔,张喙鸣啼几声,最终坠入巢穴内,互相依偎安详沉睡。
“阴月朦胧遮瑕,虽有缺憾,但也绝非不可汲取吞噬。”她仰头望天,怔怔驻足良久,旁侧玻璃桌上,静放了块金属盒子,女子随手拿起,并打了开来。
入眼,乃两块微小芯片,色泽晶莹剔透,不似凡物。
她顺手取出,正欲贴于两侧眼角肌肤,恰巧此刻,双眸透过飘扬窗帘,遥遥眺望远空天际尽头,依稀可见,两道黑影正迅速逼近飞掠而来。
女子感官敏锐,远超常人,同时,也是此间最先察觉到动静之人,那两道黑影距此千米之遥,女子可以瞬间发觉,证明实力已达非同凡响地步。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马不停蹄破空掠来,受气流摩擦阻力极小,故此,仅引发微弱刺耳响声,近乎微不可察。
“异族?”女子精神高度集中,立即进入警惕戒备状态。
“嗯?不对。”她放归芯片,几个大跨步,便走到阳台边缘,眉头深皱,“感应两股气息释放,貌似为人类,可身形却怪异十足,似人,又似怪物。”
“先静观其变。”女子当即做出精准判断,“不可轻举妄动。”
‘嗖’‘嗖’
两道黑影跨越千米之遥,眨眼间瞬息而至,分散凌空静立,在迷蒙月色披洒照耀之下,隐约可分辨出来者身形样貌。
其中一者,背部长出六翅,薄如蝉翼,身穿宽松长袍,背负双手,当空振翅而立,年过六旬,是位花甲老头,与道士有几分渊源。
至于另外一物,是架梭形飞舟,通体鎏金发亮,闪烁点点光泽。
其外壳底部,一滴液体凝聚而成,朝下方参天大树飞快坠落而去,迅速蠕动构成人形生物,平稳蹲于树梢顶端,上下打量近处女子,气氛剑拔弩张。
人形生物咧开嘴角,无声邪笑连连,颇为戏谑玩味,二者深夜突然造访,也致使众多珍禽异兽躁动难安,引起了不小骚动。
几名仆人驻守正门外,垂头昏昏欲睡,陡然传来异常动静,令他们顷刻惊醒,慌里慌张四下张望,还以为有外敌来犯。
“那、那是什么?”一名仆人目瞪口呆,抬手指向天空黑影,浑身颤抖不止。
“快、快通禀大少爷。”另外一人顿感大事不妙,率先反应过来,朝同伴呵喊指挥。
“是是是。”仆人手脚狼狈,正待往宅邸内狂奔而去。
“不必惊慌。”女子嗓音高亢嘹亮,眨眼传入几名仆人耳中,“有我在此坐镇,你们只需静心禀报即可。”
“是。”那几人彼此对视,面面相觑,相互低头迟疑了刹那,之后便躬身听从。
一仆人匆匆入内,直往少爷所在休憩室赶去。
“你俩是何人?”女子冷眸而视,已悄悄做好厮杀准备,“为何擅闯他人府邸?”
“桀桀桀。”人形生物取根竹签,开始仔细剔牙,答非所问道:“此地空气,可真新鲜呐!”
“放肆!”她双眸喷薄浓烈杀意,“此地归属于殷氏家族管辖,尔等宵小鼠辈,也敢擅闯?”
“活得不耐烦了。”她作势欲纵身一跃,出手与之搏杀。
“等等,小姑娘莫生气。”六翅老者抬手打圆场,颇为慈眉善目,“我等并非私自擅闯,而是受殷氏家主花重金聘请,来此保护少爷安危的。”
“如何证明?”她明显不吃这一套,不过,倒是先暂时收手了。
“这是聘请书。”花甲老者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往女子所在凭空抛飞而去,“烦劳过目。”
她顺手接住,并翻开详细查阅,“你来自梧桐观,乃观主座下大弟子无智礼?”
“正是在下。”他微笑捻须,“这位乃狂师‘鲛’,来自西境笙根崖,乃古代南朝候氏大族旁支一脉后辈子孙,擅使一手狂拳,打遍天下无敌手,至今从无败绩。”
“略有耳闻!”女子眉头微皱,只因,那人行事嚣张乖戾,令她第一印象颇为不喜。
“桀桀。”人形生物咧嘴狞笑,眼神**裸,仿佛欲看穿人心,“坊间口耳相传罢了!当不得真。”
“鲛兄,你太谦虚了。”六翅老者弯腰拱手,恭敬施加一个大礼。
“事实如此!”人形生物也回了一礼,彼此相敬如宾,倘若并非臭味相投,也绝非似当下这般相互客套恭维了。
“二位贵客,快快有请!”殷诗玉喜笑颜开,恰巧风尘仆仆赶来。
外头几人的对话交谈,他尽收耳中,对造访者来历有了个初步了解。
“少爷,您请过目。”女子将手中薄册甩飞过去,“毕竟,此事还需您来安排定夺。”
他轻松接过聘请书,从头至尾仔细翻阅了个遍,未花费多少功夫,很快便看完了。
“自打我入住苓岳湾以来,一直安然无恙。”他略微不耐烦,“根本不必派遣高手到此坐镇,更遑论聘请这两位名门正派传人了。”
“这二人,也属于一等一的个中翘楚,特别是那位狂师‘鲛’,实力还要更胜一筹。”殷诗玉面容凝重,“毕竟,此人来自西境笙根崖,乃古代南朝侯氏大族旁支一脉优秀后辈子孙,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明面上,说是聘请高手来此坐镇护佑,实则,是变相的来监管日常行踪。”他满心烦躁,“父亲,您非要逼我跟您彻底决裂不可?派遣一个老柱来还不够,还要聘请这两位绝世高手来坐镇?二十四小时监管我一举一动?”
“好,很好。”他神态冰冷,“真是好手段。”
“连最后一丁点自由,也享受不到了。”他阴沉着脸,“此事,我可以暂时隐忍,但不代表,我可以忍受一辈子。”
“我迟早得跟您做个了断。”他双眸微眯,“等着吧!”
“少爷,您没事吧!”女子觉察到不对劲儿,故而略感着急。
“放心!”他回过神来,笑容轻松自然。
“既然二位乃我父亲高薪聘请,来此坐镇保护我生命安全,那从今往后,您二人便是我殷氏座上宾了,随时随地可自由出入这座岛屿。”他颇为彬彬有礼,客客气气道:“深夜造访,想必二位也累了吧!”
“老柱伯伯,快安排上房,让二位贵宾住下。”他扭头吩咐,“记住了,好生招待,不得怠慢了。”
“是。”中年管事抱拳作揖,“我这就去办。”
“不劳烦大驾了。”人形生物甩了甩手,“我这人酷爱阴冷潮湿环境,我看,这片汪洋大海倒是个好住所。”
“俺老鲛去也!”他当即身影一闪,转瞬间钻入梭形飞舟内,与之彻底融为一体。
‘咻’
一道黑芒划破长空,扑通一声,一头扎入大海,朝海底深处灵活钻去。
“呵呵。”殷诗玉轻笑两声,“性子还真洒脱孤僻呐!”
“倒挺对我胃口。”他摇了摇头。
“殷少爷,您莫要见怪。”六翅老者是位老好人,有颗菩萨心肠,“他这人脾性就是如此,来去自由自在惯了,受不了诸多条条框框管束制约。”
“虽然性子孤僻了些,但只要同他相处久了,还是很聊得来的。”老者简单解释一番,生怕主人家多疑,继而心生不悦。
“无妨!”他闻言了然,“既然他挑剔住所,那您不至于如此吧!”
“哈哈哈。”老者拱手欠身,“自然不会,我对衣食住行毫不挑剔,哪怕露天而居,也是一种修行。”
“您真会说笑。”他应对自如,转而吩咐身旁管事,“去安排上房吧!”
“是。”老柱恭敬行礼,“无智大师,烦劳您随我来。”
‘呼’
老者临行前,对女子儒雅躬身行礼,方才振翅降落于管事身边,朝其中一座闲置宅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