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位夜访者离开后,树林内诸多珍禽异兽,方才相继平息心头躁动不安,瑟瑟发抖的身体逐渐趋于镇静,伴侣子嗣间相互依偎香甜睡去。
适才林间骚动颇大,如今却眨眼归于宁静,寒风瑟瑟寂寥,月色朦胧,散发如梦似幻之美。
主宅邸大厅灯火通明,原本府内大多数家丁仆从已进入梦乡,早早昏沉睡熟,可经过刚才这般一闹,便尽皆从睡梦中陡然惊醒,相继掌灯翘首环顾屋外,一个个睡眼惺忪,脑子迷迷糊糊的,欲察看屋外到底是何大动静。
“都散了吧!”女子冷眸斜瞥,一扫均齐聚于阳台栏杆处,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众多家仆,“各自回屋睡觉。”
“是。”一众仆人身体轻颤,闻言连忙齐齐恭敬施礼,不敢再多逗留,而是彼此拥挤推搡,纷纷惊慌失措返回里屋,倒头便入睡。
众家仆一哄而散,转瞬间安静了许多,不再吵吵闹闹,致使女子心烦意乱。
主仆俩默默目送管事二人渐行渐远,朝右侧不远处一座空置宅邸走去,临迈入客厅前,那老者又向主人家施加一礼,笑容和善亲切,给人第一印象便好相与,儒雅感染力十足。
“这位无智大师,脾气倒是亲切可掬,为人处事不拘一格,处处与人交善。”女子冷眼斜瞥汪洋大海,“不似那位狂师‘鲛’,一副尖酸刻薄嘴脸,碰见任何人,都好像欠他钱财似的,无论怎么看,都让人看着不舒服。”
“好了好了,夏姐姐,这天地间芸芸众生,本就性格迥异,为人处事也大相径庭。”他耐心安抚,“正所谓,千人千面,无智大师为人亲和随性,因此才好相处,而那位狂师‘鲛’,脾性古怪孤僻了些,这也再正常不过。”
“你总不能认为,人人性子均与你认定那般亲切和蔼吧!”他谆谆教诲,“本性不一而同,才决定了为人处事之大不同。”
“少爷,您脑子怎么开窍了?”女子眸泛狡黠,一番揶揄逗趣,“就好像……突然之间茅塞顿开了一般。”
“咳咳。”他握拳咳嗽两声,一脸汗颜,“我这是有感而发好吧!还不至于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倒有自知之明。”她小声嘟囔了句,虚掩红唇展颜娇笑。
“少爷,您父亲高薪聘请两大高手至此坐镇,抵御外敌侵犯,顺道严密护佑您左右。”女子面若止水,手肘撑着护栏,手掌则托着腮帮子,悠闲眺望远方天际尽头迷人夜色,“从今往后,这座岛屿监管力度将大大加强咯!”
“您不怕人身自由从此大大受限,感到浑身不舒服吗?”她斜瞥俯瞰而去。
“说实话,的确很怕。”他深吸口气,负手而立仰望天空,一脸忧虑惆怅,“但,这种害怕,不是身体本能反应,而是怕我哪怕年纪大了,父亲也一如既往对我这般大力监管,这样,才是彻底失去了自由身。”
“人生在世,当肆意潇洒,不为世俗所拖累。”他一颗心疲乏极了,内心深处有股巨大冲动,很想立刻抛弃眼前一切,重新寻处世外桃源,无忧无虑过活一世,“眼下这种生活,堪比囚笼,我感到尤为排斥厌恶,这并非我所心之向往的最完美生活。”
“您想就此逃避家族赋予您的莫大重任?”女子愣了愣神,“这番话倘若传到您父亲耳中,又该严厉责备您了。”
“传到就传到吧!”他闭上眼睛,“反正,我现今已无所畏惧,没什么可怕的了。”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烦请少爷您……将我也一起带上。”女子真情流露,不掺杂丝毫虚假,“多一个人在身边,总归不会太孤单了。”
“好!”他闻言略微一愣,抬头仰望女子,与其四目相对,一丝微妙情感就此悄然滋生迸发,颇为妙不可言,可同时又说不清道不明,似乎懵懵懂懂,又似乎存在了无数个春夏秋冬,区区金钱,根本无法衡量这股情感。
“那咱俩就这么说定了。”她笑靥如花,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仿佛百花盛放般,竞相斗艳。
此间气氛微妙,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言为定!”他脱口而出,毫不迟疑。
“天色不早了。”他温柔淡笑,“夏姐姐,早点睡吧!”
“嗯!”女子轻轻颔首,“晚安!”
“晚安!”他正待转身入厅。
管事恰巧瞧见眼前这幕,目光明灭不定,二话不说,赶忙一路小跑近前去,“大少爷,贵宾已安顿妥当。”
“嗯。”他淡漠吩咐,“明日正午大摆宴席,两位贵宾不远万里赶来,必须盛情款待一番。”
“是。”老柱恭敬听命。
“你也下去休息吧!”他挥了挥手,在管事目送下步入客厅,返回自己房间。
老柱若有所思,也未逗留多久,转身往另外一座宅邸走去。
寒风凛冽刺骨,纱窗轻柔飘荡,吹散多少恩怨情仇。
女子静立于巨大落地窗前,任凭纱帘随风飘扬,轻轻划过其身体每寸肌肤,自始至终无动于衷。
她眼角皮肤紧贴两块微型芯片,散发迷蒙毫光,细小纹路清晰可见,双瞳原本漆黑深邃,可如今却转变为灰白色泽,天地之间,一缕缕无形能量飘忽诡异,摸不着,也瞧不见,尽皆朝其身躯缓缓汇聚而去,透过肌肤毛孔渗透四肢百骸,使身体悄然发生改变,向更高层次进化。
‘叮’
身旁玻璃桌上,有块新型耳机,一道清脆响声随之传来。
“嗯?”她瞳孔转瞬变黑,低头俯视过去,并未多言,立即拿起戴入耳中。
“哪位?”她面无表情。
“立刻过来。”一道男性声音颇具威严,讲完便挂断了。
“家主。”她目光一凛,漆黑瞳孔扩大了几分,一下子便慌乱了,“如今已是深更半夜,家主此时传唤我,到底有何要事。”
“无论如此,随机应变即可。”她摘下芯片放回盒内,并利用耳机召来了架飞行器,停泊于外滩机港。
女子本人则熟练穿戴衣裳,屋内简单收拾几下便了事,随后从阳台纵身一跃,扎入树林内灵活狂奔,趁夜摸黑径直赶往停泊港,两地距离虽较远,但她身手矫健,一下子便赶到了,快速钻入飞行器,一飞冲天破空眨眼远去。
除了两大绝世高手敏锐察觉到了以外,其他众多奇珍异兽,包括主人家等若干人,无一例外,均毫无觉察,根本未发现女子已然连夜离府。
‘咻’
飞行器划破夜空,以最大引擎马力极速赶往目的地。
如今正值深夜,殷氏家族庄园依旧灯火通明,呈现出一片恢宏磅礴气派。
飞行器一闪即至,平稳降落于后院停机坪,舱门轰隆开启,女子行色匆匆从内走出,一跃而下,沿着曲折小道往前赶去。
一名管家已等候多时,见状忙快步上前,“夏小姐,请随我来。”
这片华丽庄园宛如巨大迷宫,若无专人指引,绝对会被绕得头晕眼花,乃至彻底迷失方向。
二人七拐八绕,在管家熟门熟路带领之下,很快便来到一间医疗室大门外。
“家主身体不适?”女子心中忐忑不安,故低声问了句。
“嘘!”管家伸出食指抵于嘴边,满脸严肃,“噤声。”
她仅出于困惑,方才有此一问,深知此处乃殷氏家族重地,并无冒犯之意。
管家轻敲房门,然后平静恭候等待。
‘吱呀’
不消多时,一位医师戴着口罩,打开了大门,上下打量室外两人,眼神冷漠至极。
“何事?”他低沉询问。
管家靠近对方耳边,小声窃窃私语一番。
他眉头微皱,多瞧了女子几眼,方才转身往里走去。
几个呼吸之后,五名医师相继迈出室门,或是手持报表,或是提着便携工具,纷纷沉默不语离去。
“进屋后小声些。”管家小心翼翼道:“家主需要静养。”
“嗯。”她点了点头,轻手轻脚迈入室内,药水气味浓重,十分刺鼻难闻。
拐过一道墙角,方才逐渐瞧见,一位中年男子平躺于病床上,双眸紧闭,鬓角发丝斑白,气色差极了。
“你来了?”女子脚步声很轻,可仍然被他听见。
“家主。”她恭敬轻语。
“知不知道,我此次传唤你前来,所为何事?”他眼皮微张,目光涣散空洞,不含一丝生气。
“属下不知。”她微微摇头,“劳烦家主言明。”
他收回目光,静静注视天花板,呼吸声颇为微弱,“听闻,你与诗玉十分亲密?”
“属下罪该万死!”女子心头震惊,尽皆写满脸上,当即单膝跪地,尤其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你何罪之有?”他声音沙哑。
“我、我不该……”她彻底慌乱了,大脑一团乱麻,不知如何解释。
“起来吧!”他缓缓闭眸,换作平日生龙活虎,定会大发雷霆,但眼**体状况极差,不允许动怒,唯恐加重病情恶化。
女子艰难站起身来,站立难安,“家主会起疑心,想必,是那个老柱背地里告发的,这个老不死的,迟早得弄死他,不然,早晚坏事。”
“夏娃,你尽心尽力服侍了我殷氏多少年了?”他有气无力道。
“回禀家主,前前后后加起来,快九十年了。”女子暂将杂念抛于脑后,转而恭敬作答。
“快九十年了呐!”他满脸怅然愁绪,脑海中回忆往昔种种,均为工作应酬,从早忙碌到深夜,乃至于无暇顾及孩子,冷落疏远了他们,才导致变成如今不可调和的局面。
“在如此长久时间里,天下间发生了诸多大事,关乎国家安危存亡,集团几次三番分崩离析,又艰苦挣扎于社会底层,重振家族昔日辉煌荣光,也事关个人荣辱得失,面临各种生离死别,永远活在社会底层凄惨阴影笼罩之下。”他感慨颇多,“可是,唯独关于情感问题,互不般配的两人,绝无可能携手幸福生活下去。”
“你……懂我意思吗?”他冷漠逼视而去。
“似懂非懂。”女子时而紧蹙眉头,时而困顿不解,时而又豁然开朗,瞬间联想到某个人,或某件事。
“你必须懂。”男子眼眸冷冽,重新焕发了光彩。
“你虽为我殷氏建树良多,但不代表可以强势僭越,肆无忌惮地触犯某种禁忌规矩。”他呼吸粗重,致使病情加重了几分,咳嗽得越发厉害,“那条铁律,乃我殷氏祖辈所定,谁也不能打破,也绝不允许打破。”
“同时,那条铁律也契合国家明文规定,娶妻生子,双方家庭必须门当户对,且保证血统优秀,唯有如此,父母所生后代子嗣,才能保证血脉纯正,绝不会污染丁点肮脏污垢。”他满脸严肃,“国家有国家的规定,我殷氏大族,也有我殷氏的明文规矩,谁若胆敢触犯那条铁律,便是与我殷氏全族为敌,结果,只会遭到我殷氏大肆围追剿杀,直至将敌人铲除干净为止。”
“这条明文规定,你应该比谁都一清二楚吧!”男子低沉问道:“毕竟,你为我殷氏风雨飘摇尽心服侍了近九十年,尽职尽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希望到最后那刻,会让彼此面临刀戈相向的局面。”
“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倘若最终损失了你,必将令我殷氏失去一大强横臂助,让其他大家族蠢蠢欲动,乃至对我殷氏发难。”他心平气和道:“夏娃,你得明白我一番苦心,我如今做的这一切,一部分为了家族可以永久繁荣盛世,另外很大一部分缘由,也是为了弥补缺少对诗玉的关爱,那个孩子,我年轻时辜负了他太多太多,多到覆水难收的地步,乃至于如今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父子亲情已然变得十分平淡陌生。”
“自从诗玉降生之日起,我便安排你日夜守候在他身边,不论风吹雨打,还是数次面临家族动荡之时,你都恪尽职守,从未离开他身边半刻,尽心护佑他健康成长。”他语气缓和了些,“你是亲眼看着那孩子长大的,对他性子最为了解,也最清楚他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家主,我……”女子面泛挣扎,要她就此放弃情感,谈何容易。
“怎么?”他严厉道:“你难道还不愿舍弃?或者说,你还想把手伸长,触碰不该触碰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