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人人都像元霁一样,有着锦绣前程风光无限。不论如何选,这位元大人的前程绝不止于此,只要他想,来日未必不能位极人臣。
他能做到,别人却是有心无力,就如现在先身士卒领着众人上山,他走在最前边,众人跟在身后却不如他那般轻松。
“之前上山的时候并未发现有猛兽,如今又是冬日想来也不会遇到。”元霁昨日回府不仅是回去见魏槿,也是为了回去取剑,山上与宫中皆是危险重重,不带佩剑甚是麻烦。
走到那座竹屋不远处,众人瞧见竹屋也是一惊,刘副统领看向站在最前边的元霁,见他并没有露出多余的神情便知道,元霁之前来时就已经见过这了。
破空而来的利箭之声,在众人的议论声里并不明显,直到元霁拔出佩剑将飞来的箭矢在眼前斩断,这才意识到这竹屋里还有人在放冷箭。
“何人在此阻拦官府办案?!”兵部侍郎也是有几分身手的,当即拔剑怒喝道。
竹屋里的人没有回应,下一刻从竹屋里有一道人影狂奔逃离了竹屋,元霁身边的刘副统领当机立断:“我去追,元大人先带着人去找其余的人。”
元霁看着他追着那人远去,微微扬眉,这刘副统领对西阳王的事情知悉不少啊。如此着急,生怕他抢先一步去追这人,担心他问出个什么来不成?
不过,这人是他昨夜就安排好的人,专门用来试探可疑之人的。
“元大人不继续往前走吗?”虽然余下的人心里很是纳闷,今日分明一切都是照元霁的命令做事,如今刘副统领反客为主,瞧着是没什么不对,但眼下这个情况却又怪异得很。
“先搜一搜这竹屋。”要试探的可不止刘副统领一人,刑部与兵部这些人也要试一试,不然他昨夜不休息带着人上山来布置这些,岂不是白费了?
刑部擅长查探,兵部侍郎便让刑部的人先进去查探,兵部的人就在外边守着,元霁则是在门口盯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这山里还有身手如此好的人么?连刘副统领都追不上他,这可真是奇怪。”
“不都说山中有高人么?说不准这就是个世外高人隐居之所呢?”
“就算真有世外高人,那也不可能在这个又小又差的屋子住吧?怎么着也要讲究一番,隐士之风?”
“这就是个猎户的普通住处,哪儿有什么世外高人。”兵部侍郎在里边转了一圈之后就看明白了,至于方才那人的身手怎么如此好,他就不甚清楚了,或许是西阳王特意安排的人在此拦路,身手好一些也不奇怪。
“你挑几个身手好的,留在此处接应。”这兵部侍郎倒是没什么问题,元霁转头看向一边留下的近卫军,一一看清楚这些人的脸。
“余下的人跟我走。”
至于刘副统领能不能追上那人,又能不能顺利找到他们,那就看他自己知道多少了。
带着人到了山洞口,守在出口的人见着有这么多人上山来,当即就要跑,兵部的人带了弓箭,一箭落在洞口地上,叫要往山洞里边跑去通风报信的人生生停下脚步。
“若阻碍官府办差,格杀勿论!”
这些人算起来是西阳王谋反的同党,若是再反抗,那处死也是有正当理由的。兵部侍郎如此说,倒是没错。
“官爷,我们不过是收钱办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们一直在这儿躲躲藏藏的,只是想多挣一些银子好过年,可没犯什么大事啊。”
兵部侍郎瞧着二人震惊慌张的神色,正在斟酌二人话里的真假,下一刻就听得那位元大人开口了。
“若你们当真只是收钱办事便叫里边的人都出来,配合办事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负隅顽抗,就只有一个死。”民间私铸兵器本是死罪,若是无知贪图银钱还能保住性命,可若是负隅顽抗与官府的人动手,这些人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陛下仁德,若真如这些人所言,保住性命不成问题,但负隅顽抗之后少不得要被打成谋逆同党,同罪论处,就没有说情的余地了。
“照做尚有活命的希望。”兵部侍郎为官多年,在朝中也见过不少事情,寻常平民百姓大多都不曾识文断字,能有个温饱就已经是不错了。
若是为了银钱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尚且能留住一条性命,元霁说这话,显然并非那些何不食肉糜的贵族子弟丝毫不懂民生百姓之苦。想来等他位极人臣的时候,也会是个很好的父母官。
人瞧着是冷淡了些,但心肠与为人却不冷。
“两位大人都发话了,你们还不明白眼下的情况么?”兵部的人见二人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二人才匆忙回过神来,点头应是,进去将里边的人都叫了出来。
“元大人……”
“接下来审问的事就交给你与刑部侍郎来。”元霁知道兵部侍郎想要说什么,但审问的事情他不做,他今日负责的就是领着这些人上山,找到这里,余下的还是要找出西阳王安插在各部的棋子,实在很忙。
今日只怕是连回去见夫人一面的空闲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她在府上会不会太过无聊。
“再者,刘副统领去了这么久,我得去瞧瞧。”
二人闻言都觉得元霁说得很有道理,元霁手里的事情只多不少,审问的事情自然要他们来做。问一句,也是顾忌着元霁如今的身份与面子,在官场该问的还是要问。
如今元霁还不是位极人臣,但也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得到重用,又要做西北的主将,说不准这升官的圣旨什么时候就下来了,一眨眼人家的官职比他们还要高,甚至能与几位尚书大人平起平坐也未可知。
如今多给几分颜面,客气几分与他交好总是没错的,更何况元霁还是个极为不错的人。
“这……得有百来号人吧?”
山洞里陆陆续续出来了不少人,乌泱泱站在一块显得人更多,洞口前那点平地都站不下,还有不少人要往崎岖不平的地方站。
元霁点了几个人去守住各处能逃跑的地方,确保这些人没有逃跑的机会后,便看着刑部侍郎与兵部侍郎开始问话。
“谁是管事的?”
有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这才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但心里还是止不住打鼓,今日这个阵仗显然事情不小,也不知道是会得个什么下场。
“大人,我们几个是收了京郊庄子管事的银子雇人办事的,这些铁矿以及炭火都是他们提供的,只要小的们找一些手艺精细的铁匠来做活计,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而且大伙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差事,只是干些活每月就能领到二两银子,换做从前一个月都未必能挣着一两银子……”
他们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看着这么多官兵,也知道事情不同寻常,得老实交代。
“可是姓周的管事?”周家庄子上的人昨夜就已经被送到刑部审问,刑部侍郎是跟着刑部尚书一起忙到最后的,是以对这件事还算熟悉。
“对,就是他,他管着好几处庄子,还给我们提供住处,是他犯了什么事了?”
“这些人瞧着不是京城人士,你们是从何处找来这么多铁匠的?”
元霁看着这么多铁匠,看人便察觉到不对了,虽然铁匠可以教学徒,但这么多外乡人都是铁匠,那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猛然间听到这个问题,几个负责的管事抬头循声看去,俊俏冷然的少年身长玉立,锦衣玉佩在寒风中静默而立,一双冷淡的墨眸又似寒潭深邃,问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
“回这位公子的话,一开始的铁匠是周管事送来的,说是他的远房亲戚……”
话还未说完,就有人拿着刀冲着说话的人就要捅去,等兵部与刑部的人要上前阻拦时,那人已经直直倒了下去,胸口插着一把精巧的匕首。
“统统带回去审问,那些铁匠更要严加看管,若有不服者,杀。”元霁也没想到这个山洞里竟然藏着这么多人,而这些铁匠看着面孔,还有几个像是来自西北的,也难为西阳王如此费心。
想着东窗事发还能让这些铁匠来给他收尾,其余的人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不知道,但这些周管事送来的铁匠一定是知道的。
“大人!您不能这么做,他们有些人可是西北战场上下来的人,只是不得已才做了铁匠。”
“既然是西北战场上下来的,应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私铸兵器,在军中都是重罪,如今还涉及盗用铁矿一事,数罪并罚便是杀头大罪,他明知故犯更是罪无可恕。”
从军中出来的铁匠,不可能不知道这条规矩,明知故犯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兵部侍郎也没想到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竟然会引出这样的变故,正想着要如何解决,就听到元霁这番话。
除了那些从西北出身的铁匠,其余不知晓事情严重性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甚至有人已经开始为自己辩白:“这小的们真的不知道啊,只知道这是个赚钱的活计,虽然在深山里是苦了一些,但为了银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没想着搭上性命啊!”
“有什么冤屈回去再说,若是再耽搁下去,今日可就下不了山了。”刑部侍郎原本还想着问清楚了,把一些人放走,免得牢狱里堆不下,现在看来,不带回去审问可是要出事的。
“若有人捣乱,甚至逃跑,那就只有一个死,诸位惜命才是。”兵部侍郎看了一眼去将匕首收回的元霁,一边接着刑部侍郎的话继续说。
这位元公子出手倒是快。还得是年轻人啊。
“二位带着他们下山去,我带着近卫军进去探探情况。”元霁独独将近卫军留下的这个举动,两个人没有任何怀疑,他们各自领着自己的人也方便,可不是谁都能随意使唤陛下身边的近卫军的。
近卫军也没有任何人起疑,今日本就是跟着这位元大人出来办事,如今元大人叫他们留下,定然有他的深意。陛下给他调动近卫军的权利,只要陛下一日没有收回这个权利,他们就要听命于元大人一日。
至于刘副统领,和近卫统领也是一样,如今这个情形,陛下给元大人的权利比他们想的还要大。
看着那一行人下山去,元霁这才看向留下的近卫军。
“进去之后务必小心行事,方才那人便是之前从西北战场上下来的,里面未必无人。”能藏着这么多人,还能私铸兵器,可见里边的复杂,他们不熟悉里面的情况,若是一不小心被暗算了,不死也要受罪。
“元大人这是打算进去瞧瞧?”刘副统领急匆匆地赶回来,就瞧见元霁在吩咐近卫军什么,当即出声问眼下这个情况。
元霁看向有些狼狈的刘副统领,再看他手上的流着血的伤:“刘副统领受了伤,不如就守在外边吧,免得进去遭人暗算,伤上加伤。”
一回来就被吩咐看门的刘副统领,心里骂了元霁一百句,但面上还是好言好语地答应了下来:“多谢元大人体恤。”
明知道元霁在怀疑自己,甚至可能下一刻就要试探自己,刘副统领转念一想看门也没什么,免得进去又露出什么破绽来。
“对了,刘副统领去追的那人呢?是死是活?”元霁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人,刘副统领这副狼狈的模样,元霁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人确实是西阳王的人。
“那人身手不错,我实在不敌受了些伤,这不眼瞧着追不上,便折返回来了。”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人,他费好半天劲儿也没能说上几句话,更不清楚眼下的情况如何。只能先放弃与那人缠斗,先回来瞧瞧这边的情况,免得被元霁揪出更大的错处。
只是现在看来,自己要想打消元霁的怀疑,只怕要费上许多力气。
元霁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带着其余的近卫军进了山洞查探,这一举动给看门的气得不轻,但也只敢在元霁消失在眼前不久后,暗自啐了一口,不敢张扬。
连西阳王都在他手上吃了亏,他还是不要明着与元霁作对为好。
如今也不知道出征的日子定在了何时,元霁又对他有所怀疑,他要想打探这个,只怕还得从其他人身上入手。
跟着元霁进了山洞的近卫军,四处摸索还真抓住了几个藏在山洞里的人,查获不少未完成的武器,虽然比不得自己手里的,但杀个人不在话下。
元霁看着被近卫军抓住的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对于这几人的来历与身份也大致有数。想必这些就是当年在西北投靠了西阳王的人,看手上的茧子还有动手的招数就能看出一二,不过终究是上了年纪,不如近卫军身手敏捷。
“我们可是西阳王的人!你们是什么人就敢来坏西阳王的事?!”
元霁听着这话,不着急回答而是先扫了一遍在场近卫军的神色,见他们没有异样,也没有贸然开口而是警惕地看着这些人的动作,心下便有数了。
“西阳王谋反,通敌叛国罪无可恕,如今尔等私铸兵器,乃是重罪,又是西阳王同党,当就地杀之。”
“你是……元大将军的独子?”
少年的模样与当年纵横沙场的大将军重合在一块,当年见识过元大将军风采的兵士,只要认真看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就知道他是谁了。
“看来诸位并没有把我父亲抛之脑后。”
近卫军一时间有些震惊,这些人竟然是当年在西北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兵士之一,甚至见过元大将军。更震惊的是,元大人对此丝毫不意外,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一般。
“西阳王伪造文书信件污蔑我父亲的事已经查清,陛下也已下旨昭雪,若是诸位还想要留一条性命,不如想想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与我谈条件。”能被西阳王送到这儿,做这件事,足以见得他们在西阳王心中也不是多重要,但元霁觉得该问还是要问,说不准会有意外之喜。
“难道说了你就会放过我们?”
“你们有六个人,想活的自然会开口。”元霁抬手指了一个人,近卫军倒是很有眼色,当即就动手,将人丢在一边。
脖颈的伤口涌出鲜红的血,在不甚明亮的地方却突兀得十分刺眼,与之相反的是,锦袍玉带的矜贵公子冷漠的目光,仿佛不过是一件寻常事。
余下五人惊惶地看向对方,而元霁已经再次抬手,准备选第二人了。
“当年西阳王许诺我们事成之后,赏我们几个官职,更是以千金利诱,我们这才答应来此为他做事!至于当年的细节我们当真不知!”
他们都是寻常士兵,也就是这一手打铁的本事能入得西阳王的眼,其余的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都能得到西阳王的重用,那还有其他人呢?”当年那些人,若是被西阳王重新安插在京中,要想查起来可不容易。说不准这几人就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