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夫君自然该为她周全好余生的事，他是不能时时刻刻守在魏槿身边，但也要竭尽全力为她打算。帝王的猜忌与疑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他之所以入朝堂做武官，不仅是要查清当年父亲战死的真相，更是遵从家训，为天下太平出一份力。
等事情一了，他急流勇退，既能保全元家，又能守在心上人身边，便是两全其美。
楚玉泽听着元霁的话在原地愣了很久，元霁的意思他大概明白了。有些事情无法避免，若是从前他孤身一人的时候，自然是可以随心所欲，但如今他娶了妻，就不得不为另一个人考虑。
之前宫宴上魏娘子遇到危险，若不是飞雨出现稳住局面，元霁根本顾不上什么西阳王，青霄，当即就要去找人。换做是他与阿宣，他也顾不上正事。
若不是魏娘子机敏，如今的元霁便是鳏夫。
魏娘子舍不舍得元霁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元霁此生绝对舍不下魏娘子了。之前在宫宴上，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番话，不仅是要断了世家与元家结亲的心思，也是表明了他对魏娘子的心意。
别人的海誓山盟能一笑而过，可元霁从不虚言。
刑部见着元霁来，官职低微一些的人，纷纷起身行礼：“元大人。”
此番陛下虽然没有立即升元霁的官职，但元家的清白已经证实，元家积累的军功与元霁本人做出来的功绩，升官只是迟早的事情。先帝曾言，若是西北战事平定，要封元大将军为异姓王加以褒奖。
若元霁当真平定西北，说不准当今陛下真的会给他一个异姓王的尊荣，到时候谁都比不上元家地位尊崇。
“见过顾尚书。”元霁略一点头，向坐在书案前的顾尚书行礼。
“你来得正好，刑部的人昨日已经照你的吩咐去封山了，只是山上的路实在难走，今日正好没下雪，就由你带着兵部的人去一趟如何？”顾尚书也不讲究这些虚礼，直接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边说着正事。
“山上有不少高手，不如请刘副统领带着近卫军一道上山吧。”这是陛下特意派给顾尚书的人手，如今就站在顾尚书身边。
顾尚书闻言倒是极为爽快地答应了：“也是，你一个人忙了这么久，若是再应对山上那么多人，只怕也应付不过来，多带些人手去总没错。”
倒是那位清秀的刘副统领，脸色微变，但还是应了下来：“是。”
元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与顾尚书询问了一番牢狱里的人审问如何了，随即状如无意地问起：“青云郡主是刘副统领负责看管的么？”
“正是，陛下仁德宽厚，并未为难郡主，只软禁在王府里不得随意出入，也不许外人进去探望。”刘副统领不知道元霁问起此事是什么意思，但他下意识地紧张是骗不了人的。
顾尚书都瞧出了一点端倪，昨日陛下吩咐刘统领去西阳王府的时候，元霁分明听到了，如今怎么还要多问一句？
莫不是对这位刘副统领有所怀疑？宫中近卫的人究竟谁是西阳王人至今尚且不明，护送西阳王出宫的近卫也都死了，便是想问话都不知道找谁问。
而陛下如今身边的近卫统领也脱不开身，能怀疑的人就那么几个，若是寻常人西阳王怎么可能能轻而易举地出宫门？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该好好地查一查。
元霁如今深得陛下信任，从他的办事能力与他这个人的性子，如今忽然问起此事，不论刘副统领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更不是一个好预兆。
“只是担心刘副统领会忙不过来，并没有其他意思，刘副统领紧张什么？”元霁将这人的紧张都看在眼里，对于西阳王在宫中安排的眼线，也有了几个怀疑的人选。
顾尚书却不觉得元霁此番是体贴刘副统领，心下多少也有了几分猜测。
“怎么会，元大人随时差遣就是，都是为陛下做事，在下只是受宠若惊，元大人竟然如此关怀同僚。”
“既如此，那就一道出城上山吧。”办正事要紧，至于这个刘副统领，晚些再处理也不迟。
“元大人这般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儿？”顾景阳到刑部来就瞧见这一行人匆忙要走，便好奇多问了一句。
瞧见顾景阳，元霁心中便有了个主意，对着身边的刘副统领：“刘副统领先去集结人手，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与顾家公子说。”
二人是好友，之前在万芳阁‘闹掰’多半就是作戏忽悠人的，甚至合力查案，直接将周家摁死在砧板上，就差没把那三家的老底都掀出来给众人看了。
此刻要单独说话，在场的众人都知道不是一件好事，但偏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刘副统领是真的很想留下来听听这二人究竟要说些什么，元霁这几个朋友聚在一块儿，准没好事。甚至多半与自己有关，他怎么可能不着急？
“就几句话的功夫，刘统领还不走？”顾景阳也察觉到了不对，按道理来说，最近这些日子，元霁是大忙人陛下给他的权利，难道还使唤不动一个副统领吗？
刘副统领尴尬地笑了笑：“只是在等刑部的同僚一块，这就走。”
“这人有问题？”顾景阳看着刘副统领远去的背影，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元霁。
“只是怀疑，你叫伯父小心一些，我带着他出城试探一二，宫中也不全然安全，小心为上。”就算是陛下那边，他也只能确定近卫军统领没问题，如今近卫军统领守在陛下身边，其余的事情都分配给他与楚玉泽还有一些值得信任的忠臣去做。
武将都还好，尚且有自保之力，但文官可是要小心一二。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与伯父暗中小心查探，留心朝中那些文臣的动向，武将那边有四殿下，若是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西阳王若是早在多年以前就开始筹谋，那他在朝中的暗棋一定不少，如今西阳王已经逃往西北，要想问名单是难了，只能自查。
顾景阳也很清楚，眼下能用可信之人少之又少，元霁就算再能干，也不可能什么事事都周全得来。而且元霁还有意收敛锋芒，有些事情不好去做。
“好，我会与父亲说，近日事情不少，你也多加小心。”西阳王的人也不知还留在京中多少，行事自当小心谨慎为上。
匆匆说完话，顾景阳目送元霁离开，还是顾尚书在后边喊他，这才回过神来。
“爹，先用饭吧，这都正午了，正好有些事情与您说一说。”顾景阳顺势拉着自己父亲去单独说话了。
顾尚书没拒绝，方才元霁与顾景阳说话，他就知道多半是有事情让顾景阳去办，他这般多半是也有事情要与他说。
“又是什么事啊？”
“没什么大事，只是元霁方才说那位副统领有些不对，叫您务必防范着，如今宫中内贼还未查出来，文官不比武将，自当小心谨慎。”虽说是陛下派到父亲手下做事的，但元霁对他有所怀疑必定有元霁的道理，甚至很可能已经查到了什么，只是不足以证明，这才没有声张。
这还叫没什么大事，若是这位副统领都有问题，那皇宫里陛下身边还有谁可用可信任啊？顾尚书虽然方才多少也从元霁的试探里看出了点端倪，但元霁没有与他明说，他也只能在心里猜测一二。
“还有文官这边您得留心一些，朝堂这些臣子其中说不准还有周家之流，只是如今还未被查出，如今更得小心。”若是再有当年栽赃嫁祸的事情，可不是人人都有军功可以抵罪的，小心总是没错。
“我明白，不过元霁单独与你说，可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你去做？”虽然这对景阳而言是件好事，但他怎么感觉不太妙？
“您也察觉到不对了？他最近总是把事情交给别人去办，不是我就是四殿下。虽说他不在意这些，但我总觉得他此举另有深意，只是他不说，我还猜不着。”柳如霖那家伙或许说对了，但未必全然对。
锦绣前程与夫人又不是不可兼得，元霁这样反倒是奇怪。
“如今陛下重用他，虽说元家锋芒太过不是好事，可元霁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更是能力出众无人能及，便是再多功劳也不为过，他这样做，多半是不想要封赏。”将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他在其中也不会太过显眼张扬。
“这也很奇怪，他不要封赏，也不要这些功绩，统统都甩给别人，这对他的前程并无好处。”顾尚书在朝为官多年，有些事情一看就明白了，但元霁此番他也不甚明白。
顾景阳听着这话稍一琢磨，他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或许等西北的战事一了，元霁便不打算留在京中了。这其中多半与魏娘子有关，但他若是去问，这夫妻二人谁都不会告诉他实话。
“你是想到什么了？”顾尚书不明白，但瞧着自己儿子若有所思，最后皱着眉有些不赞成的模样，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
“没什么。父亲先去用饭吧。”这个猜测说出来，于如今的局势不利，还是不要说为好。若是西阳王知道元霁是这么个打算，只怕是要先气死了。
若是元霁战胜，之后却隐退朝堂，能把西阳王气死。
最近京中戒严，寻常百姓都闭门不出，京中各大世家更是安分守己，谁都知道眼下谁要是在京城乱来，那就会被打成谋逆同党，但凡惜命一些的人都不会去冒险。
元霁带着人策马疾行出城，一路畅行无阻，路过城郊梅林时，便不由得想到之前与魏槿来时，魏槿在此处赏梅还吃了他烤的鱼。
“京郊的那几处庄子查封了吗？”周家给西阳王的那几处庄子，表面上瞧着是寻常的庄子，但里边的摆件与财宝却是不少，全部充公也是一笔不菲的银子。
“这件事陛下交给了四殿下去办，昨日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庄子上情况复杂，现在还未处理完。四殿下留了刑部的人在哪儿，元大人若是不放心，现在可以过去瞧瞧。”
刘副统领就骑马跟在他身边，听到他问起这个，便下意识地回答。
元霁知道这件事是楚玉泽在办，只是没想到这刘副统领对这件事倒是上心，看来顾尚书给他的活儿还是太少了。不过也能确定一件事，这个刘副统领与西阳王关系匪浅。
不然绝不会如此关心除了自己本职以外的事情，最近这两日可没什么闲工夫。但元霁也没有当即揭穿这人的打算，如今西阳王在宫中的暗棋尚未完全摸清楚，顺着刘副统领查下去，或许能有意外之喜。
“没什么，只是想着上山情况复杂，若是耽搁了回城，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元霁说完这话便继续驾着马往山脚下赶去，身后的人只能跟上。
刘副统领看着少年潇洒远去的身影，心下只觉得不太对，但是元霁问的问题也没什么不对。甚至可以说是有理有据，直到听见自己身边的下属唉声叹气地抱怨起来：“这两日的活儿多得很，忙得可谓是晕头转向，这元大人的记性也不太好嘛……”
“我反正是忙得团团转，跟着统领走就是了。”
元霁可不是什么记性差的人，他可是能文能武的奇才，他会记不住这些事情么？当然不会！那方才元霁问那话，就是故意试探他的。
也不知道自己那番话有没有打消元霁的疑心，这事他是有心留意才知道的，想着等京中局势稍稳就将消息传出去，只是没想到元霁如此敏锐，这才过去没几日就开始试探他了……
这点尚且还能找说辞遮掩过去，可若是真被元霁抓到了错处，那可就只有一个死字了。接下来与元霁共事的时候，得小心防备着，免得真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蛛丝马迹尚且能掩盖一二，可若是被抓了个现行，那就是必死无疑。
“赶紧跟上去，别磨磨蹭蹭，误了事小心你们的脑袋。”刘副统领没敢耽搁太久，此番上山来他们近卫军都不熟悉上山的路，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这才要元霁领着亲自来。
而刑部跟来的人手，早已经第一时间跟了上去，近卫军晚了一些，但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元霁留了几个人手在山下看管马，便带着众人上山去了。
“元大人之前是如何追查到这里的？”刑部的人守在山脚下，已经抓住了几个下山来的人，只是一直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如今看着元霁带着人上山，心里有些纳闷。
“这谁知道呢，不过众人都说是之前陪魏娘子出门赏花的时候，但若是就那两日未免太过匆忙，怎么可能……”
总之对于这位元大人的能力，文武百官可谓是心服口服，但若是要说他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能查出这么大一件事，众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跟着上山的刑部侍郎也有着相同的疑问：“元大人是何时追查到山里有异的？”若照他所言，那么多人藏在山里，这附近的百姓天长日久总能察觉到一二，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追查物证的时候偶然发现，又在庄子上发现了藏匿的武器与财宝，认出那不是官府制造的兵器，便能知道出自民间之手。能悄无声息私铸兵器，还是数目不小的，也只能在京郊里搜寻。”他本是冲着找周尚书贪墨的账册去的，这个算是意外之喜。
想来西阳王当初把东西放在周家的庄子上，也是想好了，若是那一天东窗事发，还能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周家身上，将自己摘干净从而全身而退。
若是从别处运送过来未免费劲，还有被官府察觉的风险，没必要多此一举。
刘副统领听着这话，则是默不作声地在思考，之前那七日人人都以为元家这对小夫妻是没有找到证据，所以自暴自弃到处玩乐，谁能想到元霁会借此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
“元大人与夫人出门游玩还想着正事，夫人难道不怪罪一二？”之前一直听说二人感情甚笃，如今元霁这样说，反倒是有几分利用夫人的嫌疑。
“夫人脾性好，不曾怪罪于我，但过几日得了空闲还是要好好陪她在京中游玩一二，至于正事便交由诸位去做了。”
怪罪倒是没有，除了天冷些，魏槿玩得还算开心。但在人前，他自然不会说实话，能借此把手里这些事情放一放多陪陪她，元霁很是乐意。
兵部侍郎随即转了话头：“这山上没有猛兽一类吧？”
他就不该多嘴问魏娘子，现在好了，元霁若是甩手把事情甩给六部来做，到时候陛下怪罪的可就是他们这些人受罪了。元霁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正得陛下信任的时候，他犯些错无伤大雅，可他们就不一样了。
如今科考越发艰难，后起之秀如过江之鲫，他们这些人往后能不能保得住这个官职都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