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重新在茶楼的包间落座,魏槿不欲多说,只想在旁边做壁上观。
但元霁并不让她如愿,追问道:“魏姑娘今日前来所求为何?”有什么事他帮不上忙?来找梁晚月?
“这就得问梁姑娘了。”这事怎么说还是让梁晚月自己来,今日说到底也是梁晚月有求于她,这个机会都送到梁晚月面前来了,她若是自己不珍惜,那她也没办法。
这话的意思是今日不是魏槿有事寻梁晚月,而是梁晚月主动约魏槿出来的?梁晚月好端端地找魏槿做什么,这段时间都风平浪静的,怎么这几日忽然反常起来。
梁晚月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认命般开口了:“今日我请魏姑娘过来,是想请她帮忙,劝说元公子不要查梁家的事,她拒绝了我,所以才追出门去。”魏槿很明显就是不愿意插手这件事,不论其中是什么缘故,她是得不到答案了,但眼下见着了人,正好可以试着商量一二。
若是两人都不松口,那她可就只能冒险了。
“哦?”元霁只是意味深长地应了这么一声,随即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百无聊赖伸手去敲茶盏的魏槿,询问此话是真是假。
“可真是如此?”早在梁晚月说出他在追查梁家一事的时候,元霁便明白了,梁晚月显然是想另辟蹊径,从魏槿入手,让他暂缓追查梁家的事情。而魏槿出于某种原因,她还是来见了梁晚月。
魏槿心不在焉地答:“虽然我不知道梁姑娘为何对我有此种信心,但她如此信誓旦旦地说你在追查梁家的事,这其中是真是假我并不清楚,也不愿意插手这些事,你们若是有意合作,我就不听了。”这算是朝中大事,不曾对外宣扬,说是机密也不为过,她可不愿牵扯太深。
至于这话是真是假,元霁听得出来,魏槿无心牵扯进这些纷争里。可她之所以前来见梁晚月,想必梁晚月手中也有她想要的东西。
“梁姑娘这话从何说起,这事一旦传出去,若是没有证据便是污蔑。”元霁并不承认此事,避重就轻地试探梁晚月。
虽心有疑惑,元霁也没有当场问出,而是想着晚些单独问问魏槿。梁晚月手里有什么东西能让魏槿来见她这一面?不可能是为了钱财,魏槿自己出手阔绰,一点蝇头小利不值得她亲自过来见面。
“这话的真假,你我心知肚明,只要你能答应我,把梁家放在最后,拖到春闱结束,我可以把梁家藏起来的账目,交出来。”想到方才魏槿的提议,梁晚月也不愿意东拉西扯浪费时间,便单刀直入说了自己的要求。
“你们谈,我先回了。”听到这儿,魏槿意欲起身离开,下一刻被元霁拉住了手腕。
“要走也是她走,你走什么?”她这一走,下次见面单独说话的机会可就不知道时候了,不如留下她。
“魏姑娘听听也无妨,元公子又不会治你的罪。”梁晚月的目光落在元霁拉住魏槿的手上,这二人的关系……真是耐人寻味啊。
虽说是未婚夫妻,可怎么瞧着这般生疏,若说这桩亲事本身不是两人情投意合定下的,可瞧着元霁的态度,显然是有几分喜欢魏槿的。她以为这桩亲事,怎么着也该是元霁占上风,现在看来,倒是魏槿占了先机。
她并没有赌错,来找魏槿是对的,只不过魏槿本人并不相信她。
然而魏槿并不想留下来听这些事,元霁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其实不重,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挣开,真要使些力气挣脱开来的时候,元霁又开口了:“你今日既然前来,想必也有事与梁姑娘商量,难道要就此放弃?”
这话让魏槿坐下了,是了,她还没问谢六的情况。
“看来那人对魏姑娘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为了她的事情,又愿意坐下来好好谈了。”梁晚月看着魏槿回到位置上,意味深长说道。
面对梁晚月这有些挑拨离间的话语,魏槿懒得接话,她和元霁之间又没有男女之情,她这般费心也只是无用功。
倒是元霁看着不语的魏槿,对梁晚月口中的那个人,有了几分好奇,是什么人值得魏槿如此上心。
“魏姑娘放心,我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只要今日能和元公子达成一致,我必定不会让她有事。”梁晚月见她不说话,又继续开口道。
魏槿面对梁晚月这些话有些不耐烦,盯着她半响,笑了:“可你今日屡屡拿此事来威胁我,我觉得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
“谢六为何被梁大娘子挑中,梁姑娘想必心中也有数,我是拦不住谢大娘子把谢六嫁出去,可我一定能在谢六死后,把你送下去见她。”耐心告罄的魏槿说完这番话,甩手离开了包间。
“看来我们之间也不必谈了。”原本还饶有兴致地想听听梁晚月有什么值得交换的条件,也因为魏槿的话没了兴致,对着魏槿这样好脾性的人尚且出尔反尔,更不必提在这种要紧事上了。
魏槿的翻脸,让见着元霁觉得胜券在握的梁晚月有些措不及防,还未反应过来,元霁也跟着魏槿出去了。
下楼找到了粉黛,魏槿拉着她上下看了一圈一边问道:“没被那两个女使欺负吧?”
粉黛对上自家姑娘忧心的关切,笑着摇头:“就是拉扯的劲儿大了些,没关系的,姑娘和梁姑娘聊得如何?”
“往后不必理会梁家递过来的消息,尤其是梁晚月的人,一个字都不要信。”她讨厌梁晚月几次三番拿着谢六来威胁她,意图从她这里得到更多好处,方才她明明可以见好就收直接和元霁谈正事,还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让她帮忙劝元霁答应她,可凭什么呢。
她又不欠梁晚月的。
“这是没谈拢?”粉黛有些意外。
“何止是没谈拢,你家姑娘都已经生气了。”元霁跟着她下楼,看着她关心她身边机灵的女使,随后嘱咐那女使不要再理会梁家的消息。
魏槿听到他的声音,有些错愕地转头看向他:“你怎么跟下来了?”他不是应当和梁晚月商谈关于梁家那些不可告人的罪证的事宜?怎么下来这么快。
元霁好整以暇地抱胸,不在意回道:“不是什么要紧事,走吧,送你回去。”他真要查梁家也并不是难事,而梁晚月口中所说的证据,他也并不在意,梁尚书虽说做事小心,但从梁大公子入手,梁家就够抄家下狱了。
而他依照陛下的意思暗中调查梁家的消息是如何被梁晚月得知的……这件事他可没有告知过任何人,梁晚月是自己察觉的,还是他查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比起梁家的事情,他还是更想知道,魏槿为何要和梁晚月见面。方才二人的对话,元霁也听出了一点端倪,今日魏槿之所以前来,是为了刚嫁到梁家的那位谢家六姑娘。但因为梁晚月几次三番的威胁,魏槿翻脸了。
据他所知,魏槿和谢家六姑娘并无交情,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何至于对她如此上心?
不是什么要紧事?魏槿瞧着他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也没有追问。
“不必了,你公事繁忙,我自己回去就好。”魏槿并不想与他解释太多,她和梁晚月翻脸,后续的事还得回去好好思索一番对策,谢六应当不会有事,毕竟新妇过门不到三日就暴毙,梁家可不好交代。
想到梁家一家子的为人,魏槿心里还是隐隐担忧,一时间无心去理会元霁要做什么,更不想对他解释自己的这些行为所图为何。
被拒绝多了,元霁也有些习惯了,跟着她上了马车坐在她对面。
粉黛有些招架不住这尴尬的场面,就到外边和车夫一块坐,将说话的空隙留给二人。元家公子与她们家姑娘想来是有商有量,不会轻易动手,她就不必留在里边碍眼了。
“你是闲得慌?”魏槿心里烦,对着这张脸往日的和气也没了几分,语气都带了几分不耐。
元霁之所以没有问,因为他很清楚问了并不能得到什么真话,甚至可能会被敷衍过去,倒不如就这么看看,这位谢六姑娘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看得出来,你很在意谢六的死活,不然也不会去见梁晚月。”可是为什么呢?无缘无故的,她们甚至都没有说过话,何至于此?
魏槿并不否认,方才她已经梁晚月撂下话,谢六死,她就让梁晚月也跟着死,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那就不必问了。”魏槿不想和他掰扯那些事,解释起来要说的可太多了,甚至可能解释完了这人还不信,她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话在元霁的意料之中,但魏槿的态度也很明显了,她就是很在意谢六。
“我换个问法,你一定要谢六活?”若问前因,想必问不出什么,可若问这个,必定能得到真话。
“不想她死。”前生谢六的婚嫁之事是她筹备的,出嫁不到三月,谢六就上吊自尽了,虽不知道为何如此,但梁家这个虎狼窝里未必能容得下谢六,尤其是梁大公子的性情……
眼前的姑娘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不是关于自己的人,她八成是不会理的,谢六于她而言很重要,那就是之前有过交情了。
“理由。”
“你若告诉我,我可以想办法保她一命。”元霁看她冷淡下来的神色,又补充道。
“我便是说了你也不会信。”魏槿知道经此一事,元霁若是好奇,他一定会去查谢六与她的关系,但查不出来的,她今生和谢六的交情至多就是在赏花宴上见过面。
这是前尘的恩,本该是她自己的事,叫元霁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看着魏槿黯然的模样,元霁还要追问,被马车外的热闹声打断了。
“今日玉香楼花魁玲珑姑娘凭借一支水袖舞夺得第一,果真惊为天人!”
“还有那一曲琴弹得很是不错!”
魏槿抬手撩起马车侧边的小窗,往外瞧,路过一间花楼,有小厮和路人一直谈论着玲珑姑娘的舞姿,再就是说过两日之后的花船上得有多热闹。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美人,竟然要城中的花魁甘愿作配,这声势浩大若是名不副实岂不是叫人失望?”
“听说是西域来的美人,说是天姿国色倾国倾城,进宫做娘娘都可以的美人。”
西域来的美人?西域的美男这倒是不多见,怪不得遍邀京城贵女,这可是个新鲜热闹。
“你也想去瞧瞧?”元霁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不过他对这些无甚兴趣,也不好奇美人。但他看得出来,魏槿对此有些上心。
“这么大个热闹,若是不去瞧瞧,实在是有些可惜。”魏槿当然是想去的,不过瞧着他兴致缺缺的模样,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
在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魏槿又有些明白了,他自己便是个天下难得的美人,何须去看他人?揽镜自照都足够了。
“想去便去,无人拘着你。”眼下也没人管着她,想去哪儿就去,不必像在萧府的时候只在院里走动。
魏槿忽然笑了起来,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这可是你说的,过几日别不认账就行。”
元霁并未把这话放在心上,见她因此心情好了些,也就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只是提醒她道:“梁晚月绝非善类,你今日和她翻脸,最近出门务必小心。”
虽然梁晚月也可能自顾不暇,但难保不会因此记恨魏槿,要是暗中动手脚,只怕吃亏的是魏槿。
“知道,我会小心。”她选择和梁晚月翻脸,不仅是几次三番被威胁没了耐心,也是因为从中察觉到此人不可靠,免得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兄长做了那么多恶事,多半也有她一份功劳,谢六之所以被梁家大娘子看中,这其中少不得梁晚月的推波助澜,毕竟谢六性子软在京城之中人尽皆知,实在是个好拿捏的姑娘。
指望梁晚月能护住谢六实在有些奢求了,她把梁晚月想得太简单了,索性今日翻脸,让梁晚月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
“不过你在查梁家的事情,是怎么被她知道的?”她也只是知道元霁最近很忙,寻常时候找不到人,但并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许是手底下的人和梁家那边接触时,被察觉了。”他手底下的人不可能出问题,那就是梁家那边的人察觉到了,所以梁晚月才如此病急乱投医。
那当真是有些不小心了。
“为何不与她谈谈条件?”梁晚月手上应当是有不少梁家的把柄才是,她可是帮着梁公子善后的人,知道的定然不少。
“没必要与她谈。”连魏槿这样好说话的姑娘都不信任她,他就更没有必要继续和梁晚月浪费时间,他又不是查不到,何必选这么一条路。
她还以为元霁会留下试探梁晚月一二,现在看来,梁晚月只怕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我看你似乎对梁家的事情很是了解,也知道梁晚月为何要如此做。”元霁还记得之前魏槿说的话,她对梁家的情况也是略知一二。
“不太清楚梁晚月出于什么原因不愿继续做梁家人,但在赏花宴上,她几次试探我的态度,我觉得她是故意纵着梁公子胡作非为,出言试探过她一二。她许是担心我说出去,坏了她的事,几次向我示好,不过我都没应。”
梁晚月答应了她要护着谢六,应当是去查过她和谢六之间的关系,发现她们并无交情,梁晚月难免不会多想,今日更是多番试探。
“这与她提出来的条件有何干系?”元霁有些不太明白,几番示好的事情他知道一些,梁晚月给她送过梁家的喜帖,还让自己的老师前去萧府教导萧锦绣,但这和春闱有何干系?
“梁家要倒台,她身为梁家嫡女想要独善其身,唯有出嫁,她应当是瞧中了寒门出身的一个书生,想着等那书生考取功名之后,和那书生远离京城。”粉黛提及的那个书生让她想通了,而当初梁晚月之所以向元霁表明心意,应当是看中了元家的权势能护她周全。
“这倒是好算盘,考中的书生大多都要外放历练几年,再回京城的时候,也就不会有人记得梁家的事情了。”而且祸不及出嫁女,就算是梁家有罪,也不会牵连到她。
除非是诛九族的大罪。只是陛下仁怀,不轻易诛九族,所以梁晚月并没有打错主意。只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陛下会这么快开始清算,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查梁家。
“可惜她这一片谋算都要毁在你手里了。”原本魏槿还有几分怜悯梁晚月,但她几次三番用谢六来威胁,让魏槿瞧见她这些筹谋底下堆积的都是无辜女子的性命,让她改了主意。
“今日之后,你也不会让她如愿。”元霁看得分明,方才梁晚月的话已经惹恼了魏槿,若说之前对梁晚月或许还有几分和气,现在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魏槿没有反驳他的话,算作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