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正午时分,消失了好几天的人重新出现在街道上,一直嚷嚷着什么萧家大娘子与他合谋不成,现在要杀人灭口,把之前萧家做的事情抖了出来。
魏槿看着那道士远去的方向,微微扬眉,旁边的粉黛在一旁给自家姑娘递来一杯茶,也看了一眼嘲讽道:“他不去官府,他也是一个死。”
大娘子和老爷绝对不会给他活路,尤其是他在大街上把这事传开了之后,因为这事一旦说出来,萧家的脸面没有了,指不定要被笑话多久,他怎么都活不成。
“我知道他不会信我们,但也知道他不敢提我们半个字。”饿他这么几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他要是还不懂得如何审时度势,管好自己的嘴,那他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原本她是想着直接杀了,让他早些下去给她阿娘赔罪的,但芙蓉的孩子没了,萧振明和王氏的人都在找他,她也就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她就是要明晃晃地告诉萧振明,你所相信的都不过是王氏给你设下的骗局,什么孩子什么不吉,都是假的。把萧府原本虚假的和乐全都揭开,露出萧家所有人原本丑恶的面貌,让他们的关系不复从前。
茶水入喉,看着街道上的热闹人群,她知道这人不会全然按照她吩咐的那样去做,自以为能逃出生天的人,使点小聪明无可厚非。拿着她的银子,只要没有死在王氏或者萧振明的手上,那也会死在她安排好的人手上。
她也没打算放过他。
茶楼对面的长街上,从城郊巡防营回来的元霁,正好赶上了这场热闹,不知道这个道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眼下这一切,绝对是魏槿的手笔。
四下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到了茶楼开着的那扇窗上,有人半靠在窗前,那抹碧色是她喜欢的颜色,虽未露出脸来,但他确信,魏槿就在哪看着这场好戏。
街上的喧嚣声远去,魏槿收回目光,余光一撇落在长街之上孤零零站着的俊美男子身上,见他望向此处,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那抹衣角消失,茶楼窗户也随之关上,这是瞧见他了?
魏槿从茶楼包间出来,粉黛紧随其后,手里还拎着两包用油纸包好的点心,另一只手给自家姑娘打伞。
二人在长街上遥遥相望,旁边的粉黛开口了:“姑娘,咱们要过去打个招呼吗?”她们家姑娘和元家公子相处得还算不错,勉强也算是个朋友。
“他有正事要忙,我们还是回府吧。”魏槿先移开目光,带着粉黛先行离开了。
晴光好,清丽佳人款步远去,倒是像她不近人情的性子。魏槿的身影消失在长街转角,元霁收回目光,才恍然察觉他已经抬脚往前走了好几步,若是方才魏槿过来,他们或许能说上几句话。
他知道魏槿为何不过来,她一直都是很有分寸,从那笔合作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此刻,自己才察觉自己或许在魏槿心中,连林青禾都比不上。元霁很难形容自己此刻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在萧府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所吸引了。
只是眼下他理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心绪飘浮,直到暗处的护卫出言提醒:“公子,咱们该回府了。”
“你跟着那个道士去瞧瞧,别让萧府的人找到,她应当有安排后手,别让他跑了。”关于魏娘子的事情,魏槿不会轻易放过此人,他也不是不信她的手段,但她手底下的人能不能办妥,他不放心。
长街之上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萧振明得知此事赶过去的时候,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把当初萧府做的那些事理清楚了,在见到萧振明这个是非不分的之后更是指指点点。
“萧老爷之前对自己女儿赶尽杀绝,断绝关系的时候说什么之前已经和魏娘子和离了,想来也是因为相信了这道士的胡言乱语为了面子故意编出来的谎话吧?”
“我看就是如此,若是早早就和离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才说?”
“听这人说萧大娘子想要杀他灭口,是不是整件事都是萧大娘子不能容忍故意弄出来的?”
“前几个月的时候,萧老爷还逼着魏姑娘换亲来着,说是两个姑娘都一样,现在看来这其中还有不少隐情呢。”
萧振明试图挽回一些颜面:“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谁知道他是不是疯了在胡言乱语?!你们说这些话,若是没有证据,那就是污蔑!”
“若是无稽之谈,那萧老爷急匆匆赶过来做什么?这不是不打自招,做贼心虚吗?”
在场的人也不怕他,当场就反驳道。
萧振明脸涨得通红,虽然事实如此,但他到底还是要脸面的,当然不可能承认。
“我当然是为了把这人抓去官府,审个明白,不能让他胡言乱语坏了萧家的名声!”萧振明义正言辞地开口,身边的小厮家丁已经去追那个道士了,只留下萧振明在原地和看热闹的人争执不休。
“名声?做出这么多坏事,萧家还有什么名声?”看热闹的人里,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引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自己的亲生女儿说不要就不要,无情无义的人,竟然还在意自己的脸面,当真好笑。”
萧振明被这么一通笑话,脸面上已经挂不住了,当即便甩手从人群里挤出去,逃之夭夭了。
王氏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她怒不可遏地质问身边的刘嬷嬷:“我不是让你盯紧了魏槿,一旦她有什么动作,就叫人第一时间过来禀报么?!”
现在好了,事情已经被捅出去了,眼下再杀人灭口已经没有意义,只会坐实了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可她一开始只是想除掉芙蓉罢了。
“不是老奴没有照娘子说的去办,而是三姑娘的人一早就发现了,老奴找的那些人被绑住了,实在来不及禀报。”她们是斗不过三姑娘的。
从前三姑娘还在萧府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就算是三姑娘不在府里了,她们也斗不过。一切都在三姑娘的掌握之中,甚至可能连府里的人都可能是三姑娘的眼线……
现在连银钱都要断了,娘子因为筹备姑娘的婚事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更不用说花钱去打点下人办事了。她能使唤那几个小厮去盯着三姑娘的行踪已经很不容易了,真要叫人卖命,那没有银子想都不要想。
“老爷知道这件事了么?”王氏只觉得头痛欲裂,最近的烦心事实在是太多了,又因为忙着筹备婚事的大小事宜,她最近睡都睡不好,还要操心这些,眼下更是觉得天都要塌了。
本来萧振明就怀疑她,现在经此一事只怕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自己身上,魏槿倒是半点事情都没有,甚至因为元家公子封了官的事情,可能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刚得知那道士的消息,就赶忙过来禀告娘子,只是这事闹得太大,街上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老爷应当也知道了。”刘嬷嬷不敢亲自去魏府,也不敢去触萧振明的霉头,只敢在这里说几句话。
王氏瞪了她一眼:“快去打听一下,萧振明到底知道没有!另外把派去杀人灭口的人都叫回来,这时候他死了,可就全完了。”
萧锦绣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思过,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福儿特意把这些事情大声嚷嚷出来,故意让萧锦绣听到这些糟心事。
“你快去问问我阿娘,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个道士收了阿娘的钱,怎么能随便把事情张扬出去呢!”萧锦绣有些着急,原本她觉得芙蓉的孩子没了,过几天父亲消气了,她央求父亲几句或许就能出去了。
现在好了,这个道士把事情宣扬出去,只怕还没有成亲,谢家就要对萧家这三天两头生事不满了,她可不想刚嫁到谢家就被人笑话。
被萧锦绣推了一把的女使,连忙跑出院子去打探情况,不过还没等她向大娘子院里的人打听清楚,萧振明就气势冲冲地带着一干小厮进了王氏的院子大声质问:“那个道士是不是被你买通了才胡言乱语的!”
萧振明原本是去追那个道士想要问个清楚的,但是追着追着,那道士自己忽然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
但在场的围观看热闹的人,都觉得这人的死和萧家脱不了干系,尤其是萧振明还带着一干小厮家丁去追赶,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很难叫人不多想。
只是因为萧振明有官职在身,看热闹的人知道自己惹不起,眼瞧着出了人命就赶紧都跑了,免得被卷进去替人做了替死鬼。人跑归跑,但这件事已经传开了,一时之间成为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萧振明好不容易把人送去官府验尸,才从官府回来,就想到了那道士说的话,第一时间便是过来质问王氏。
王氏原本坐在屋里坐立难安,听到屋外的动静,便走出来看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看见萧振明气势汹汹地带了一群小厮家丁过来,差点把她的院子都挤满了。
“老爷,我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分明是老爷你自己相信了他的话。”王氏不可能主动承认这件事就是她做的,她要是承认了,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往后她要怎么管家?
萧振明都被她这理直气壮的话气笑了,见王氏不承认,他就抬手指向躲在一旁畏畏缩缩的刘嬷嬷:“那道士可是你身边的人找来的,你现在说和你没有干系?”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是她找来的又怎么样?是老爷你自己相信了那个道士说的话,可不是我指使的。”王氏眼下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她早已经和萧振明撕破脸,现在怎么都不可能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做的。
“现在那个道士已经死了,是不是你杀的?!若是官府那边查到你头上,到时候就是休书一封,把你赶出门去自生自灭!”萧振明是在气头上没错,但他主要关心的还是人是不是王氏杀的,想着若是官府那边查到王氏身上,他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摘出去。
王氏听到这儿,更是冷哼一声,盯着萧振明的脸过了一会儿反倒是笑出声来:“萧振明,人不是我杀的,但你要记得,你能有如今,都是靠着什么。魏氏的死,魏槿要是知道了,你猜她会不会弄死你?”
说到这份上,王氏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但她已经被萧振明的无情气昏了头,就这么在人前说了出来。
萧振明听清楚之后,恼羞成怒对着王氏的脸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胡说八道!”魏氏的死,他到现在都藏得严严实实的绝对不会让魏槿知道一丝一毫!
“明明是你对魏氏恨之入骨,巴不得丢掉她们母女,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王氏从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就知道萧振明不喜欢魏氏,更不喜欢魏氏留下的这个孩子,但是因为老太太选择护着魏槿,他们才不得不继续留着魏槿。
现在这个局面不正是之前他想要的吗?只是因为这样的手段不太光彩,被人指指点点,萧振明就受不了了?
王氏被这一巴掌打得差点摔在地上,还是旁边的刘嬷嬷扶住了她,才没有让她直接摔倒在地上被这满院子的下人看笑话。
“我告诉你,萧振明,你之前没能杀掉魏槿,之后就是她要杀你了!”王氏心里很清楚,那个道士的死和自己没有关系,她的人根本没来得及找到那个道士,就光是盯着魏槿这一步就已经被魏槿看穿了。
那个道士的死,绝对和魏槿脱不了干系!但是她空口白牙说出去,根本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她,不仅是因为没有证据,也是因为从前她对魏槿的种种,世人都看在眼里。
王氏这话犹如诅咒一般,回荡在萧振明的耳边,他顾不得去反驳王氏的话,又慌里慌张地离开了王氏的院子。他去了祠堂,把身后的小厮和家丁都甩开了。
院子里的下人见状,便一哄而散,不敢再继续凑这个热闹了。
“魏槿真的是比她母亲要狠得多,下手也是果决得很。”这么一处好戏,只可惜魏氏不能亲眼看看,不然她应当会很高兴的。
刘嬷嬷听着方才两位主子争执不下的话,心下是又惊又怕,她虽然知道三姑娘或许真的恨极了萧家,可若是连魏娘子的死都是老爷和娘子所为,那三姑娘一定会让他们都不得好死的。
三姑娘可不是四姑娘,三姑娘护着老太太的时候就能毫不留情地对亲生父亲下手,她们这些下人只怕三姑娘都不放在眼里。她要是知道魏娘子的死有异,别说是大娘子和四姑娘,只怕连带着她们这些下人的都会被迁怒。
“大娘子,您要不还是放老婆子回老乡养老吧,这一天天提心吊胆的,老奴真的害怕了。”刘嬷嬷试着和自家娘子提一下此事,她是真的不想在萧府继续做事了,继续坚持下去,可能会没命。
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的,她还是很惜命的。
“你要是回乡养老了,我身边可就没人能用了。”若是之前手头宽裕的时候,或许她也就放人了,可眼下这个要紧关头,少了一个人,那就意味着要花更多的银子,王氏当然不愿意。
但她之前也说过,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会放刘嬷嬷回去养老的,所以王氏又开口道:“等锦绣嫁到谢家,忙完这场婚事,我再放你回乡去。”等锦绣到了谢家,执掌谢家的中馈,到时候她手头宽裕了,自然就会放人。
刘嬷嬷知道自家娘子看重四姑娘的婚事,眼下的困境,等到四姑娘嫁到谢家,或许能缓解一二……尤其是四姑娘笃定元家那位公子是短寿之命,只要熬过这几年,或许三姑娘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了。
她心中安慰着自己,但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似乎这些话都只是自己自欺欺人的托词。
“娘子,姑娘那边差奴婢来问问,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会不会影响姑娘和谢家的婚事啊?”末尾最后那一句,是女使自己多嘴问的,萧府眼下是非多,她想着跟着姑娘出嫁到了谢家之后或许能好些,这个紧要关头,姑娘的婚事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你只管回去告诉锦绣,不是什么大事,让她安心待嫁。”她和萧振明都知道魏氏的死不简单,但只要魏槿一天不知道这件事,手里没有证据,就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得到了王氏的回答,女使心中稍安,很快便回院子去安抚自家姑娘去了。
刘嬷嬷在旁边欲言又止,扶着自家娘子进屋去,没有别人了才开口问:“今天的事情,真的不会影响到姑娘的婚事吗?”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没有证据,府衙也不会随便抓人的。”王氏确信不是自己动的手,到时候对外解释都是那个道士胡言乱语,咬死这件事和萧家无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