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槿看着账册上,有不少出自京中珠宝坊的首饰金器,这铺子在京中虽不是一等一地受人欢迎,但这铺子的东西最贵,也是自称用了最好的料子的珠宝铺。
“这些金器首饰能标上如此昂贵的价格,想必只有珠宝坊的东西才能有此荣幸。”她不喜欢奢华繁琐的首饰,是以不常去珠宝坊,但阿娘与她说,时常见识些奢华贵气的首饰倒也不错,她也会关注珠宝坊时常都出些什么首饰头面。
“珠宝坊?”元霁对上面所标注的什么累丝金簪双花头面都不甚熟悉,他并不了解这些,是以在魏槿提及这个珠宝坊时很是不解。
对于他的不解,魏槿便顺势解释了一下:“就是一处号称京中首饰珠宝用料以及设计都是京中最好的珠宝坊,有专门的匠人照世家娘子的喜好量身打造,奢华贵气一副头面设计精巧,独一无二,很多世家夫人们都喜欢去哪儿找手艺好的工匠。夸张些的,还说这珠宝坊的手艺比宫中制造的也差不了多少。”
名气很大,但因为珠宝坊从不做寻常人家的生意,便是一般世家与小官也未必能买到珠宝坊的一根簪子,不过去瞧瞧的人倒也没被拒之门外。
“我怀疑赌坊管事送的那幅头面就是出自珠宝坊,只有他们能拿得出这些难得的紫珍珠,前些年还因为一双紫珍珠耳坠引得京中女子人人都想要一副珍珠耳坠,珍珠的价格也因此翻了三倍不止。”如今赌坊能随手拿出这副紫珍珠头面来赔礼,显然与珠宝坊的管事交情不浅。
赌坊都是周家的,这珠宝坊说不准也是周家的,彼此之间不分你我,自然舍得拿东西出来平事。
“你这般说,是想现在去瞧瞧?”元霁察觉到身侧女子有些来了兴致,便问道。
“其余的这些摆件倒是不好查,思来想去也只能去这看看。”有些珍藏古玩都是世家的私藏,未必能顺着这些摆件古玩之类的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就更不用说如今京中纨绔子弟众多,时常从家中拿几件出来变卖或是送人,查起来可比珠宝坊还要麻烦得多。
“我记得粉黛她们还说过,这珠宝坊的首饰头面因为造价和用料不菲,每一件都有记录在册,想来更好查一些。”也是因为每一件都独一无二,京中世家娘子皆以此为荣,也时常与人炫耀,有些较真的人就会去珠宝坊查证是真是假,这也是这个珠宝册在京中的用处之一。
魏槿所言一点都没错,与其顺着赌坊那边查下去,倒不如先去这珠宝坊探探情况。
“娘子确定要去?”他是不大支持魏槿去的,但魏槿显然是不会听他的。
掀起马车小窗的帘子一瞧,魏槿看着街上热闹繁华的景象,唇角一勾应道:“自然是要去瞧瞧了,我也许久不曾去逛首饰铺子了。”
顺道去瞧瞧这珠宝坊是否如之前一样。
显然是已经想好了,他再说什么都无用。
“你在犹豫什么?”察觉到元霁的犹疑,魏槿放下马车小帘回眸望向他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若是娘子看中了什么珠宝首饰,昨日买庄子余下的钱,只怕是不够。”据她所言,这珠宝坊的东西价值不菲,他也不知够不够用。
魏槿微微扬眉,这样说倒也正常。
“粉黛青橘身上带了,昨日出城来见我的时候就备好了。若是没瞧中,自然就不必买。”虽然她不戴,拿来赏玩把玩还是可以的,但若是没有喜欢的,自然就算了。
元霁闲暇的时候陪着她在屋里看书作画,偶尔能看见她梳妆台的妆匣里有些精致漂亮的簪子钗子一类,从粉黛与青橘的交谈里察觉到那些不用收在妆匣里的首饰,都是她拿来赏玩的。
“去珠宝坊。”
“卢家老爷的死讯,我倒是忘记与你说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叫元霁一夜未归,这一早起来还没见着人,一来二去将事情忘了个干净,还是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个消息应当与他说一声。
不过瞧着元霁的神色,她就知道这个消息,其实也在元霁的意料之中。
“之前卢家老爷入狱一事就是西阳王与周尚书在背后推波助澜,想来此番也是想着先下手为强把卢家老爷除掉,免得他说什么不该说的。”
想来是担心之前在魏府附近安插眼线的事情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败露,牵连到了他们,这才尽快动手。只是陛下那边,只怕会更生气一些,这犯人好好收押在大理寺,大理寺少卿与刑部尚书都在大理寺,偏偏还叫人得手了。
“顾大人与梅大人呢?”此番必然顶着诸多压力办事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受罚。
“虽不至于受罚,但压力必定不小,若是查清楚戴罪立功倒也无事。”若是办得好,陛下自然会赏。只是眼下这个情况下,要想顺利查清楚这几桩案子可不简单。
甚至这背后还隐藏着更为复杂的内情,要想几日之内查清楚,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山里藏着的那些铁匠与人手究竟有多少尚且不知,他在山上观察了许久,守着洞口的人手何时换岗他都摸清楚了。只是山洞里的情况,他没有贸然去打探。
就在他们二人说话的间隙,马车停了下来,珠宝坊门口的小厮瞧见这元家的马车更是一愣,直到马车上的夫妻下来,小厮这才上前迎客:“两位里边请,不知二位今日来是想要买些现成的首饰还是特意来定做头面的?”
元霁不懂这些,反倒是身侧站着的女子从善如流地应对着小厮:“先寻些样式图纸来瞧瞧,我先在一楼瞧瞧一楼的首饰有没有能入眼的。若是有喜欢的,我自然会买。知晓你们楼里的规矩,粉黛先给他一千两银子。”
拿到一千两,小厮的态度更是好了许多,引着魏槿与元霁进了店内,一边想要上前献殷勤,很快便被粉黛与青橘默契拦下。
“我家娘子随意看看,无需你多嘴。”
若是个小女使就罢了,但偏偏是个小厮,难道没瞧出来,她家娘子不喜欢旁人在她旁边介绍这些么?
小厮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开口:“别是拿着一千两银子来开开眼界,什么都不买吧?”
门口守着的另一个小厮闻言连忙捂住他的嘴,连声赔罪:“对不住,冒犯了二位客人,这小子是新来的,不知道二位的身份,实在抱歉。”
魏槿回头看向那被捂嘴的小厮,再看那赔罪的小厮:“哦?原来贵坊也是见人下菜碟的,若是一个两个都认不得我们,今日我没看上点东西,传出去还以为是我太过小气呢。”
粉黛与青橘听到自家娘子开了口,微微诧异了一瞬便恢复了平静,随即上前一步配合娘子:“难不成还想强买强卖不成?若真是如此,可得叫官差来好好查一查这珠宝坊了。”
两个小厮一听这话,瞬间脸色煞白,慌张之中竭力维持镇定:“没有这个意思,魏娘子大人有大量便不要与小的们计较了,小的只是在此混口饭吃,可不想因此丢了差事。”
“你们轻视我家娘子在先,如今反倒说我家娘子刁难你们?我家娘子不喜人介绍,你便不满,你当真有好好做这份差事吗?”青橘可不信这说辞,这话里想要叫她们娘子吃亏,轻轻放过此事?
元霁瞧着魏槿抱着暖手炉,冷眼旁观这一幕,唇角扬起一抹淡笑,又看了看两个配合得极好的女使,心道怪不得魏槿出门时都要带着她们,能如此快速地与她配合,甚至有理有据,半点找麻烦的痕迹也显露不出。
“小的说错话了,下次绝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去把你们管事叫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管事要如何处置你们。”元霁见她看戏看得开心,索性顺势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
两个小厮一脸为难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不敢去找管事,又或是别的,迟迟没有应声。
魏槿扬眉看着这二人的小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口:“莫不是你们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见你们的管事?想来也是,我是遵照着贵坊的规矩来的,不曾想还未看过首饰,就要被人奚落嘲笑买不起。此刻吞吞吐吐不肯去叫管事,想来也是瞧不起人的意思。”
“实在是管事正在二楼雅间见贵客,分身乏术,小的们不敢上去惊扰。”
元霁瞧见魏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既然你们不敢,我敢。今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拆了这珠宝坊。”
原本还想着低调行事,看看这珠宝坊究竟有何与众不同之处,现在有了这个小厮失礼在前,她倒是毫无忌惮地将事情闹大,顺理成章地将那珠宝册子拿来瞧瞧。珠宝坊不轻易将那册子示人,都是买过能入册的珠宝的娘子才能看。
今日破例一次应当不难。
元霁站在她身侧,听着她这般霸道的说辞,唇角是止不住的笑。不论是见着魏槿那一面,他都觉得有趣,甚至这姑娘平日里玩笑他几句也很有意思,如今蛮横霸道地说要拆了这珠宝坊时更显得生动俏皮。
使坏的时候便是他都有些招架不住,如今这小厮一头撞上来,珠宝坊的管事又迟迟不出现,又正好给了她借题发挥的机会,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她占尽上风。
“我们这珠宝坊可是价值万金的,你敢砸吗?”先前嫌弃她买不起的那个小厮,此时忍不住又开口。
“你可闭嘴吧,这可是元家的主母,那是元家公子,别说是砸了,打死你人家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青橘,你去叫从语他们进来。”魏槿没回应那小厮的话。
“使不得!这二十来人都进了这珠宝坊,可站不下啊,魏娘子消消气,他就是个蠢货,不值得魏娘子生这样大的气,我去请管事下来,可不能砸啊。”
青橘看了一眼自家娘子,在她的点头下,停下了脚步。
二楼雅间里,管事恭恭敬敬地站在周家的管事面前点头哈腰:“是是是,小的务必将事情办妥,还望大人多多美言几句,可不能忘了我们珠宝坊啊。”
笃笃笃地连敲三下雅间的门,雅间里的人,冷眼看向雅间门口。
“什么事?我不是说我要见贵客不得打扰吗?!”珠宝坊的管事不耐烦地问道,甚至还带了几分怒意。
“楼下有些棘手的事情需要管事出面,元家主母与元家公子在楼下,坊里的小厮嘴上没个把门儿,得罪了魏娘子,您再不下去,他们可就要拆了珠宝坊。”
周家的管事猛地站起身来,元家人怎么会到此?
“你原原本本把事情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元家公子与魏娘子在京中可不是谁都能招惹的。”前日赌坊之事还热闹着呢,如今若是再把这珠宝坊拆了,只怕是会扬名整个京城。
他们敢吗?
管事扪心自问,他心中也没底,赌坊的事情便是例子,元家这位公子为了这位夫人可是一再破例,今日便是砸了他这珠宝坊也没什么稀奇。
听完了事情经过,就听到身后的周家管事开口:“你还是赶紧下去把事情处理妥当为好,这两位的性子可不好拿捏。”
之前赌坊一事传得人尽皆知,谁都知道这次会不会如同赌坊之事一样,还是尽快下去息了这二位的火气,把事情平息为好。
珠宝坊的管事闻言连连点头:“是,小的这就下去处理此事,务必平息了二位的怒气。”
魏槿在楼下随手拿起一只步摇晃了晃,心中估摸着时间,楼上那管事也该下来了,便略带不耐地开口:“你们珠宝坊莫不是故意晾着我?”
此话一出,元霁的心跟着一跳,忍不住看向她,女子的眉眼冷淡下来,冷声不耐烦地开口,手上的步摇被她随手丢回展示的木盘里,发出清响。
粉黛与青橘互相对视一眼,粉黛略一点头,便提高了声音:“敢如此轻慢娘子,我这就去叫人来砸了这珠宝坊!”说完粉黛便要往门外走,小厮连忙在门口挡住去路,青橘则是退到娘子身边宽慰她,劝她不要生气一类。
瞧着她们主仆这般默契配合,元霁顿时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多余。
“哎哎哎,这位姐姐可使不得啊。”留在楼下的小厮冷静一番以后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一听人等不及了要直接砸了这珠宝坊,便有些急了。
“夫君不说句话?”魏槿看向不说话的元霁,提醒他该添一把火了。
“为夫觉得直接砸更好些。”元霁见她给自己使眼色,略一点头,便配合道。
“使不得啊!元公子,魏娘子请手下留、情”这管事走得急,许是瞧见魏槿拿起摆在台面上展示的玉雕要往地上砸,吓得一激灵,下楼的脚一滑直接滑到楼梯下,话都没来及说完。
魏槿瞧着这人四仰八叉的模样,将手里巴掌大的玉雕摆件上下抛了两下,见他那个脑袋随着她的动作上下动了动,冷笑一声:“看来我的面子,在珠宝坊的管事眼里还不如一块玉了?”
管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闻言疯狂摇头:“不是,小的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而是这个玉雕摆件是客人的心爱之物,这要是砸了,小的可是要搭上性命的。”
那可是送给周大人的宝贝,这要是叫魏娘子一砸,他和珠宝坊的人都得死,他也是疏忽了,想着近来冬日里出门的世家娘子少,便是摆出来看看也无妨,谁能料到今日这二位祖宗会来。
魏槿随手将东西放回去,看着他有些谄媚讨好的笑脸玩味地开口:“你既然出现了,便该好好想想如何处置那小厮,我来这儿,便是什么都不买,也轮不着他置喙,你珠宝坊如此怠慢我们,莫不是觉得我们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是以故意给我们脸色看。”
“还叫我家娘子好一番苦等,若是管事不能叫她消气,我今日便叫人来砸了这珠宝坊。”
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将珠宝坊的管事与小厮吓得汗都冒了出来。
“还请二位消消气,实在是对不住,想来魏娘子今日来也是听闻珠宝坊的手艺极佳,先要买些珠宝首饰,小的给您赔罪,这一楼除了方才那摆件,您随意挑选一件可好?”
“不过是些普通的首饰,若不是最好的,如何配得上我夫人?”元霁略略一扫便不满地开口。
这让管事更是紧张,元霁这是要狮子大开口的意思啊?可他就是个小管事,真正能做主的人可不是他啊。
“而且我元家有钱,谁要你白送的东西,珠宝坊有心赔罪,就该好好地为我夫人做一副令她满意的头面,用料与价钱都不是问题。可若是这样,还不能叫夫人满意……”
余下的未尽之言,管事不用想就知道他是要砸了他这珠宝坊,只得连连应承。
“小的一定竭尽全力,这小厮往后也不再用了,二位不如上二楼雅间好好细说一番,看看对这头面可有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