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卢家老爷在大理寺畏罪自裁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出城的粉黛一行人顺道听了满城百姓的猜测。
“最近这京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事一桩又一桩,偏偏都还没有结果,这凶手就都先死了,当真有这么巧合吗?”
“只怕是这背后另有实情,不过是有人在杀人灭口罢了。”
“谢家那边暂时还未入狱,也不知大理寺那边是怎么想的,如何能纵容这种鲜廉寡耻的纨绔子弟继续在京城行事,岂不是助纣为虐吗?”
“我瞧那萧大娘子在大理寺门口哭得眼泪都快干了,竟然无人理会,当真是世风日下。”
出了城,粉黛这才开口与身边的青橘商量。
“谢家的事情,要不要与娘子说一声?”谢三察觉到自家娘子去花楼威胁他的人,还与谢家人说了,甚至还有人口出狂言要杀了娘子……
大理寺那边暂时没有将谢羽抓拿归案,要么是看在谢家还有事情未毕,要么是有人与大理寺那边打过招呼,不管谢家这桩案子了。
“可最近娘子本就有心事,将此事告诉她,岂不是更惹娘子心烦?”青橘有些犹豫。
负责将她们二人接来的飞雨,听到二人的对话,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二位若是有什么拿不定的,或许可以问问公子,说不定公子能直接将事情办妥,也就不必叫娘子烦心了。”
青橘与粉黛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地看向飞雨:“公子最近可比娘子还要忙,他当真能分心处理娘子的事情么?”
最要紧的是,她们都摸不清娘子对此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公子就一定能办得让娘子满意?虽然二人相处愉快,但要说能否将事情办得好,甚至叫娘子满意,只怕元公子还要再练练。
“二位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可这样,娘子知道了怎么办?”青橘心中很清楚,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能替自家娘子做决定的,哪怕是元公子,也得问过娘子的意思才行。
粉黛倒是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这就要看公子了。”
她觉得可以给元公子这个机会,谢家人猖狂至此,扬言要杀了她们娘子,若是娘子自己只怕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但元公子不一样。
“你不怕娘子生气啊?”青橘忧心地拉住粉黛的手问道。
“我是有些担心娘子生气,但我更好奇,元公子在娘子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分量。”娘子她是问不出什么,但可以从这些事情上看出一二,之前元公子命人打断了萧老爷的腿,娘子可没有生气。
有一自然能有二。
“今夜娘子不回府,在庄子上住,若是娘子心情不错,还是将事情说与娘子听吧。”青橘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是想试试元公子对娘子的心意?还是想试探娘子对元公子的容忍度?
她们一直都是以娘子为主,更何况这是娘子的事。直接与元公子说,怕娘子知道之后更生气。
“我担心的是娘子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之前宫宴那回事她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谢家若是真要对娘子下手,她们自然得提前为娘子打算。
有元公子在,何不借着他的手,把谢家那边的念头断了,免得伤到娘子。
虽是这样说,但是到了庄子上,粉黛与青橘只见到了自家娘子,并未瞧见元霁。
“公子没有在娘子身边?”粉黛心下还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娘子闲暇的时候,元公子都是在身边的,今日二人说出城赏花,买了庄子说要在庄子上住一日,她还不信,现在看着娘子懒洋洋的困倦模样反倒是信了八成。
魏槿听到粉黛二人进屋的动作,便睁开眼看她们二人,闻言随口回道:“他有正事要办,一时半会回不来。”
元霁的事,她向来是不与粉黛她们说的,知道的事情太多总不是一件好事,照着吩咐做事总没错。也不知此番,元家祖父可有什么话要传给他,或是别的什么事?
“方才我们出城的时候,听到了个消息,说是大理寺关着的卢老爷畏罪自尽了。”之前宫宴上的事情,娘子与公子知道的细节定然比她们知道的更多,如今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应当也不会相信这番说辞。
“料到了。”不论是西阳王还是周尚书,都不可能留着卢家老爷的性命,就是可惜卢家剩下的其他人了。虽说是分了家,但出门在外难免会有闲言碎语,甚至更难听的话。
二人听到这话也是意外,但看着娘子不欲多说的样子,便识趣地没有追问。
“那娘子今晚打算吃些什么?晚些我好吩咐厨娘做。”青橘索性问起了别的。
“随意做点清淡的吧,我方才泡了会汤泉,月事来了,也没什么胃口。”她体质不错,来癸水没什么不适,就是犯懒没什么精神,又许是因为冬日天冷。好在今日没什么要紧事,都是元霁自己去做,她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对了,谢二杀妻一事进展如何?”元霁说周尚书不会帮谢家,大理寺也不会偏向,但现在进展如何她也不知,若是又有人横插一脚,岂不是坏了她的事?
粉黛摇头:“大理寺那边暂时还未将谢家二公子抓进牢中,倒是大娘子一直在大理寺门口等着要一个交代。”
王氏守在大理寺门口的用意也很好猜,她担心谢家人会对她痛下杀手,在大理寺门口守着不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能让城中的百姓关注此事,向大理寺施压,也算是一举两得。
“再等两日,若是大理寺那边迟迟没有动手,那我就再添一把火。”如今谢二杀了萧锦绣,也算是给了大理寺查谢家的机会,若是大理寺不动手,她就让事情更大一些。
谢二谢三之前做的那些事,也是时候该翻出来让世人知晓了。
“若是谢家察觉到了娘子之前算计谢家的事情,甚至打算去报官,娘子如何应对?”粉黛也了解娘子的性子,若是不与娘子说,只怕后面难以交代。
听出她话里有话,魏槿原本打算起身去休息,闻言便没有动。
“谢三就算是察觉到了,他手上没有任何证据,我自然不需要费心做什么。”提及谢家,魏槿就想到了赌坊时谢三有些异样的目光,多半是她在赌坊时被谢三察觉到了。
谢家就算是将所有事情都串联在一块,也找不出证据,若是真要去大理寺告状,空口无凭,奈何不了她。若是谢家想直接动手杀了她,但谢家如今这个情况,能找到什么有利的帮手?
粉黛与青橘互相对视一眼,就知道娘子没将谢家放在心上,但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元公子,就要看粉黛要如何做了,青橘自认不敢做姑娘尚未允许的事情。
“你们也不必担心,收尾的事情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不会给谢家留下什么把柄,就更不用担心谢家会有什么动作。”就算是谢三去花楼询问当日之事,也不会有什么证据。
而且元霁在那夜,八成已经去打探过情况了,若是她手底下的人没做好收尾,元霁自然会说,时隔这么久自然不会有问题。
瞧见粉黛与青橘的神色,魏槿心中闪过几分不对,但终究还是困倦之意上头,加上对粉黛与青橘更是放心,便也没有追问。
“我去休息,晚些晚饭好了再叫我,至于卢家老爷的事情不必管了。”卢家老爷死是必然的,此番不宜插手太多,免得叫人察觉不对。
青橘与粉黛应下,看着自家娘子睡下,到了屋外,青橘看着粉黛还是犹豫:“你确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公子?”
山中。
换了身打扮的元霁循着山里的路慢慢走着,要想在山中做事不被发现,定然是有个隐秘之处,不熟悉的人只怕是难以寻找。
找了一座山也并未有什么发现,元霁也没想着能轻易找到,能偷铸出那么多兵器,想必在山中的铁匠与人手定然不少。能容纳这么多人,还不被人察觉,自然是做过诸多隐藏的。
“前面那个,别再往前走了,半山腰那有个猎户凶得很,霸道的不许人上山,有人上去都被杀了,我们这些砍柴的都不敢上去。”
他循声看去,山里的一处石头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苍老的老人,他身后背着一捆柴显然是坐在此处稍作休息好有力气下山。见着他,便好言提醒道。
元霁压了压自己头上的斗笠,放粗了声音不解地问:“这样霸道的人竟然没人能管?官府也不管?”山上的猎户总不能一直都不下山,下了山自然有法子收拾他。
“你是不知道,这猎户不下山,还时常有人给他送些米粮,就算是报官了,也没人来,也有不少年轻人自告奋勇说要去收拾他,结果都被打死了,这久而久之我们都不敢上去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是外地来的,对这山上的情况了解不多,多谢老伯提醒。”说着察觉到身后有人喘着气上来,一边朝着老伯走了两步,身后是四个扛着米袋子的汉子,径直略过二人往上走。
“也不知送这么多米上去那猎户吃不吃得完,三天两头就送,不知道的还以为山里藏着人呢。”老人家过了好一会儿才愤愤开口。
“小伙子,你是上来采药还是打猎啊?”
元霁看着一路上山,消失在草木间的人影,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山打猎给娘子寻些好吃的,她这几日胃口不太好,我想着上来看看。”
老伯闻言笑呵呵地开口:“若是胃口不好,你去那边采些蘑菇做成汤,也算是不错了,没必要白白上去送命。”
“我手艺不太好,不太会做羹汤,就不去了,还是与老伯你一道下山吧。”
“哎呀,手艺不好可以学嘛,想当年我做什么都不好,慢慢学着做,如今做的都是老婆子爱吃的。你们年轻人自然要多多尝试,瞧你这年纪想来也刚成婚没多久,往后娘子若是有了孩子,口味变得可是厉害……”
元霁听着老伯絮絮念叨着自己多年来的人生经验,倒也没有不耐,将他身上的捆好的柴背到自己身上:“眼下天色还早,多谢老伯提醒我,我送老伯下山再回来采蘑菇也不迟。”
“那就多谢你了。那边还有片竹林,有新鲜的冬笋,挖回去卖也能换些银子,你年轻力壮可以去瞧瞧。就是记得不要上山,就在这半山腰附近寻摸些东西就可以了。”
“这猎户是一直在山上么?总有不在的时候,夜里上山来也不行?这山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这样霸道实在太过分了些。”元霁说着这话,在等身后老人家的回答。
“之前也有人夜里上山,但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敢去了,有去无回,连尸首都瞧不见,现在山下的村民都说这人是不是官府通缉的什么杀人魔,杀人如麻,传言越说越可怕,算起来也快十年了。”
十年。
若真藏在这山里,还以此作为遮掩,可见这幕后之人筹谋已久,铸造这么多兵器,那豢养的私兵又藏在何处?
元霁走着,一边看到山下庄子上劳作的人,想起今日去庄子上查探时,周家那几处庄子上屋子大多都是空着的,但却有很多人住过的痕迹……
“虽然你年轻,但也要知道小心行事,这传言虽夸张,但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将日子过好,将小家顾好便是难得的欢愉了,你还有娘子,可不能不考虑她的感受。若是守寡,可是要遭人白眼闲话的,甚至过分些的还要欺负一番,你想来也不舍得娘子受这个苦吧?”
元霁听着这话,元霁反倒是觉得苦恼,他确实是舍不得,但魏槿并不介意这些流言蜚语,寻常人她都不放在心上,就更不用说这些闲言碎语。倒是他会介意别人随意谈论她,周二昨日在赌坊那样骂她,等周家入狱,他必定叫人好生关照这位周二公子。
好生将老人家送到家,元霁在老人家院子里喝了些热水,瞧见方才上山的四个壮汉下山远去,这才与两位老人家告辞,再次上山。
熟悉路后上山就更快了,这会天色渐暗,等元霁到半山腰时,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山。为了更好地行事元霁又拿出黑布蒙上脸,今夜清幽的月光再加上他极好的目力,也能在这山间行动自如。
从半山腰往上走了两刻钟的时间,元霁便瞧见了一间竹屋,门口挂着两盏大灯笼,将前面的必经之路照得亮堂堂的,倒是不好直接过去。
因为要作戏掩人耳目,他这几日都没有带佩剑,只带了一把小巧的匕首防身,若是要将此处的人杀掉,只怕不出几日就要被人发现,到时候要想再查下去可就难了。
听到前边传来脚步声,元霁便迅速寻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三两下便轻巧地爬上去,寻了个稳当的枝头观察,仔细看着从山里冒出来的这些人。
“这日夜不休地要做到什么时候去?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不能提前休息了?”
“可别说了,咱们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银子,就是回去过年都有面子。”
“这可是我们应得的辛苦钱,这十日连夜在山里赶制铁器,我连外头的天长什么样儿都快忘了。”
“再说了,这点银子买点药材补补身子都未必能够,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若是寻常铁匠铺只怕还未必会有这样的工钱呢。”
“可是在年前赶制,只怕眼下的炭不够用了,得快些与管事说才是。”
这倒是与今日在山庄听到的消息对上了,只是买炭……今年京中比之前更冷了些,这炭也就跟着贵了不少,京中若是有人大肆采买炭也并不奇怪。
或许顺这条线,能顺利摸到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是啊要想完成这重任,一点功夫都不能耽搁,这炭更是重中之重。”
元霁在树上,看着这一行人下山,心道只怕得等到夜深时分,才能过去查探这山究竟是什么情况。索性他就耐心地等到夜深人静,掠过这竹屋悄然落地。
继续往深山而去,走到一处透着火把亮光的山洞,许是着急赶工,这炭买得急有些呛人,隐约能听到咳嗽之声。
有心想要继续深入,但思及山洞之中情况复杂,若是被发现,他孤身一人未必能全身而退,还是回去顺着炭火查一查究竟是何人私造兵器。
他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只是在尚未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也不能随意下定论。
若真如他所想,那当年通敌叛国之人只怕另有其人。
同在西北边关,西阳王能安然无恙,父亲战死却还落得通敌叛国的罪名……原以为只是西阳王与他父亲的仇怨故意为之,如今看来当年之事,还有更大的隐情。
天光渐亮,魏槿起来得早,听粉黛与青橘说,昨夜给元霁留的饭菜一点没动,只怕这人一夜未归。
魏槿蹙眉,别是受伤出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