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客房中,粉黛与钟管事一道见昨日送回来的二人。
“昨日娘子在外玩累了,回府用过饭便歇息了,暂时还未答允见面一事,请魏公子耐心地等上一等。”顺便将他那信物玉佩还给了魏吉。
对于这个结果,魏吉也并不意外,他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更何况魏娘子是魏氏嫡系一脉,只是许久不曾联系江南族人,见与不见都是人之常情。
“若是娘子不愿见我,还劳烦姑娘与我说一声。”
粉黛应下,钟管事上前,身后的小厮上前将东西放好,书籍与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各自搬来了书案。
“公子说二位既然是上京来赶考的,眼下虽不能放二位自由,委屈二位公子在府上小住一段时日,但公子吩咐我等准备了些东西,好叫二位在府上能安心准备科考。若是缺了些什么尽管开口,府上必定尽力为二位准备。”
二人连忙起身道谢,送走这二人后,瞧着书案上摆着的东西,忍不住叹道:“这元家公子当真是出手大方。”
“魏兄,那位魏娘子当真是你的远房表妹么?”
“我也不能全然确定,此番上京赶考,是受族中嫡系公子之托,说是族中姨母在京中还有一表妹,算算时间已到了婚嫁之时,多年不曾联系,叫我打听她们二人近况。”
只是京中这些世家大族要想打听人,实在不易,更何况魏娘子出嫁多年,族中多年不联系,知晓的消息实在太少,还是他手里有一幅姨母的画像,见过画像才觉得那位魏娘子熟悉。
“若真是,那我也算是完成了这份嘱托,只要她们过得好,族中也就放心了。”
城郊,梅林,元家的马车在梅林外停下,魏槿下了马车,看着城郊冷冷清清的人,只有城外的人玩城里去,倒是少见。
“你确定在城外?”魏槿扫了一圈周围,不远处就是一些庄子,若说余下的另外一半儿账册就藏在城郊,那周家这位大人真的很有手段,要想看完整的账册得费上半天功夫才能顺利拿到。
元霁将她斗篷理了理,一边认真地点头:“城郊有几处周家的庄子,周大人每月都要去两三趟,无事献殷勤可不是他这个贪财之人的性子。”
闻言魏槿微微扬眉,有些诧异地开口:“几处庄子,那你岂不是要找很久?”这些庄子只怕也不会少到哪儿去,哪怕是他与那些暗卫一一搜寻过去,只怕这大半日的时间便过去了。
周尚书在城郊有好几处庄子的事,是元霁查出来的,明面上周尚书的家底儿可没那么丰厚。
“无妨,昨夜进宫时,陛下特意拨了一队人手给我调查周家,娘子在此赏花,看看风景等我就好。”
这是早上用早饭时就商量好的,魏槿看着女使与护卫布置茶水点心:“今日出城跟着的眼线倒是少了些,你放心去办正事吧。”城郊人少,眼线就是想靠近,那也不好太过明显。
“晚些我叫花穗她们几个过去问问那些庄子的管事,尽量拖住那些管事,免得你们打草惊蛇。”戏还没演完,不能提前露陷。随意寻个借口,叫女使过去拖着那些人,也能方便元霁与他的人行事,更何况她最近可是要任性妄为做个纨绔子弟,这天实在太冷,她在外边玩乐不想回府,寻处庄子买下也合乎纨绔之举。
还未到出发的时间,元霁与她站在一处,一边问她:“打算如何拖住那些管事,娘子是想好了?”
他是做好了准备,让人寻那些庄子管事的麻烦,今日打算让她在此清静清静,昨日赌坊人多,她不喜欢。今日就没想让她在城中多待,免得那些纨绔子弟察觉到什么,寻她的麻烦。
“这城郊实在是太冷了,城外这些庄子总有汤泉一类的,我今日懒得回府用午饭,寻个庄子买下来,也没人会奇怪。”毕竟元公子也舍得花钱,这事传出去自然有人会信,而且城郊这个梅林确实好看。
不过她今日没带自己的心腹出来,若是真的有人要卖庄子,就得元霁出钱了。
元霁笑了一声,将今日带出来的钱袋子,放在她手心:“若是真有合娘子心意的,那就买,这一来一回实在遥远,买个庄子罢了。”
听着像是随意寻的理由,不过若是她真的看中了也不能让她空手而归,今日匆忙出门,她身上没带多少银子,粉黛一行人也不曾跟来,那就只有他来付这个钱了。
沉甸甸的钱袋落在掌心,颇有几分分量,魏槿忍不住扬眉看向他:“你每次出门都带这么多银子?”
这可比粉黛每次出行时给她准备的还要多。
元霁微微摇头:“只是知晓娘子向来出手大方,平日里行事更是叫我琢磨不透,是以叫人多准备了一些,免得娘子用钱不便。”他自己出门时略带一些就够了,但这几日是与魏槿一道,他得多为魏槿准备一些。
姑娘家逛街玩乐,买花买玉买珠钗甚至买些别的都要花钱,既然他在身侧,自然不会让她自己出钱。多多准备一些,好叫魏槿玩得高兴,免得搅了她的兴致。
魏槿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这些钱便是买下两个庄子都绰绰有余了,元霁倒是大方,只是不知道元家祖父会不会觉得他这样太过骄奢淫逸了些?
“祖父那边若是知晓,不会训斥你骄奢淫逸吧?”昨日之事到底也闹得有些大,祖父不可能一点都不知,元家规矩虽不用在她身上,但元霁当真无事么?
“不会。早在行事之前就已经与祖父说过了,只要我不去寻他,他便不会管我们。至于骄奢淫逸,我并不觉得,这些都是家中积攒多年的,该用就用。”他之前在山中也不曾花费太多,到了京中以后也没什么心思玩乐,虽然母亲留下的东西他给了魏槿一半儿,但买几处庄子的钱,供魏槿尽兴玩乐两辈子,他还是能做到的。
他是不如魏槿会做生意,但是为陛下做事得了不少赏赐,赏钱与其他一类也算是个进项,不过宫中的摆件一类都只能守在库房里,或者摆出来。魏槿喜欢轻简素雅,那些华贵之物她多看两眼就不错了,不会摆在屋里。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魏槿也就放下心,不再追问。
“想来你是同意我所言了?”她确实是有些犯懒,不想回府用饭,也想着寻个好地方好好沐浴温泉。最近本就天冷,早上都不想起来,但偏偏还有事情不得不出门,若是再不给自己寻些乐趣解闷那可就太无聊了。
“随娘子高兴,只是娘子若要去看,务必等我回来再看。”周家的人若是察觉到了什么,要对她下手,他不在身边,那可是要出事的。
自从宫宴一事后,这人就没有让她独自面对任何,此番更是将护卫女使都带在身边,时刻守在身边,不曾离开。今日这话,不外乎是说叫她不要一个人孤身涉险,若是实在喜欢得紧,等他回来,再与她同去。
“好,我去亭中垂钓,等着你回来。”闲着也是闲着,这里又没有什么纨绔子弟能戏弄,更无什么人能说话解闷,也就只有那一条小河边上的亭中能解解闷了。
魏槿往那小亭走,元霁站在原地,看向身后跟来的飞雨与从语:“你们二人守在娘子身边,便是有她吩咐,也不要留她一人。”西阳王与周家的眼线都在暗处藏着,若是有人动了歪心思,有这二人在,他也能放心一些。
“明白,公子放心。”
元霁进了梅林,折了几支开得正好的梅花,到小亭中的石桌上瓷瓶里放好,各色的梅花梅林都各有一些,挑些来给她赏玩,也不必让她亲自去梅林里了。这夜里下过雪,积雪未完全化开,若放她一人赏花,他不在身边若是滑倒摔了可就不好了。
花穗花萝升起暖炉,一边给娘子煮茶,一边烤些瓜果小食,今日出门时提前叫厨房备好了点心与饭菜,必定不会让娘子饿着。
魏槿手里抱着暖手炉,鱼竿就随意摆在眼前,看着这条小河,她忍不住出神。最近这两日当真是叫人意外,周家与西阳王的关系远比所想的要更加复杂,甚至周二与谢三早已相识,只是远不如前生的时候关系亲厚。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如今大楚不如前生一般乱,便是周尚书想要只手遮天也是不能的。
萧锦绣的死讯虽然早在出嫁时就已经料到,只是当消息真的传到她耳朵里,她多少还是有些心寒,这人的性命在有些人的眼中,实在是一文不值。谢家人如此,京中世家大族大多如此。她不想留在京城,不仅是因为前生那些不大美好的记忆与,也是因为这些世家大族之间的争斗,实在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她可不想再掺和进这些世家大族的纷争里,帮元霁已然费了许多力气,若是留在京中往后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麻烦。诚然美色在前,但这些麻烦事实在太多,她还是要好好慎重思量。
“娘子,有一僧人上前来,说是有些话想要与娘子说。”花穗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问娘子一句,她看得出来,娘子的心情其实不太好,许是因为天冷又或是公子不在身边觉得无趣,但瞧着这僧人实在单薄可怜,便斗胆上前开口了。
魏槿听到花穗的话,回眸看了一眼:“让他上前来吧,你们退到小亭外。”
从语拉着飞雨往后退,飞雨欲言又止,公子不在身边这时候怎么能让外人靠近娘子,这要是出事了,他之前欠的十板子怕是要翻倍落在身上。
“娘子认得这人,想必不会有事。”只是看了那人一眼就答应让人上前,想来是认得的,而且他与公子见过这人,是万福寺的大师。
“大师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魏槿将手边热茶递给他一盏,一边随意地问道。
“只是出城偶然遇见,想起一些话需得好好与娘子说,免得娘子错过良人。”
“我怎么选,自有我的道理,大师怎么劝都是无用的。”她已经有了主意,等元霁凯旋而归,她再去江南,若是等她回京,元霁仍旧坚持,她自然会给他一个答复。
向来和蔼慈祥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无奈之色,虽然早知此行无果,但他还是想上前与魏娘子多说两句。
“罢了,这凡尘之事,终究还得是你们自己解决。”他能插手的事情也就如此了。
“大师这是打算去云游了?”魏槿知道这人多半是劝萧锦绣回头,只是萧锦绣不肯听劝,一意孤行,但萧锦绣的死讯来得突然,想来他比自己要更在意这个消息。
云游离开这是非之地,也算是好事一桩。
“是也不是,施主有心事?”看得出来,这向来通透随性的人今日也有了想不通的事情。
魏槿倒是笑了一声:“都是些凡尘俗事罢了,大师不必放在心上。”朝堂那些事,便是她都觉得厌烦,说与这人听,也只会徒增烦恼。
在魏槿与人闲话时,元霁已经顺利潜入庄户上,寻找暗室,贪墨的账册自然是要放在暗处,不可能摆在明面上,知道的人越多,对周家越是不利。
一身黑衣的人飞快闪过角落,进入无人的屋子,四处寻摸暗室机关,面覆黑布只露出如墨的剑眉与一双深邃清冷的眼,扫过屋中,动作又快又轻,便是屋外有人路过也不曾察觉到不对。
在此处寻摸不到暗室,元霁便寻机换了一处房间,正欲动手搜寻时,就听得隔壁屋子传来的苦恼之声:“最近大人还没传消息过来么?这山里的事情还要不要继续?”
“若是再大肆买炭,引得官府察觉,那这事可就瞒不住了。小的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您可不能叫我们搭上性命啊。”
“那些铁匠最近还想着早些离开山里好过个好年,这银子若是不发,只怕他们要闹事。”
元霁听着这些对话,隐约察觉到不妥,忍不住皱眉,思索起其中的意思,买炭、铁匠……城郊山中又藏着什么秘密。
“这银钱自然不成问题,只是要辛苦诸位继续,等到年节前三日才能放人,那位大人发话了,说要这些时日务必再造一百根长枪,银钱翻倍给,但是东西务必要好。”
听得那谄媚的声音顿时磕巴了起来:“这、这点时日怎么能造出这么多呢,便是将那些铁匠都累死了,也造不出这么多啊。”
“没法子这是上头的意思,给你一百两银子,务必完成此事,累死些人而已,你能得到的可多多了。”
莫不是他寻错地方了,周如海那个性子,没有这个胆子私造兵器,贪财归贪财,诛灭九族的事情周如海不敢。
原本以为是自己寻错了地方,没想到偶然间听到了这样的事情,可他得来的消息这几处庄子都是周如海自己的,若是消息有误,那这处庄子的主人究竟是谁?
这七日的时间还不到三日,就查出这么多事情,若是再继续查下去,还不知道要引出多少事情。但此事绝非寻常人能做到,寻常人也没有这个胆子。
待那二人离开隔壁屋子,元霁便寻了个时机进了隔壁屋子查探,这屋子里存放着不少书籍,倒像是书房一类,屋子里的摆件不多。他寻了几个可疑之处,随手一转,便将暗室的门打开。
元霁进了暗室,门便无声合上,掏出火折子暗室里摆放着不少金银珠宝,但更多的还是形制类似于官兵的刀具一类,做工虽不如官府所制,但杀几个人还是够用的。
仔细翻找了一番,元霁却在此寻到了另外的账册,上面所记载的兵器数目已经达到了一千,也就意味着京中豢养私兵的至少已经有一千的数目。方才还要再做一百,只怕这人数又多了不少。还得想个办法将这些兵器扣下,免得今日此行打草惊蛇,坏了事。
元霁将记载的册子塞入怀中,又将屋子恢复原样,退出去将屋里的机关仔细复位。
与另一头的暗卫汇合之后,元霁便顺利地拿到了周大人余下的另一半账册。
“另外有件事要你们仔细去查探,这几处庄子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小心查探,不要被人发现。”事情远比他一开始想的要更加复杂,有人意图谋反,甚至私造兵器,豢养私兵,但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尚且不清楚,不好将事情禀告于陛下。
免得他引火烧身,甚至牵连魏槿与祖父。
一个时辰后,元霁回到小亭中,魏槿不在,女使只有花穗花萝守在马车旁边。
“娘子困倦前不久在小亭中的石桌睡着了,奴婢便劝说娘子回到马车上休息。”
冬日里这姑娘便爱睡了一些,许是无人陪着实在无聊得紧,便生出了困意。元霁抬手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看着里边睡得正香的女子,稍稍走远了一些,才将从语招到身边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