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她只是吩咐下去,出人出力的事都是徐嬷嬷去办,她则是出银钱,真要算起来也不算什么。但住持的话还是让她把前生记忆里那满京城的难民都想起来了。
边关持续的战乱让百姓们背井离乡,江南,京城这些富庶的地方都有来自各处的难民,但京城世家贵人很少有人出手相助,更不用说收留一类。
她记得谢六说有世家子弟当街杀人为乐,与兄弟好友比拼谁杀的人多,谢家的公子也参与其中,但此事不必她出面,便已经有人摆平了。似乎是朝堂上位高权重的官员摆平的,连带谢家都受到了恩惠。
而这一切都是从元霁的死,开始走向乱局。住持的师弟既然能算出解决劫难的办法,甚至还能想到从萧家姐妹入手,将一盘僵持的死局,摆回刚开始不久的模样,想必是费尽心思了。
但元霁的劫数,真的有那么简单?单单成一门亲就能迎刃而解了,那这未免太过简单。心神不宁吃了一顿饭,萧槿捏着那两支签文,左看右看。
她自己那支倒是很简单好懂,前尘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今生的路是与前生全然不同的,今生她想要的事情都会如愿。元霁那支,光是上半句就让她不知如何解,下半亦是云里雾里,偏生还是一支上上签。
粉黛跟自家姑娘一桌用的午饭,从吃完到起来散步,她家姑娘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咱们今日不下山真的好吗?”粉黛想到萧家那三人,心里就发愁,换亲的事情就是四姑娘先提出来的,老爷和大娘子对四姑娘的纵容更是,院里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听到粉黛忧心的话,萧槿这才稍稍回过神来,闻言安抚她:“不会有事的,今日青橘会把咱们之前挑好的人带进去,住不下的会安排去空着的房间。”这些人的身契都握在她手里,青橘是她身边的心腹,没道理会叫王氏欺负了她去。
“四姑娘不会借此做什么文章吧?”粉黛担心的还是这个,四姑娘总是要找姑娘的麻烦,虽然换亲是不得已,但见姑娘得了好处,想必心里不太畅快。
萧槿对着她微微摇头:“不会,她之所以提议换亲,也不介意和我同一天出嫁,想来不会让这桩婚事出问题的。”有萧振明这个父亲压着萧锦绣,不怕她待嫁的这段时间翻出什么花来。之前赏花宴上那番话,也够让萧锦绣沉思一阵了。
有自家姑娘的话在,粉黛便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也就是这半年的光景了,离开萧府可就不是大娘子和老爷能插手的事情了。
午后,萧槿又回到了那间清幽雅致的禅房里,和住持解签。
萧槿对接下来这支签文的结果,需要一些准备的时间,结果是好是坏,都是一件大事。
“解签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住持。”他们也知道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所以特意要她留下。
住持倒是依旧笑着看她,面对萧槿的问题,似乎并不打算拒绝。
“住持的那位师弟可还活着?”有这样的本事,想必是个道行极高的僧人,但这样大的事情,只怕损耗不小,人还活着么?
似乎是没想到她忽然问起此人,原本维持的亲切笑意渐渐淡去了不少,变得有些沉重:“施主若是想见他,只怕是见不到了。”
萧槿闻言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但也没有让住持开口说话,而是问起了别的:“我大致猜到大师的师弟此举为何了,只是有件事想不通,本朝不说人才辈出,但为何独独是他呢?”
元霁虽是天纵英才,那这天下就找不出第二个能领兵的将才了吗?如果他在,应对四面八方的敌军,恐怕也根本分身乏术。这样的乱局就指望他一个人,那这未免太过沉重。
她在谢家艰难的,小心翼翼地保全自己,还要护着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她是她们的主心骨,经过前艰难困苦的几年,行差踏错一步,很可能就要死在谢家的后宅。她知道背负重任的艰难,也知道元霁并不简单,但若天下大局要依靠他……
这样的重任实在太重,她并不希望他背负起这样的重任。
“他不死,外邦异族不敢轻举妄动,天下可安定百年,自此才有将才出世。”住持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从师弟口中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没想到元霁的死会让原本已经安定的天下再次动乱。
虽说本朝气数未尽,但持续的战乱带来的影响不止是百姓民不聊生,朝堂里被镇压的奸臣也渐渐冒出头来,原本休养生息的几十年变成了战乱的几十年。这些一连串的事情,原本都不必发生。
萧槿闻言敛眉垂眸,她记得元霁死后,有外邦来朝,那是极为热闹的一场朝贡。陛下大摆宴席,宴请外来使者,谢大娘子进宫赴宴,她留在谢家。因为谢二无甚功名,她又无诰命在身,这样重要的场合是想都不要想。
也是自此,外邦使者离京,不到半年的功夫,边关的战事就慢慢开始了,一开始是试探,几年后就是肆无忌惮地屠杀……
她并不知道朝中太多复杂的情形,但现在仔细想想,元霁的死讯传出,就有外邦使者前来,想必是亲自来打探消息的真假,也是想看看大楚还有没有将领是他们的对手吧。
“若是他父亲还在,也不必让他早早担起这样的重任,但木已成舟。”住持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余下的是深深的叹息,能改变的就是这么多,少年英才不得不成长起来,担负起重任。
萧槿知道元家战功赫赫,但元家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多,京城里也没什么人提及,元霁也不会没事和她说这些,但住持的话,让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元霁找她合作,想来也是为了调查他父亲的事情,而元爷爷不松口,他出此下策让长辈松口,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她纵然是知道了这么多,她也有些无从下手。
毕竟她对元霁的了解并不多,更不用说知晓元霁前生的死因,帮他解这这一劫了。
“大师想必也瞧出来了,我和他来这万福寺一开始并不是诚心前来,大师和我说这样多,是为了什么?”萧槿自认自己不是个虔诚之人,摇出来这签文,也只是顺势而为,想要看看万福寺的僧人到底在搞什么罢了。
元霁就更不用说了,他就差没对着眼前这位住持大师说我不信这一套了。
“虽然师弟算出来了解决之法,可具体如何解,还得靠你们自己。”住持也很是无奈,他也想问问师弟,前尘都弄成那样了,怎么连解决之法的具体也没弄清楚就又开始布局了。
这也是他为何让萧槿留下来的原因,他不知道具体的解决之法,可他能察觉到这解决之法的关键就在萧槿身上。
今日在大殿上,萧槿和元霁是一起来的,但任谁都瞧得出来,元霁并不信这些,甚至嗤之以鼻。住持看在眼里,若非萧槿主动说要把那祈福的流程做完,那位祖宗根本不可能会摇出这只签文来。
萧槿:……
这话与没说无甚区别,倒不如不说。不过想想也是,若是真那么简单,哪里需要费尽心思让他们二人上这望云山来呢。
不过,既然住持断言元霁还会再上望云山一趟,想必今生此劫必解。
“既如此,这签就不必我解了,等他再次上山来的时候,大师再解给他听罢。”萧槿并不想知道前生他和萧锦绣的婚后如何,更不想探究他别的事情。
她只要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说完,把元霁的那支签文推到了住持面前。
住持又给她推了回来,笑道:“这可不是老朽能随意收下的,元施主临行之前交给你的。”也该她转交才是,他贸然收下可不好。
萧槿思索了一番,还是将那支签文收回来了,到时候元霁来找她要回玉佩,她顺道一块儿转交给他。
“施主可以将这两支签文都带走。”住持见她收好了,又补充了一句。
“好。”收好两支签文,前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往后可以慢慢想,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问。
关于她夜里睡得不好的事情,他们是看出来的还是算出来的?
“我今日留下,大师应当安排好了房间,但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夜里睡不好的?”萧槿原本还担心这万福寺的僧人是徒有虚名,故意招摇撞骗的,但经过住持说了这么多话,她知道这些人并无恶意。
也就唯有此事,让她很是不解,这件事她从未跟任何人提及,那人是怎么知道的?看出来的?她前些日子和粉黛去找的那个老大夫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夫,他都没诊出来什么问题。
“房间已经叫人去打扫了,施主尽可放心。”说完,接着又道:“施主困惑前尘之事,夜不安枕,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影响不小,此行应当解决了不少困惑,但喝些安神的茶也好。”毕竟是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想得多些也不足为奇。
萧槿闻言便知道再追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又继续和眼前这位大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禅房之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住持被寺里的其他僧人叫走,萧槿和他的谈话也就此结束。
站在望云山上望着远处的京城,黄昏的暮色笼罩繁华无比的京城,远远望去依旧可见京城那些富丽堂皇府邸皇宫,太阳完全落山之后,萧槿就和粉黛一块回了寺里给客人留宿准备的房间。
许是因为元霁临走之前的吩咐,那四个护卫也有自己的房间却一直守在主仆二人的房间外边,不敢懈怠。萧槿说话也不管用,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姑娘,咱们真的能在这儿过夜吗?”粉黛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但很担心自家姑娘睡不惯虽说在萧府的时候比不上大娘子和四姑娘有很多人前呼后拥,但是她家姑娘有钱,吃穿用度都是很舒适的。
在这儿,到底还是太过简陋了一些。再加上姑娘说她之前在萧府的时候都睡得不太好,在这儿真的能入睡吗?
夜幕降临,萧槿和粉黛住一个屋子,此时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微亮的烛火照亮了并不大的屋。听到粉黛的话,萧槿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笑了下:“有人守着你还不放心啊?”
她倒是不担心今夜会出事了,但要是和这些人说起缘由,那要说的可就太多了。萧槿心里正乱着,也顾不上照顾别的,但粉黛她还是能安抚一下的。
“这不是担心这地方简陋,姑娘不甚适应嘛,在萧府姑娘吃的用的可比府里谁都好,在府里都尚且睡不好,在这儿能适应吗?”粉黛也直说了。
“还好,也就是一晚上的功夫,将就睡一晚,明日一早就下山。”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芙蓉和王氏最近相处得不大愉快,她回去添把火,让她们闹得更凶一些。
粉黛想了想,又给自家姑娘倒了一杯茶水:“听那僧人说这茶水安神,姑娘再喝一些,或许今夜能睡得好些。”
虽然不知道这茶水到底有没有用,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连夜下山是不可能的,将就一夜也不是不能忍受,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再喝点这安神的茶水助眠好了。
萧槿接过喝了,早早熄了油灯躺下了。
次日清早,随着万福寺的钟声,萧槿和粉黛一起醒来,粉黛先出去取了水来,稍稍梳洗一番,才出了门。
屋外,坐着一个僧人,石桌上放着两大包的茶叶,等萧槿出来便上前道:“知道施主要下山了,这是施主要的茶。”
粉黛从包袱里掏出了剩下的银票,递给了僧人,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茶。
“这些一部分是茶钱,一部分算作香油钱,师父收下就是。”至于如何分配,那就是万福寺自己的事情了。
和这僧人道过别,萧槿就带着人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