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必了,家里也没什么能给孩子的,跟着我们没前程,又吃不饱穿不暖的,跟着实在是受累了。”
王氏这番阴阳怪气的话,也没有将这些族老劝退,反倒是给他们找到了个极好的借口。
“正是因为你们如今过得不好,更需要一个可靠的小辈来孝顺,支撑这个家啊。”
“我们都是为你们好,如今这个情形,若是没有子孙后代传出去可没脸面的事情。”
“今日来了这么多小辈,随你挑选,只要你看得上,他们都是愿意的。”
这些杂七杂八的劝导,王氏都不想听只觉得脑袋里吵哄哄的,烦人得紧。但她也很清楚要想打消这些人无耻的想法,单靠她一张嘴是不可能的。
“好啊,既然小辈们如此心诚,不如先去我女儿灵堂前给好好地守上几日,毕竟是要做一家人的,多少也要尽一些兄弟姊妹的情分才是。”
在场的这些都是男丁,绝对不可能有人愿意。
于是乎王氏才说出没多久,就看见屋里这些原本笑呵呵的族老们瞬间沉下脸来,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要我们说你也别太过分,本身过继给你们就已经很委屈小辈了,如今还提出这般无礼的要求,实在是过分。”
其余人纷纷附和,王氏只是冷笑扫了一圈众人:“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心里有数,这萧家就算是断绝干净了,那老爷也还有一个亲生骨肉,那可是元家的当家主母,哪里轮得着外人来说三道四?”
“你可别狐假虎威了,人家在元家过得好好的,那会记得这一亩三分地,元霁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甚至花费万金之数只求她高兴,谁会想起这个无情无义的萧家?”
小辈们是接触不到这些高门大户的人家,但是最近这二人恩爱的事迹已经在京城传开了,便是没见过也听说过一二,王氏只不过是一个欺负过她的继母,哪来的脸面仗着元家主母的威势威胁他们?
还得寸进尺地要求他们给一个无才无德的女子守灵,好大的脸面啊。
王氏还来不及为自己拿魏槿来挡枪感到不齿,就听到这些小辈们翻脸不认人,嘲笑她的这些话。
“那也轮不到你们来对这个家的事情指手画脚。都滚出去,不然我今日就拔剑砍死你们!”王氏说完便转头去找剑了,剑还是当年那一把,萧老夫人说什么都要挂在祠堂里要他们夫妻二人好好反省,如今却正好派上了用场。
“祖父,她不会来真的吧,您这把年纪了,可不能出事啊,今日要不还是走为上计?”
“是啊,今日不行也还有明日,她瞧着也没几天好活了,倒不如先躲一躲。”
走了不少人,但也有不将王氏放在眼里的人没走,想着她不过是拿这话来吓唬人的。外边正飘着雪呢,回去也麻烦得很,若是今日能将事情办妥,那可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
而提着剑回来的王氏,进了门对着人就要砍,还好年轻人反应快,躲开了不然那锋利的剑砍掉胳膊不成问题。
“快走!这宅子的事从长计议,这疯婆子……”
王氏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需要像当初的魏槿一样,拔剑相护才能求得一点生机,等那些不速之客都走光,王氏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许久,这才回过味来。
之前锦绣没出事的时候,这些人一直安安分分地,如今一出事就开始想着吃绝户,萧振明的腿是站不起来了,但她还活着,锦绣还没好生安葬……这些事情都还需要她去做,不论今日的事情与魏槿那个小贱人有没有关系,她能做的就是自己手上的事情。
安葬好锦绣以后,她还要去看谢羽人头落地才能死,谢羽这个杀人凶手都没死,她怎么敢死。在这些事情办成之前,她还是要保住萧家,让自己有个落脚之处。
在大理寺的牢狱里,谢羽过得可谓是生不如死,最近这几日可是一直下着雪,天冷得很,狱卒也不肯多给他一床被子,那三十杖的伤还没好全,一来二去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谢家三人一起到大理寺的牢狱外看他的时,瞧见他消瘦惨白的模样,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谢三瞧见谢羽这副狼狈的模样,也是一惊。
“天杀的,怎么能如此亏待你,是不是元家那边与大理寺的人打过招呼了?故意刁难你的?”谢大娘子瞧见自己儿子这样,心疼得不得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但谢羽也没忘记今日是什么日子,一边希冀地看向自己的父母:“今日不是要审元家的案子吗?结果如何?”
只要元家当年通敌叛国的事情坐实了,他很快就能从大理寺出去,养好伤在人前他又可以做回从前那个风光的谢家二公子了。
“结果……”谢家人一早就赶过来了,还是在外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进来,光是等着就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如今快正午了,外边情况究竟如何,他们还真不知道。
“谢二公子就不用想着元家倒台了,昔日元家蒙受的不白之冤已经平反,周家和许家、李家统统抄家下狱,西阳王通敌叛国污蔑忠臣,之前谢家是如何得罪的元家,得罪了魏娘子,今日该想着如何赔罪吧。”
梅宽程是带着人回来调卷宗的,今日陛下大怒,要彻查周尚书等人,还有之前失踪的学子……只是才回到大理寺就看见有人心虚不已,他就想着会不会是之前卢老爷被杀的事情要重演,好在只是谢家人在此。
在听到谢二带着期盼的声音,梅宽程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还是直接开口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也算是断了谢家人打点大理寺这些狱卒的念头。与其花费这些银子,倒不如自己吃好喝好,这谢家这么大也没个正经的进项,坐吃山空迟早是要完蛋的。
谢三和谢老爷倒还好,谢大娘子却是不能接受,当场就崩溃了痛哭出声,她就这么几个孩子,大儿子才走没多久就要她准备二儿子的后事……
见谢大娘子如此,梅宽程又看了看旁边的谢家父子,想到那位谢二娘子的死相,梅宽程对谢家人就同情不起来。
“如今谢家就只剩下三公子这个独苗,二位还是好好管教为好,还是尽早离开大理寺吧。”梅宽程撂下这话,便抬手示意狱卒可以将人赶走了。
谢家三人被狱卒推推搡搡地赶出去,谢大娘子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如今元家是不可能没落了,但事情还没有开始传扬开来,只要她今日把魏槿对谢家做的那些事情一一说出来,让大理寺去调查,有了人证物证就算是元家想包庇魏槿也无济于事。
“梅大人!就算是元家当年的冤屈平反了,可魏娘子算计我们谢家,害得我儿子早亡,您可不能不管啊!”
谢大娘子想到自己大儿子的死,心里始终都有一根刺,如今若是再不说,往后可就没机会说了。
梅宽程听到了谢大娘子的话,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他见过魏娘子,那样的女子若是真要对谢家做点什么,只怕也不会给谢大娘子留下什么证据。她的聪明才智绝不输于元霁,甚至在有些时候为人处世上,魏娘子比元霁还要宽厚好说话一些。
后面没再听到谢大娘子说话,梅宽程走到谢二的牢门前:“谢二公子,你的案子已经板上钉钉了,萧大娘子拖着病体都要在大理寺门口守着,与其让谢家人花费银子打点,倒不如叫他们留着银子。”
被捂着嘴拉走的谢大娘子,很是不服气。出了大理寺的牢狱,就甩开谢老爷,恶狠狠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做得出来,我们为什么不能说?就是要趁早把事情闹大,在元霁和元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坐实她的罪名……”
谢老爷见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有几分癫狂,抬手打了她一巴掌:“你清醒一点。你说是她做的,你有什么证据?难道就因为之前她与谢家订过亲?还是说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物证?”
甚至这个关键的物证还是谢三偷出去变卖的东西之一,钱货两清,如今再去找都未必找得回来,就更不用说之前那些事情了。处处不占理不说,反倒是谢家有不少把柄捏在魏槿手里。
“只要大理寺去查,就一定能查到!查都没查,自然是什么都没有。”谢大娘子这时候倒是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给家里儿子善后的时候,也是做得极为干净,几乎毫无痕迹。
“她是元家的主母,你无凭无据就让大理寺去查她?若是没查出来什么,到时候我们全家都得死!”谢老爷很清楚,如今元家如日中天,元霁对魏娘子又十分看重喜爱,要想查她?没有真凭实据,谁敢去?
难道仅凭她不知真假的几句话?以元霁未来光明的前程,他的夫人来日得封诰命也是指日可待,谁会因为这几句话去得罪一个未来的诰命夫人?
便是她做官家娘子这十几年里,她时常与世家的主母娘子打交道,可到如今也没有得诰命。
若说之前元霁在京郊巡防营只是对谢二小惩大诫,如今谢家若要动魏娘子,元霁一定会让谢家生不如死,甚至比生不如死还要狠。有些时候见好就收,适可而止也很有必要。
谢三瞧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凄凉无比,若说之前他还想靠着周家能把谢羽捞出来,可今日他才知道。自己谁都指望不上,最后连自己也是个无用之人,只能看着自己的母亲崩溃大哭与自己的父亲大吵大闹。
“难道你要为了谢二把我们全家的性命都弃之不理吗?”谢志天冷眼瞧着她,最后冷冷地发问。
诚然现在谢家只剩下了一个儿子,可好歹是保住了最后一点根基,这要是再搭进去一个,那他后半生可就没有指望了。
也是这话彻底叫谢大娘子清醒了,她不可能为了谢羽再把自己最后的一个儿子搭进去,要想对魏槿下手,唯有谢家有了来日才能与她抗衡。
“走,回家好好读书,准备明年的科考。”她不信了,自己还斗不过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姑娘。
可谢大娘子忘记了,魏槿是萧家老夫人膝下养出来的,萧老夫人年少时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只是在萧家不常出门走动,反倒是让很多人都忘记了她年少时的风采。亲生母亲虽然出身不高,但之前与她定亲的时候言谈举止都不输于京城世家娘子……有她们二人的教导,魏槿将谢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并不难。
更不用说,谢家有诸多错漏,魏槿随意挑一个出来,都够如今的谢家焦头烂额好些日子。
被拉回家勒令专心读书科考的谢三,更是生无可恋,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背书背得磕磕巴巴不说,就连写文章都是平平,他如何能去参加明年的科考?
正午时分,走在回府的路上,雪下得越发大了,将街上的血迹渐渐覆盖,也有一些地方的血迹没被白雪覆盖。谢家人看着这一路上无人的街道,还有被血迹染红的雪,忍不住腿脚发软。
“这京城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谢三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但他知道这件事只大不小,而早上出门时,一切都还好好的。
“你们还不快走?今日西阳王与敌国细作一路杀出京城,这一路上都是血,若是他们杀了个回马枪,你们可就完了!”
来不及细问,那人已经关上了门,但话语里透露出的意思却触目惊心。
巡防营的人前来收拾残局,瞧着这三人,先是皱眉,随后还是开口:“快些离开此地,今日城中戒备,若还有人在街上乱晃,均以乱党押入牢中待审!”
周家这头,周大娘子与两位公子面对上门抄家的官兵们不知所措,卢大娘子也就是周尚书的亲妹妹,在听到自己兄长所犯下的过错,更是震惊不已。
“另外,之前卢老爷在狱中自裁一事,幕后主使也是周尚书,他全都招供了。”刑部官员认得卢大娘子,也知道卢大娘子对卢老爷的情谊,之前还苦苦叫人去刑部询问结果,今日便都说出来,好叫她死个明白。
“周二公子欺凌外乡学子,甚至杀害数人,陛下震怒,要诛周家九族,以儆效尤。”
卢大娘子人都傻眼了,她是知道卢言益不会自尽,却没想到他的死,会与自己的兄长有关系。更没料到的是,自己的侄儿闯的祸,让周家一族都跟着遭殃。
“你在外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周大娘子原以为只是自己夫君利欲熏心惹来的祸事,在听到是因为此事陛下才诛九族,这才意识到她这些年纵容着两个孩子是多么大的错误。
周二也没想到今日父亲的事情会闹这么大,连带着他的事情也被元霁查出来了。
“有什么话,诸位还是进牢狱里好好问吧,事情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关在一块等着问斩。”
许家这边,许家大娘子倒是半点都不心虚,在瞧见官兵上门的时候还理直气壮地:“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儿与青云郡主定下亲事,来人许家更上一层楼,可就不是你们能轻易得罪的了!”
“许大人行贿周尚书,许公子祸害外乡学子,羞辱欺凌,甚至打死了两个学子,如今陛下震怒要许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至于许大娘子所言的亲事,只怕是不成了,西阳王今日与凉国细作一路逃窜出京,通敌叛国,谋权篡位之事许大人在其中也是从犯。”
许彦飞听完这两段话当场就昏过去了,比起这个,他都宁愿娶了那刁蛮跋扈的青云郡主,而不是等来抄家斩首的噩耗。
这一日京城可谓是天翻地覆,抄家下狱的人家只多不少,连带着赌坊,珠宝坊等等都被刑部的官员去查封了。
元霁一直忙到深夜,才得了空闲回府,原本早该回府的,只是陛下与楚玉泽一直问他那些细枝末节,再就是要他带路去山里抓人,这还是偷偷回府。
而深夜坐着棋盘前独自一人下棋的姑娘,显然是在等他回来,而他风尘仆仆,满身风雪只能隔着窗与她说话。
“娘子这么晚了迟迟不睡是在等为夫么?”
魏槿看着悄然出现在窗前的人,听着调侃上扬的语调,她原本有些担心的心便放松了下来。
“今日西阳王离京前,可是特意来元府给你留了话的,我想了想还是得等一等你。”她确实是在等他。
她知道元霁一定会回府上一趟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忙到这么晚,几乎都是子时了,他还是一副风尘仆仆从外边赶回来的模样。
元霁闻言,面色微怔,之前他若是说这话,她可从来不答,如今她坦然承认是在等他,反倒是叫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了。
“怎么不进来?”
“只是回来看一下家中情况,等会便走了,你早些休息,睡不着也不要起来,免得着凉。”他在的时候,尚且能陪着她,照顾她一二,他不在就怎么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