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绣这一闹，不仅惊动了谢家还能动的两位公子，将原本在和新的相好亲亲热热的谢老爷都惊动了，听闻是萧锦绣打了谢大娘子更是怒不可遏，当场就骂了一句：“贱妇！”
“老爷，二娘子好歹也是二公子院里的人，明媒正娶过门的，您还是赶紧过去瞧瞧吧。”门外的管事见着屋里没了动静，便赶紧继续提醒。
谢老爷不耐烦地应声：“谢二叫过去没有？”他屋里的人也不知道好好管教，如今连婆母都敢打，往后还不得翻天了？
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如今萧家连官职都没有了，也不知萧锦绣哪来的勇气竟敢与谢家撕破脸，谢家肯给她一口饭吃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如此不识好歹。倒不如早些处置了，好给羽儿再找一个贤惠体贴的。
还未等谢老爷实现这个想法，就先听到了一个噩耗。
“老爷！大事不好了！大公子不好了，您要是再不过去就见不上大公子最后一面了。”这个又惊又悲伤的消息传到谢老爷耳朵里，谢老爷一时竟听不懂这话的意思，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什么萧锦绣，什么谢大娘子他都顾不上了，大儿子一直都是他心中的骄傲，也是谢家最有远见才华的人，如今他要死了，谢老爷说什么都要去见这最后一面。
谢大娘子和谢二谢三这头闹哄哄的，前来通禀这个消息的女使没法子，只好转头去找了谢老爷。
萧锦绣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谢家砸了，她倒要看看谢家还能拿她怎么样，谢大娘子还敢再欺负她，她便将谢家闹得永无安宁。她是谢家明媒正娶的儿媳，不是给她谢大娘子做牛做马的。
谢二谢三到了屋里，被砸得不敢上前，谢三也是从未见过如此泼辣的姑娘，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但谢二被砸到连，甚至血都顺着脸往下滴落，谢羽抬手一摸，温热的血鲜红无比，这一时间对萧锦绣的愤怒便也不再隐藏，冲上前就将萧锦绣推倒在地上。
地上的碎瓷片还未被人尽数收拾干净，萧锦绣这一摔手心刺入的细碎瓷片顿时让她的手心见血，后背与腿更是同时传来刺痛，也是这一下，让原本占尽上风砸了大半个屋子的萧锦绣落入下风。
身体上的痛，让自小娇生惯养的萧锦绣无力反抗，甚至勉强支持自己起身都做不到，这地上的碎瓷片太多了，她随手一摸就摸到了不少碎瓷片。
谢三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看见谢二似乎是对此还不满意，在屋里转了一圈，拿到了平日里谢大娘子教训人的戒尺，也不管什么地上有什么，对着萧锦绣的脸就打了两下。
女子脸上的皮肤细嫩，愤怒的谢羽并未留有余地，这两下打得当场见血，疼得萧锦绣惨叫出声，直骂谢羽：“谢羽，你个见异思迁的贱人，无才无德竟然还对女子动起手来了……”
谢羽越听越生气，下手更是毫不客气，不过倒是没再对着萧锦绣那张脸下手，而是直接狠狠地抽在了萧锦绣的背上。
赶过来要看看情况的婉姨娘瞧见这一幕都傻眼了，她跟在谢二公子身边好几年了，也不曾见过他这个样子，惊得婉姨娘不敢跨过门槛踏进屋里，听着萧锦绣这一声声的惨叫与怒骂，她心惊肉跳。
前不久在夜市时，魏娘子提醒她的话，此刻莫名其妙地浮现在心头。当时她就觉得魏娘子的话颇有深意，只是回来细细琢磨也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如今看着这一幕，她好像明白了。
谢三也不曾见过谢二这个样子，但他并不打算阻拦，萧锦绣今日打了他母亲，若是不给她一点教训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还不快去扶我阿娘，你们这些丫头婆子都是干什么吃的！”谢三这句话也让惊呆的下人们纷纷回过神来，去扶谢大娘子，也有机灵一些的赶着出去请大夫，只是天色已晚，这时候已经没有医馆开门了。
谢大娘子已经昏过去了，情况好不好也不清楚。
“二公子手下留情啊，这二娘子瞧着不好了。”
有婆子看到地上的萧锦绣气息渐渐微弱，赶忙上前劝阻，这杀妻的罪名一旦传出去，那全京城可就没有姑娘敢嫁过来了，大娘子这些日子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家，可不能在这个关头上出什么岔子。
婉姨娘也想上前劝阻，但是瞧着谢羽那凶恶的模样，她竟不敢上前，而是悄悄地后退了两步消失在了转角好像不曾来过一般。
谢羽却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手上动作不停，戒尺被鲜血染红，地上的人昏死过去，还是有小厮拉扯住谢羽他这才将手中的戒尺扔到一边。
“她若是死了，就叫人丢去乱葬岗，若是还有气，也别给她治了，让她熬着。”谢羽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生死未卜的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外走。
地上的萧锦绣被女使抬到偏房的一张软榻上，女使们瞧着她这一身血，气息奄奄的模样，心惊肉跳的同时也在为自己往后的前程担忧。
谢家男子大多好色，别说是通房丫头，上至大娘子身边的女使，下至负责洒扫的女使丫头都可能与谢家的男子有过些什么，没被看中的多是姿色不够出众，身段不好的。要说进府之前还想着如何飞上枝头变凤凰，现在瞧见这一场，只求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不敢再有多余的心思了。
连明媒正娶的正室娘子都是如此待遇，她们就算是爬到了姨娘的位置，只怕得罪了主子也是这个下场，倒不如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免得丢了性命。
“这二娘子只怕是熬不过这两日，若是不叫大夫来看看的话，新婚不久就丧妻的名头落在二公子身上，这续娶的事情也难办啊。”嬷嬷是知道谢大娘子的打算的，但谁都没料到今日会有这么一出。
可若是要救这二娘子，要花费的银子可不少，如今大娘子不省人事，她可不能做这个主，就看二娘子自己的命硬不硬了。
与此同时谢家大公子的院子里，谢老爷守在自己大儿子床榻前，听着他含糊的话语：“阿盈……”
谢老爷对自己这个大儿子感到亏欠良多，好不容易给他娶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媳，两个人还没生出个一儿半女就和离了，如今连这最后一面都要见不上，当真是可惜。
“瑞儿，我是爹啊。”谢老爷连说了好几句，谢大公子这才听清楚，稍稍清醒了一些。
谢瑞勉强睁开眼，看清楚眼前人是谁，眼底划过一丝失望，他自知没有多久能活了，只是临死之前还想着再见阿盈一面。但又很清楚，如今以阿盈的身份和境况是绝对进不了谢家门的，也不该来，终究是他的一场奢望罢了。
“阿娘呢？”只见着父亲不见母亲，还有两个弟弟，谢大公子心中有些不安。
谢老爷没敢讲实情告诉他：“今夜太晚了，她早早就睡下了，最近因为你病重的事，她一直没睡好，你有什么事就与爹说。”
谢瑞现下也清楚，自己这副身子撑不了太久，趁着清醒的时候将能交代的事情交代好便不错了。
“父亲，如今京中局势不明，您还是要细细挑选只得依靠的人家才行，两个弟弟都不是读书的料子，您得另谋出路才是。”
父子二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雪夜渐渐静谧，天边渐亮鸡鸣声响，谢瑞再无含糊的声音，谢老爷终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地哭出声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痛不过如此了。他正与大娘子恩爱的时候得了这个儿子，自小宠爱，他又极为出色，谁都不能越过这个孩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如今他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咽气，当真是五味杂陈。
当夜，萧家王氏从睡梦之中惊醒，心中不安，转辗反侧一直没能睡好，睁眼到天明。连带着守夜的女使都被王氏吵得睡不好，一早起来就借着无米无钱的由头回谢家了。
谢家一大早就传出了谢大公子的死讯，这一消息将才醒过来的谢大娘子再次昏过去，谢二和谢三赶过去时，只见自己父亲在大哥的床榻前哭得泣不成声。
谢羽和谢三都愣了好一会儿，明明都是父亲的儿子，但父亲对大哥的时候总是比对他们更温和一些，自小到大也不曾见到父亲训斥过大哥几回，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大哥在父亲心中分量如此重。
谢羽扪心自问对大哥是有几分嫉妒的，但因为他身子不好，便也没有太过针对他，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快地死去。
“若不是你那个好夫人，娘绝对不会见不上大哥这最后一面，你还不想想要如何宽慰母亲？”谢三对这个大哥的死倒是没有多伤心，却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母亲一定会因此伤心，便将罪责都怪到了谢二身上。
“这与我何干？那是她萧锦绣不知礼数对婆母动手……”
“呸！还不是你当初被爹罚跪，说什么都要将这个恶毒的女人娶回来，如今阿娘就不会被打得昏过到现在还未醒，更不会错过这最后一面，都是你的错！”谢三听到谢羽不认账，连等他说完都不愿，直接就打断了谢羽的话。
一股脑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谢羽身上，谢三这才稍稍出了口气，不等谢三继续指责谢羽，就听到父亲不耐烦地开口：“你们都闭嘴！在这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去看看你母亲如何了，晚些就要开始操办你大哥的丧仪了。”
这一时之间倒是无人惦记萧锦绣的死活，反倒是谢二院子里的婉姨娘在得知谢大公子的死讯时，第一时间清点自己在谢家积攒的金银首饰。
如今二公子是靠不住了，连正经娶过门的正室娘子在谢家都没有活路，她区区一个姨娘，要想风风光光地占据谢二的心思也不容易，她迟早是要年老色衰的，笼络不住谢二多久了。谢家人又如此小气，她还是得尽快为自己打算。
心思各异的谢家人都各有各的算计。突如其来的大变故，也让原本盯着谢家的人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出去。
是以一早得到谢家这头消息的粉黛，都有些惊讶，之前从未有过这样要紧的事情。
魏槿与元霁正在用早饭，见这粉黛神色异样地进屋来，魏槿暗自猜了一下会是什么事，这一大早的。
“怎么了？有事直说便是。”若是元霁不能听的，粉黛也不会这个时候进屋来。
这话让元霁都忍不住看了欲言又止的粉黛一眼，莫非是有什么他听不得的事情？
“谢家传来消息，谢大公子病逝，谢大娘子伤心过度又昏过去了，萧大小姐生死未卜。”
粉黛这话说得简略，却叫二人同时一愣，谢大公子病重就这两日的命了，魏槿是知道的。但谢大娘子和萧锦绣这是什么情况？哪怕是谢大公子死了，以谢大娘子的身子也不至于伤心过度直接昏过去才是，而且萧锦绣回谢家才多久，怎么就生死未卜了？
元霁却是察觉到了粉黛话里的意思：“又？也就是说昨日的时候谢大娘子已经昏过去一次了？”什么事情能叫谢大娘子昏过去？
“据消息，是昨日谢二娘子回府后，对婆母大打出手直接将人气晕了过去，今早请了大夫才转醒，惊闻噩耗又晕过去了。而谢二娘子之所以生死未卜，也是因为昨日之事，被谢二公子打的，如今无人为她请大夫医治，只怕熬不过这两日。”
粉黛现在都还有些不可置信，这消息说得跟说书一样，一个比一个惊人。
魏槿拧眉，萧锦绣这是作死，谢家人什么样儿她在谢家还不清楚？一家子都是谢家人，就她一个外人，还势单力薄无人可依，她是怎么敢与谢家人撕破脸的？
“娘子接下来如何打算？”
粉黛正要问自家娘子这话呢，就听到元公子已经先她一步问出口了。
闻言，魏槿忍不住看向元霁，这人关心这个做什么？不过他要想知道也无妨，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你叫人给王氏递个消息吧，是死是活也轮不着我们操心。”这也不是她能管的，如今萧锦绣是谢家的二娘子，要说为萧锦绣讨公道也该是王氏和萧振明，若是连他们都不管，魏槿也不用管。
就递个消息？粉黛都有些意外了，她看得出来自家娘子并不想让萧大小姐死得这样早，但萧大小姐的性命如今在娘子眼中，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分量。
看出粉黛的意外，魏槿笑了一声，淡淡地开口：“人家有父有母的，何须我这个外人操心。”
萧锦绣可是萧家唯一的女儿了，若是萧家夫妻都不管她的死活，那她就更不用理会了。这事是萧锦绣与谢家人之间的事，于情于理她都没法管。其次听粉黛传来的消息，话里的意思显然是萧锦绣有错在先，谢二打她到如此地步是谢二不对。
但该去替萧锦绣讨公道的人，绝对不会是她，她顶多在得知萧锦绣的死讯之后，派人去大理寺报官，说谢家谋害儿媳，顺势将谢家拉下水。
“明白了。”粉黛应下便退出去。
元霁倒是意味不明地多说了一句：“你似乎对谢二动手打她的事情一点都不意外？”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魏槿看向他：“我以为你看过我前生的事，对谢家人的行事作风应当有几分了解。谢二这人很好懂，他没用但也不算蠢得无药可救，萧锦绣算计他，还处处让他难堪，那些事情都被他记在心里，时候到了自然会抑制不住。”
谢二就是这一个人，自私自利，只要不给他带来好处与荣耀，那你就少不得要受他的气。
“当然了，你若是锋芒太过，让他面上无光也不行。”萧锦绣打谢大娘子这事，谢二是绝不会忍的，想来以谢三的性子，没少对谢二冷嘲热讽，说谢二给家里娶了个祸害回来之类的话。
“那我在娘子眼中又是何模样呢？”之前他就问过她这个问题，只是被魏槿敷衍了过去，他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起。
“你？”魏槿也不知道眼前人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的意义在何处，但瞧见他实在好奇的模样，她还是没有如同上次一样随口敷衍他。
但这简单一个你字，确实将元霁的心都提了起来。
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魏槿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一个俊俏守分寸的正人君子，与你相处不需要费什么心思。”
准确来说，是元霁从未从她身上图谋什么，甚至反倒是为她做了不少事。甚至以他的性子，也不会想要强求些什么，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了，彼此之间也是泾渭分明的，倒是她大饱眼福。
还占了点便宜。
“难道不是娘子对我的事情并不关心，所以才觉得与我相处并不用费什么心思？”
对上他探究的眸子，魏槿忍不住笑：“你这是污蔑，我若是不关心，今日就不与你一道出门了，在这好好练练琴，写写字都比出去应付人来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