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恐惧瞬间成了无边的无奈,算起来倒是又挺久没有见到豫王了,差不多也该是他出来刷刷存在感的时候了。
得知是老相识,恐惧感也就没那么深了,不过自己的脖子还在别人手上,辛柑还是尽量保持一个良好的态度。
“原来是豫王殿下?真想不到还能在这时候在这儿碰上。”
李检虽然本来也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他来来去去,向来不怕暴露身份,就算是到了皇兄面前,也不信他敢治自己的罪。
只是这么快就被她识破,原本那种猫抓老鼠的满足感就没有了。
“你倒是果真聪明,这么快就猜出了我是谁。”
既已识破,掩护也就没有必要,豫王另一只手摘下了头上戴的连在黑色长袍上的帽子,辛柑虽然依旧无法动弹,但微微侧了一下头,余光便清晰瞧见了李检嘴角的一抹微笑。
呵,歪嘴笑的,都黑心眼。
“究竟是怎么猜出来的呢?”李检说着一面加重了笑意,一面还将头越发靠近辛柑,禾花见状又有扑上去救主的冲动,还好陶花又将她拦下,这种场面,小姐是可以应对的。
“看来,是对本王有着相当的了解,若非如此,又怎能这么敏锐呢?”
这个豫王,虽然绝对算不上普通,但是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辛柑心中几乎要冷笑出来,但表面碍于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将这个冷笑忍了下来,耐着性子昧着良心说了几句恭维的话。
“豫王殿下这一身打扮,应天府中舍您其谁?换做是旁人也能和我一样。”
言外之意,他如今在应天府中已经是人人皆知,人人喊打的了,最好收敛收敛自己的行为,否则大家可就绝不会再容忍下去了。
只可惜对方太过特别而自信,一点儿也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本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本王在此。知道又如何?谁敢乱说?就算是让皇兄知道了又如何?”
他倒是什么都不怕,诚然,精神病都是无所畏惧的。
就这还美呢,沾沾自喜到这种程度,要不是给这个世界写大纲的编剧是个和平主义者,放在《甄嬛传》里面,这种角色绝对活不过五分钟。
反正自己也不是原谅他第一会儿了,还是继续像原谅精神病一样原谅他吧。
“是是是,您说得极是,不过能不能先放开我?我们面对面好好说话。”
李检毕竟不是阙昭,不是她说什么话都无条件听从的,犹豫了半天,才率先向她确认一遍:
“我放开你,你保证不走?”
合着他掐着自己的脖子跟自己讲了这么久的话,都只是因为害怕自己转身就走?
这脑回路,确实不是正常人能够想出来的。
不过他很怕自己走吗?
虽然她每次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走开,毕竟他这种人谁都不想跟他多说话。但是如果他可以保持一段时间不发病,自己也不是不能给他一点时间交流的。
权当是对老弱病残群体给予的人道主义关怀了,既然决定最近要回馈社会,豫王怎么说也算是社会中的一员嘛!
“我不走,你都专门来找我了,不听完你要说的话岂不是不礼貌?”
辛柑在欺骗人的方面向来很有一套,正常人都能被她骗得七荤八素,又何况是不太正常的豫王,当时就信了她的鬼话,慢慢地松开了手。
虽然是个变态,但有时候还是太过天真。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老谋深算,李检就算是只狼,也斗不过她这个老猎人,禽兽之变诈几何载?
只要不使用暴力,论智商自己绝不会输给任何人,况且现场还有禾花在,就算用暴力自己也不会输,只要豫王放开了自己,怎么看都是她们一方占上风。
既然占了上风,也就有底气能够给对方一点机会。
“说吧,到底又有什么话对我说。”
豫王见她果然说到做到没有跑,心情也是大好,表情瞧着竟也柔和了许多,乍一眼看上去瞧不出也瞧不出是个变态了。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见了,就想着来看看你,然后便看到你来了此处。”
真是很久没见吗?
别以为自己不知道,李检三天两头都在暗地里跟着自己,云韶乐、辛府,自己去哪里他都跟得紧,简直让人怀疑他平时什么事情都不做,就一心跟踪自己来着。唯独国公府戒备森严,他还顾忌着少来一些,否则自己真就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这些她都清楚,只不过不想拆穿罢了。偷窥就偷窥吧,只要别现身,她都忍了。
直到今天,他就这么从房顶上跳下来掐住自己的喉咙,辛柑心中的怒气才算是累积到了极限。
这个豫王,莫不是又欠打了?
不出现还好,出现了还这么不客气,就算他不打算跟自己说些什么,自己也该好好警告警告他了:
“你——”
“看你在里面见义勇为,还大言不惭敢说教坊司是你罩着的,胆子很大嘛?”
辛柑的警告没来得及说出来,倒是被李检的一句话堵了回去,也正是这一堵,辛柑更是对于李检变态的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正如他刚才所说的,从看见自己来到教坊司开始跟踪,自然也将她进入教坊司后先是赶走了几个胡闹的世家子弟,又扬言教坊司是她罩着的行为看了个一清二楚。想她白天出门,如今已是晚上,岂不就是盯了一整天?
他就这么趴在房檐上看了一天?
还真是够变态!
好好一个豫王,做些什么不好,尽干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怪不得先皇会遣他去个鸟不拉屎的遥远封地。
辛柑对于李检已经无话可说,豫王行事之乖张诡异,非她一个常人可以理解,与之对话也超不过三句,言尽于此,她也是真的要走了。
辛柑扭头就上车,好在李检似乎已经说完了他想说的,守了一整天,为的就是和她说这几句话而已。在禾花的防备之下,也没有过多阻拦,只不过继续笑着看着马车走远,辛柑偶尔从窗口回头时,还看见他嘴唇翕动,似乎小声地说着些什么。
也许是好心地祝自己一路顺风,也许是表示他绝不会让自己罩着教坊司的心愿得逞,但不管是什么,像这种人,自己都是少惹为妙。
变态接触得多了,才愈发意识到阙昭那样正常又听话的工具人的可贵啊……
***
尚不知李检又会在暗中使出怎样的绊子,背后下黑手,是他这种人最擅长做的事情,但只要还没有暴露出来,自己就全当不知道,待到那时再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犯不着费太多的功夫战战兢兢。
反正他能做的,不也就是叫几个妈妈去云韶乐闹?自己说都懒得说,更懒得放在心上。眼下最先要做的,应该是把答应伎人们增加提成的事情实施起来。
那天让陶花起草合同也是有些匆忙,里面的数字自己想得太快,还得再看一遍才行。
固定薪资,每月三百文;赏钱所得,三七分成;月末取出前三发奖金,第一名得三两,第二名得二两,第三名得一两。
这其中的固定薪资虽然看上去是少了一些,但这不过是伎人们薪资组成中的最基础部分,为的是当月轮不到去云韶乐的伎人也能有点安慰。大头自然还是在提成和奖金上,初步估算下来,只要当月轮到去云韶乐,就算是最普通的伎人,至少也能赚个二三两银子。
二三两,都可相当于普通农民们的两倍了。
别的那些经商的当官的是比不上,但伎人们吃住不愁,和从前相比,这些赚来的钱都是多出来的,攒个两年,若是将来得以摆脱奴籍,自己做个小生意,或是遇到良人当嫁妆,都能够过上个小康的好日子。
辛柑也知道自己不是神,做不到让所有人都跳出阶级过上富足的生活,况且若是人人都富甲一方,那这世界未免也太统一了。她能做的只是一步一步,让她可以看到,可以做到的事情变得一天比一天好,那么也算是实现了些许价值,不至于和上辈子一样,突然结束的时候回想起一生,碌碌无为,全都是白忙活。
至于其余的修缮教坊司和请人守卫巡逻这些小事,第二天就已经去做了。此事虽小,由她做起来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教坊司中伎人而言却是最最迫在眉睫的。她们的日子本就过得水深火热,切莫再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为她们增添烦扰。豫王别的本事没有,霍霍人可是一等一的,既然都已经表示出了对于她要罩着教坊司的不满,那么没事找事是必然的。
故而追根溯源,还是伎人们地位太低,在大众眼中太微不足道,人尽可欺,就算是口碑烂到不能再烂的豫王,欺负欺负她们似乎也无可厚非,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说来说去还是得回归到提高伎人地位上面。
在这样一个时代之中想要改变一个根深蒂固的阶级思想,她自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她是辛柑啊,没有困难的任务,只有勇敢的辛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