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那座楼可以用,那还真是再好不过,自己只需花一点小钱翻修一番,比之从别人手里高价买回来不知道划算多少,也不用白干上几年才能有收益了。
甄主事不光为她广开方便之路,还在成本上面不遗余力地压了下去,这么优秀的一位合作伙伴,却偏偏是朝廷的人,还真是叫她有点遗憾。
不过今日他为着别人效命不好挖墙脚,万一改日自己改了想法,想要下海经商自己也别白白浪费了人才,必须值得好好笼络起来。
“主事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但还是那句话,千万不要给主事你添了麻烦。出借伎人尚且还好办一些,动用这一整座楼必然兴师动众,当真无妨么?”
辛柑是好心,就算甄主事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他愿意帮这些忙是他自己愿意,又不是她逼的,但为人在世,别人给了自己多少方便与好处,若不表现在口中,也必须记在心中,否则今后可就再也不会有人相帮了。
只是没有料到,甄主事却把她的这些江湖义气理解叉劈了,还以为是她怀疑自己的能力和说话算话的实力,小眼神又一流转,再度露出刚才闪闪发光的神采:
“郡主真的无需担心,我的上头只有尚书大人一人,别人谁也管不着,我们尚书大人为人最好,待属下也最和善,是绝对不会跟我计较在意的。”
甄主事又是满眼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辛柑对于这位传奇的礼部尚书,在心里面一个和蔼可亲,有些秃头发胖中年男子形象已然具体勾勒出来了。
还真是位好领导,能办事的不一定是好领导,但能让下属都相信他能办事的,绝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领导。仅从一开始自己瞧不上甄主事,后来才发现是她眼拙,而人家却是一眼就挑中了他做教坊司的主事,从这一点知人善用上来看,她就远不及那位礼部尚书。
这从商与从政之间,确实有着一道不可跨越的壁垒啊。
事情都已商量好,甄主事看上去也像是有工作还要做急着回去,辛柑也只象征性地留他吃饭了一次,被直爽拒绝后就亲自送客了。
目前主要还是那房子,虽说是省了一大笔买楼的投资,可那破败的危楼总不能使用,艺术爆炸风格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投入使用之前还得费一番功夫去翻新,还得必须早点完工才行。
***
在回去找施工队之前,辛柑还亲自去了一趟辛府旁边的教坊司旧址实地勘察。
一座小破楼,连个钥匙都没有,她是直接踹门进去的,顺带着还把大门给直接踢了下来,砰地一声掉在地上都是闷响,底下早已长出了半人多高的野草,连落脚都难,刚勉强走了两步,脚底下又蹭的窜过一个黑影,吓得她捂着胸口直犯恶心:
“……刚才过去的是个什么?”
“像是只大黑耗子。”
禾花稳如泰山,镇定回答。
陶花也支持她这种说法:
“是只耗子,就是长得大了些,足有满月的小猫大。”
啊这……
还没开始就先被吓掉了半条命,辛柑一头冷汗,还好现在是大白天,否则但凡要是晚上过来,经历刚才那一幕自己都不一定还能够站着。
这里究竟是荒废了多少年了?随着刚才门掉下来的余波,就连顶上都开始扑簌簌地掉灰,如同下起一场大雪。窗棂桌椅之类的更是早已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质量差一些的都早已纷纷散架。
说实在的,此时辛柑甚至都有些改变了想法,如果直接利用起来,将这里当成密室逃脱也不失为一种好主意。只不过她得守信用,既然都跟甄主事说好了,他也是因此才愿意借自己这座楼的,自己也就是想想罢了,总不能真做出这种事情来。
楼里面的基本情况看这么两眼也就基本清楚了,除了楼本身,榫卯结构都还算坚固,所用木材也都耐用,其余的全部都得重来,跟重新盖一座真差不了多少,不过是少了一道步骤而已。而且此楼如今是三层,按照她的构想,至少要再加盖一层成为四层楼,不仅有利于多设立房间,更能够让其成为秦淮沿岸最高的地标性建筑,让来这里的人都能第一眼注意到它。
她做事,向来秉承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的原则,这座楼必须是十里秦淮最好的,这才对得起教坊司的名头,才对得起自己的劳心劳力。
“小姐,这地方实在是太破了,要改建,必须费上好大的功夫才行。”
跟她一起看了一圈,陶花也发出同样的感慨,这改建起来只怕是比重新起一座还难,要不是冲着这极其稀有的地段和面积,她是真想劝小姐放弃。
“那也只能费些功夫了,之后我会亲自多来这里盯着,至于其他许多别的事情,就要劳烦你们两个去处理。”
她们只是个丫头,生来就是做事的命,小姐却从不看低她们,吩咐做些什么都是客客气气的,实在是叫她们愧不敢当。
“小姐哪里的话,您的事情都是我们该做的,有什么劳烦不劳烦?除非这几个月分开,小姐是已经将我们当成外人了。”
“你……”
明知是在表忠心,表达的方式却让她有点接受困难,不过她明白就好,甚至还有些感动。
主仆关系,这毋庸置疑是封建文化中的糟粕,但也可以将其理解成为跟随的关系。她给她们一个正确的方向,她们无条件地相信与开拓,是船长与水手一起互相扶持与前进。其实她与陶花,与禾花,早已超出了封建社会中只会顺从的主仆关系,而是朋友、合伙人,就好像甄主事和教坊司的伎人们,她相信他必定也是用自己这样的心态去对待她们的。
而这种关系的前提,就是互相的信任与理解,她信任她们绝对不会背叛自己,也理解她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且明白这两者都不是顺理成章发生的,永远心存感动。
“你们两个,要不是跟着我,也都不必吃这么多的苦,别人家里的贴身丫鬟,都跟着主子吃香喝辣,全都是当二小姐的。可是我偏偏是个不能安安稳稳待字闺中的,自己到处奔波也就算了,还拉上你们。不仅如此,还动不动就冒出个什么想法来,就得要你们冲上前去做些压根跟你们没关系的事。”
在她身边做事确实不容易,一会儿跑得不见人影了,撇下一堆烂摊子就要身边的人去收拾,跑之前还一句话都不留,全要她们自己去探索着办,办得好了也就好了,要是办得不好又得是多大的压力?
除此之外,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出嫁之前住到府外去的小姐,别说小姐了,正常哪家姑娘都做不出来这种事,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要跟着出府不可。明明是辛府的人,却要离开辛府才能做工作,主子和东家里选其一,简直是提前感受到了陪嫁的感觉,连想要回一趟老东家都不容易。
这一句也是正打命门上,别的都还好说,苦点累点都无妨,但就是总让她们被迫开发新技能,这一点实在是太磨人了。
陶花至今都还能回忆起辛柑刚走,自己被迫接手管理商会的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桩桩件件她都两眼一摸黑,全得靠自己摸索,什么会费的清算,成本的核算,什么会员的稳定、人员的管理……在此之前她压根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真是悔青了肠子自己为什么要比禾花多上过几年书,她要也是个半文盲该有多好啊,宁愿天天去山上盯着家丁们训练,一身臭汗换身衣服不就好了?脑子里一堆烦事可是要折寿的。
小姐还说什么好的公司模式就应该是少了任何一个人都能运行下去,包括她自己,可她又怎么知道她走了之后别人都经历了些什么?缺一个人是还能运行下去,但要真是一点影响也没有,那这个公司要她又有什么意义?
这回看样子,是又要经历一次之前的事情,辛柑尚未开口,她先恐惧起来,甚至不敢顺嘴答音说一句小姐要她们做什么,她们必定义不容辞,缩着个脑袋连吭都没吭一下,还是辛柑等不到回音,只能尴尬地自己说下去。
“咳咳,从明天开始我就盯着这儿了,手头要留给你们的事情也不多,也就是杨管事说他已经在应天府城郊将民窑造得差不多,两天以后就能开窑,你们稍帮我盯着点。其余的都是场面上的事,今年武状元选举就该开始了,所有有爵位的都得去……唉,这你们也帮不上忙,到时候陪我一起去参加就成了。”
一想到之后的繁琐事,好巧不巧全都撞在一起,人就开始胡言乱语,但她也没办法,这里只能由她看着,谁叫之前只有她有过监工临安商会大楼建成的经验,况且还要对甄主事与教坊司负责。
陶花禾花见辛柑确实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无奈之下也只能答应。
好歹这回有别人主管着,她们只需盯着而已,想来总能轻松一点。
辛柑终于把人说服,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也该发两颗糖鼓励一下。
“你们俩可真是我的好帮手,等过两天武状元选举开始了就带你们进宫,也跟着我享享福,看看这皇宫是长什么样的,皇宫里的人是长什么样的。”
听到这话,陶花确实是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脸上都笑开花了,可禾花却还是一副死了小姐的寡淡表情。
自从在应天府重新见面之后,禾花似乎比之前还要沉默寡言了一些,关于这一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背井离乡,确实容易让人低落一阵,这一次去宫里,也当成是替她们两个舒怀舒怀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