膨润土,观音土。
这种土被称为万能土,名字也有好几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耳熟能详的名字,叫做高岭土。
说起这个名字,它最广泛的用途也就显明了,正是制作瓷器,塑形烧制,没有它就没有各式各样的瓷器。
呆在浮梁赈灾的这几天,白天布粥施舍,晚上反正也没有事情做,辛柑就呆在房间里一个人捏土玩。本来这间屋子不算大,但挤一挤还能挤下许公子他们一行人,但自己来了,毕竟身为会长,就算她并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害得他们十来个人只能露营,出于身份考虑,还是得却之不恭。
玩泥巴这种事情,重在一个静字,天底下所有的艺术创作都是如此,所以有这么一间屋子搞创作,还是相当不错的。
说来也是神奇,这屋子里居然还有许多看上去类似制作瓷器的工具,什么轮碾机、陶轮等等,这些基础的她还看得懂,还有几样由于她之前的陶艺课上了一半,因为事情太忙而中断导致现在连看都看不懂,只能先将这几样看得懂的先利用起来。
想要制作陶瓷,当下就能找到这么些趁手的工具,辛柑只当是自己身为女主的光环又在起作用,完全没有多想。现在说实话,在这个世界中发生再神奇的事情她都不会再惊讶了,命运就是偏向了她,因此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先将和阙昭拿回来的几块高岭土碾磨成粉后加水过滤,接着便可放在陶轮上拉坯,脚踏式的陶轮比起现代的电动陶轮虽然费力却更好控制,很快就拉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大致杯形器。最后陶土还有得多,她还不浪费地手捏了两个把手安上去,看上去就更是古朴中增添了几分童趣。
捏完了,就该烧了。
辛柑先去厨房,结果发现竟然没柴。想来也是,这几天一大锅一大锅的粥全是靠这么个小厨房煮出来的,之前存的柴烧没了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天也晚了,再把人叫起来去捡柴未免不人道,大不了就是她这只杯子白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刚想转身回去,敏锐的余光却注意到了屋脚下还站着没有睡的一个人影。
小小的一个人影,单薄得好像月光都能够穿透他。
那孩子?
辛柑轻声叫了他一下:
“小弟,你还没睡呢?”
男孩一愣,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么叫过,他家里就他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后来……连父母都没了,这世上连个愿意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身体好点了吧?你年纪还小,不要老有这种舍身救人的想法,救人首先是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生命是很宝贵的,你的生命跟别人一样宝贵。”
辛柑突然像个老阿姨一样地嘱咐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平时自己那么大大咧咧拼命三娘,倒是有朝一日劝起别人要爱惜生命起来了。
“我的命……和别人一样?”
男孩微不可闻地重复,可重复到一半,蓦然摇起头来,“不,不是……我的命很贱,就跟丢到灶口里的柴火一样,可柴火至少还能有用,我却什么用都没有……”
这孩子这么自卑……
听许公子说他从小没有父母,可他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小孩子,期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呢?一个拥有美好童年的人往往回忆不太起来自己的童年是怎么样的,但童年不够美好的人就相反,这就是童年阴影的可怕性。
辛柑实在是于心不忍,虽然已经很困,但是都叫她碰上了,总觉得自己身上有着开导他重拾生活信心的责任。
“怎么会呢?你的身边有这么多人,亲戚朋友,他们都爱你心疼你,一起把你好好地养大了。”
男孩的表情却随着她的开导又垮了一点:
“他们不喜欢我……虽然给我吃饭,却像是打发叫花子,所有的人都说我是——痴愚的儿子。”
啊这……
辛柑只好试图换一个切入口:
“你父母生前一定很爱你,那时候你可能太小,但是他们一定非常爱你。”
男孩的表情更垮了:
“我父母都是天生痴愚,活着的时候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时常忘了给我喂食,这还是长大之后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别人说我活下来是个奇迹,所以不能让我死,可我更觉得这是个错误,还不如让我别出生在这世上……我是个连父母都不喜欢的人,又有谁会喜欢我?”
啊,这!
自己可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
他也真是太消极了。
其实也不能一味地说他消极,摊上这种事,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他没有做出反社会的事情来就已经很好了。对很多人来说活下去就已经很难,没有经历过他们一丝半点苦难的人,没有资格还要去在道德和文化上面要求他们。
他只是对活着没有多大的兴趣和信心,能活着就活着,不能活了就让他先去死。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居然有了这样的思想。
他的人生并不幸福,甚至可以用凄惨来形容,与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生形成鲜明对比。不知怎么的,辛柑竟然一瞬间英雄主义爆棚,拍拍胸脯向他承诺:
“姐姐喜欢你,姐姐以后罩着你!”
反正她既然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想要护住一个小孩,又成什么问题?
就这么一句话,把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姐姐……”
辛柑早已被勾出了母性,摸着他的脑袋一脸老姨母的慈爱: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傻。”
“……”
是哪个天杀的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看不出来这孩子压根不傻吗!
“以后你叫赵精!谁还敢喊你傻你就来告诉我。”
辛柑带着怒气决定了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怒气下去了,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还是及时反悔:
“……我是说,草字头加一个青的菁,生如草芥,也要当所有草本植物的精华,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
“赵菁……我明白了。”
辛柑满意点头,又跟健忘的大妈似的反复问同一个问题: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家里没有大人,经常会有人半夜过来恶作剧,所以我不习惯在晚上睡觉。”
“哦……”
看来自己又精准地开启了一个伤心的话题。
赵菁的过去就是由伤心和不幸组成,既然如此,那就忘了过去,才会有光明的未来。
就和自己一样,也许某一天,这个可怜的孩子也能成为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那你……现在是不是挺空的呀?能不能帮我再去拾点柴火来?”
辛柑厚着脸皮问。
哎,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身体又已经好多了,应该多活动活动。自己好不容易花了心血做出来的杯子,要说真放一夜白白没用她也是怪心疼的。
赵菁也是没想到前一秒还很好心的姐姐,下一秒居然让自己大半夜地去捡柴,愣了半晌,问出心中疑惑:
“姐姐,你是饿了要做夜宵吗?”
辛柑摇头:
“我烧个杯子。”
不过大半夜的烧瓷,好像比吃夜宵更奇怪。
怪不得赵菁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
“姐姐,你……你说什么?”
“别惊讶孩子,我只是闲来无事捏泥玩了,要是你不方便也没关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菁陡然振奋,不知怎么,人看上去也开朗起来:
“姐姐,你要烧杯子,我有一个好地方,我带你去!”
赵菁难得这么激动,不好拒绝,再加上讲了这么久的话,本来有的睡意过了那一阵就已经消失了,也好奇究竟是这么个好地方,辛柑于是决定给他这个面子。
“好,我去——”
她去!
阙昭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盯了他们好像很久了,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也去。”
辛柑正欲要怼,低头看了一眼赵菁和自己,他们孤儿寡母的……呸!妇女儿童的,这三更半夜荒郊野外,有个成年男性在,也好在关键时刻当坦克用。
不用白不用。
“行,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但是不准说话。”
阙小公爷似乎挺委屈,但谁叫他是自己要去的,就得付出代价。
甚至于听话到连表示同意,都是用点头来回应的。
***
赵菁所说的地方,就在上次辛柑和阙昭去挖高岭土的那座山上,只不过在另一个山坡,山貌就截然不同了。
上次上山的路十分平坦,早已被不知道多少来挖野菜的人踏得光不溜秋,今晚这条路却并不好走,辛柑差点踩空了好几次,还好阙昭次次都能关键时刻扶她一把,叫她不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专门走在自己身后就等着趁天黑揩她油。
她还能怕这个不成?谁要是揩了她的油,长得好看的揩回来,长得丑的踹一脚,独立女性还会怕这些?
就这么想着要怎么把油揩回来,一转眼就到了赵菁说的地方,月色之下,一条犹如卧龙般的长窑横在她的眼前。
依着山坡,蜿蜒曲折,少说也有十余米,好生雄伟的一座龙窑。
辛柑怎么也没有想到赵菁是带她来看这个的,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本来只是想跟别人借一件衣服,结果人家直接把整个品如的衣柜都搬给她了。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座龙窑?”
这还是她偶然看到电视节目才知道的东西,一种多建筑在江南坡地上的窑炉形式,最早出现于商代,明代之前广泛使用,著名的青瓷就是在龙窑里诞生。
一座龙窑,往往能够带来一个地区乃至一个府县的繁荣,可这座龙窑为什么被荒废着?而且也从来没听说过浮梁产瓷……
等一下!
她似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确切地说,好像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听说过哪个地方产瓷。
商会中各个行业包罗万象,茶叶、丝绸、米粮……唯独没有陶瓷商,包括她所使用的器具,金银玉石,从来不见陶瓷,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