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柑突然失态一句蠢货,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随即男孩又跟完成了什么心愿一样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晕了过去,所有人的注意力才又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会长,他怎么了?”
许公子一脸是不是她做了什么的表情,气得辛柑狠狠瞪他一眼:
“还不是自己作的!从现在开始,一日三餐给我监督着他吃!决不允许他跑出这间屋子!”
虽然不知道会长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的话就是命令,许公子和家丁们应了下来,然后赶紧将男孩带进屋子放到床上。
把人放平之后许公子才注意到了异样,看着他高高隆起又坚硬异常的肚子疑惑不已:
“这孩子的肚子怎么这么鼓?”
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怎么这孩子……
提起这个辛柑就气,气得不想说话。
还是阙昭转移开了话题:
“我们这一次带来的粮食大约够这一城的人撑几天,然后快马到饶州运来,只要能保证源源不断地运来,就不会有问题了。”
家丁应声:“是,小公爷,我这就带人马前去饶州。”
说罢就尽职尽责地叫人这就要走,阙昭立即叫住他:“慢着,今日不必。人还能撑,马要是撑不下去可就不成了,且休息一天,明日晚些再出发,浮梁到饶州也就一天,到了之后好好休息一夜,第二天再回到浮梁。”
阙昭的打算其实就是辛柑想说的,只是辛柑没有想到他会跟自己想到一起去,还先自己一步吩咐了下去,更没有想到明明是自己的商会教导出来的家丁,为什么也会对他一个外人言听计从。
要不是现在不是怼他的时候,必要好好地让他知道知道到底谁才是商会里说了算的人。
“浮梁的官员是怎么回事?为何城内出现饥荒却不采取任何措施,竟任由百姓活活饿死!”
她虽然也只是个百姓,最多算是个会赚钱的百姓,质问吃皇粮官员显然不是轮得到她做的,为人处事也一向是不论国事,此时却是义愤填膺,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忿恨。
而阙昭就不同,身为小公爷,吃皇粮的官员,下到九品芝麻官,上到当朝首辅,都不过是他自己家的奴才,如何质疑处置都是理所应当。
“大炘在朝为官者中以江西籍为人多势众,历任首辅也以江西籍为最多,权倾朝野,影响深远。正如俗语所言‘朝士半江西’,此等上行下效之下,当地官员自然更加有恃无恐。虽是同乡百姓,但也比不过头上一顶乌纱,或许一开始只是拖延不上报,等意识到情况大到不可控时,就只能抛弃官位保命要紧了。”
阙昭的分析一针见血,辛柑想想这个德不配位的蠢官就想骂脏话:
“竟还有这样的当官的——禄蠹!”
搜寻了半天脏话,最后反而挑了个文词来骂,不见脏字,确算得上是骂官员的绝妙词句。
窃食俸禄,贪求官位,为官者罪行莫不如是。
又因为阙昭有着个小公爷的爵位,似乎也有了原罪,没有好好管教手底下的人,才致使他们为祸百姓,对他也不由迁怒几分。
“你们这些权贵,叫我哪只眼睛看得上!”
此等言论,在当下的时代背景而言实在是大逆不道,边上的许公子听着都吓得都快浑身冒冷汗了,简直不敢往两个人的方向多看一眼,直到辛柑甩手走人,阙昭仍巴巴地追了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男女吵架而已,上升到如此高度。
会长啊会长,不愧是她!
辛柑倒也不完全是因为生气所以走了出去,她还不至于气性这么大。何况这种事情并不是生个气甩个脸就能解决的,现状如此,道阻且长。
但出了门随手抄起墙根边的铲子,往肩上一横大步往前的背影,看上去实在是太像是要去跟谁干一架了。
阙昭跟在她几步远的地方一路走,走了至少一刻钟后上了一座山。山头光秃秃,没有粮食,野菜也早都被饥饿的百姓们挖光了。
辛柑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一铲子一铲子地就往干涸开裂的山坡上凿,凿了好半天没什么动静,倒是把自己给凿累了,坐下来擦把汗,顺便提醒身后一言不发看着自己凿了半天土的阙昭:
“你是真的都不知道要过来帮一下我的吗?”
阙昭往前几步:
“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情商是真的不太高,可也不能怪他,确实是自己出门前对他表示了不满,他不敢主动出现,换一种角度想,也是不想让自己碍眼,可以用体贴来形容,就全看自己怎么想了。
辛柑主要也是没力气不大度,随手将铲子递给他,一个字也不说,仅仅给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刚才挖出来的那一个小洞。
阙昭并不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挖什么东西,又或者是仅仅只想要挖一个坑而已,但是也不问,干就是了。
一铲又一铲,干土不好挖,夹杂着岩石就更难下手,辛柑自认自己体力还算不错,才几分钟都坚持不住,看着阙昭挖就不免有些心疼起来……
并不是心疼他,而是心疼那孩子。
那瘦弱的小身板,却要天天如此硬挖,饥饿的力量虽强大,可命运的不公更叫人感慨。凭什么阙昭都能摊上小公爷的身份,那么身世凄惨的一个孩子却还要雪上加霜?
难挖归难挖,辛柑的目的性很强烈,丝毫也没想过让阙昭换个地方。一方面是她知道观音土一般都会在山坡下,而这里是离那孩子家最近的山头,所以应该是在这里。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相信自己在这个世界无往不利的运气,只要她想,就算本来没有,也一定会被自己挖出来。
“这是……”
坐着歇了半天脚的辛柑突然听到阙昭疑惑的声音,立马站起来查看结果,探头一看,只见挖开上面的土层后,剩下挖不动的岩石旁边,犄角旮旯里有着许多白色的土壤。
就是这个!
辛柑激动不已,直接用手挖出岩石边上那些用铲子不好挖的白色土壤,这回阙昭学聪明了,没有等她的指示,也主动和她一起伸手挖起来,一块一块地取出,堆了许多还没有挖完,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光是肉眼能看到的就还有许多,如果继续挖下去,一定还会有更多。
“你想要挖的就是这些?”
阙昭不由道:“这不就是膨润土吗?一种很普通的天然矿物材质,能用来做什么?”
膨润土是以蒙脱石为主要矿物成分的非金属矿产,在自然状态中或呈现致密块状,或呈现松散粉末状,世界范围内被广泛运用在工农业生产二十四个领域之中。但是,对于眼下的他们来说,又有什么用?
辛柑停下来,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对知识广而经验少的学术派的蔑视:
“尊贵的小公爷,你祖上几辈人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愁吃不愁穿,又怎么知道在你口中普普通通没什么用的膨润土,对老百姓来说,是在饥荒时可以活命的观音土?”
观音土……
关于膨润土的传说他也知道一些,在饥荒时被无知的百姓用来当粮食使用,被视作观音菩萨的慈悲,由此得名,但因为无法消化排出,能救命,也能害命。
书本上的知识不过寥寥数句,对于学术研究没有什么作用,没有必要浪费篇幅。但当那样的时代真的出现了,对于研究并没有什么用的几句题外话,反倒成了重中之重。
“你难道是想要用这些土来救浮梁百姓的命?现在粮食还没有短缺到这种份上,这种方法犯不上……”
辛柑都不知道该回他些什么,憋了半天,站起来表示不想跟他蹲在一起: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还没有没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那个孩子是吃了观音土才会像现在这样,我必须确认观音土的所在,好让别人不要误食!”
阙昭沉默。
半晌终于想起来跟她道了一句歉,辛柑本来也懒得计较,自认大度一回,并且又想起了刚才他所说的朝中里的一些事,随口问道:
“你刚才说的朝中结党营私的现状,你们这些王孙贵族的,难道就不知道管一管吗?”
“根深蒂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错综复杂,经商如此,为官如此。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公爷而已,袭了爵位,自己其实什么都没经历过,还比不上第一次出来买货的许公子,倒是自己对他苛求太多。
真可笑,自己现在跟他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对他苛求?
总是忍不住将从前的情绪带到这个全新的世界和设定中来,辛柑觉得自己当真应该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来看待了。
抄起铁锹又开始填坑,只有劳动能让自己少一些胡思乱想。
“挖了坑不填不道德,这块地得先填回去,这些挖出来的观音土也要带走。”
挖坑累她能理解,没想到填坑也这么累,后来还是阙昭主动拿过了她手里的铁锹。
话说回来,有关于阙昭的体力在这个世界中绝对是个未解之谜,从开始到现在挖了这么久,竟然腿不软气不喘,前两天骑马狂奔也是,自己第二天都憔悴了几分,他居然还意气风发,面不改色。想想以前,那可是个秉承生命在于静止的室内科学家,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有许多值得她去探索的地方。
阙昭,看来十有八九更应该是创造于这个世界中的人,毕竟如果他要是真和自己一起进入这里的齐光,时间相差无几,他不会比自己多了解这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江西籍的首辅,上行下效,大炘朝的架构,这种复杂的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除非是他亲手所创,才会了解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