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安隐宅”一如往常笼罩在薄薄的云雾之中,天上虽有弯月,却是月色朦胧,宅内一切如蒙上层薄纱,看得并不真切,大厅两面走廊挂有几盏气死风,亦是灯光昏黄,照不及远。
宅内的人都睡下了,宅子静悄悄的如同也沉睡了一般,山上偶尔传来几声夜鸟鸣叫,更添寂静。
子时过半,宅子外的树林里突然出现两条黑影,猫着腰迅速向宅子靠近,没一会便到了围墙底下。
树林有许多树是与“安隐宅”围墙紧挨着的,有一部分生长的横枝甚至伸进宅子的院子里,如伞如盖,遮了院子不少月光。
两条黑影在墙外侧耳细听片刻,见宅内没有动静,相互打个手势,爬上棵横枝伸进宅子的歪脖子树,沿着横枝溜进了“安隐宅”內。
进入宅子,两个黑影躲在黑暗处打量了下院子,其中一个伸手向龙一冲住的西厢房一指,从腰间拔出把短刃,警惕地慢慢向前移动。后面那黑影见了,同样拔出把短刃,跟在他后面而行。短刃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冷光。
两个黑影蹑手蹑脚走到西正房窗下,耳朵贴在窗上听了会里面动静,其中一个将短刃插进窗户合缝处,轻轻挑拔,看样是想用短刃把窗户从外打开。
此时天边忽然飘过片乌云,遮住悠悠的弯月,“安隐宅”及周边一带大山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那个用短刃去开窗户的黑影可能感受到光亮幻变,回过头来,正想对另一个黑影打手势,忽见屋檐处倒挂金钟般从上翻下个人影,头下脚上一掌拍向旁边那一个黑影。
那黑影虽在警惕观察四周,但没想到会有人从屋檐上倒挂下来,眼看那一掌就要落实,方才回头的那黑影突然一脚向他踢去,将他踢了个仰八叉,而就是这个仰八叉,堪堪让他躲开那一掌。
那黑影被同伴突然踢倒,有点不知所以,一愣叫道:“捕头你这是……?”想到自己乃是私闯宅子,又看到旁边不知何时多出条人影,忙又住口。
向他袭击的人影落地后本可以趁他倒地未起再下杀手,但听到他的话后,不知为何,不但没追击,反而转身便走。
踢倒同伴的黑影此时站起身来,见那人影欲要离去,幽幽道:“既然回来了,干嘛还要走?”说完扯下自己的蒙面巾,露出面目,却是凤凰镇的捕头陈七。
另一个黑影见他扯下蒙面巾,亦将自己的扯下,乃是捕快小高。
欲离开的人影已走到大厅门口,听了陈七的话忽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他和陈七小高一样蒙着面巾,眼睛以下无法看到,但在他转身一刹那,他眼里的一抹寒光依然令陈七的心一颤。
“你知道我是谁?”那人影沉声道。
陈七道:“在凤凰镇,对龙一冲少爷如此挂心,如此爱护,半夜三更仍不忘前来守护的,除了他父亲还会有谁?你说是吧,龙大善人。”
就在这时,天上乌云飘过,月牙露出,一片淡淡月光倾泻而下。
那人影也不言语,一动不动盯着陈七看了会,冷冷道:"你很聪明,依此便能猜出我是谁。”扯下蒙面巾,露出面目,只见他面如满月,与龙一冲有几分相似,正是凤凰镇人人称之为龙大善人,“安隐宅”的主人龙化云。
陈七也不谦虚,道:“过奖了。”
一旁的小高在来宅子前虽已有心里准备,此时见到本已死去多日的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仍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龙化云愣愣问道:“你真的是龙老爷?你没死?”
面对小高的问题,龙化云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陈七道:“陈捕头深更半夜如此打扮,手执利器闯进我宅子来,这是想干什么呀?”
陈七看了眼身着夜行衣的小高,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短刃,呵呵笑道:“这几日龙大善人不是不在宅里嘛,没法子,为了见你,只能出此下策了。”因为已确定杀害老何的凶手就是面前这个凤凰镇街坊人人称之为龙大善人的人,想到他在街坊面前装了近十年好人,陈七的语气不免有几分讽刺之意。
龙化云也不知有没有听出来,面上毫无表情问道:“你如此处心积虑的要见我,到底有何事?”
陈七道:“八天前夜里,镇上班房对面的‘来一碗’米粉店老板老何,不知何故死在你床上。我来是请你跟我回班房了解情况的。”
龙化云道:“不好意思,陈捕头,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那晚我并不在宅里,什么都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陈七道:“老何到凤凰镇不过一个月,认识的人不多,说起‘安隐宅’也未必知道在哪,却无缘无故死在你床上,龙大善人,你身为宅子主人,只怕不是一句‘什么都不知道’就能撇清的。请吧!”
龙化云道:“他是怎么死的,为何会在我床上,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既使去了班房,也沒什么可说的。”
陈七道:“龙大善人,不管你知不知道,人死在你宅子里,你就脱不了嫌疑,何况你之前为了龙少爷婚事,一个月来从未夜里离开宅子,偏偏在他死在你房间那夜你说你开了,这也太巧了!便算人不是你杀的,那夜你为何突然离开宅子,去了哪?为洗清嫌疑你总要说一下吧!”
龙化云道:“那晚我为何突然离开宅子,去了哪是我个人之事,陈捕头,这真的只是凑巧,你要我说什么?”
陈七知道似他这种为达某一目的可以躲在这偏僻小镇装好人近十年的人,如果不指出他的一些破绽他是不会说什么的,只会一直装傻扮懵下去,于是问道:“龙大善人是何时离开宅子的?”
龙化云道:“八天前的夜里。”
陈七道:“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龙化云道:“前半夜。”
陈七道:“你说老何死在你房里的事你不知道,在八天前离开宅子后,难道你从没回来过?”
龙化云道:“没有,我是刚刚才回来的,没想一回来就看见你们……”
没待他说完,陈七冷哼一声道:“你说你没回来过,那前天小高和石头来宅子时,桂花怎说半夜看到你站在龙少爷房门前,莫非是她见鬼了?”
龙化云道:“这怎么可能,她看花眼了吧?”
陈七道:“就算桂花看花眼,可见到你回宅子的可并不只她一个,昨夜我和小高,石头,也都在宅里看到你了,你不会说我们三个都看花眼了吧?”
龙化云眉头一皱,道:“昨夜藏在李帐房房里的是你们?”
陈七道:“没错。龙大善人,这回你应该可以说些什么了吧?”
龙化云没有回答陈七的话,想了想却问道:“既然你昨夜在李帐房的房间里,为何见我回宅当时不问我?”
陈七道:“因为当时我还没想好怎么问,所以没现身。”
龙化云道:“既如此,陈捕头,那你今晚为何又闯进我宅里来呀?半夜三更手执利器闯入民宅,这恐怕不是公人应该做的?”
陈七道:“身为公人,我当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用不着龙大善人提醒。我之所以半夜闯进这宅里来,是因为在这发现了杀害老何的疑犯,龙大善人,你不会阻拦我抓捕疑犯吧?”
龙化云道:“当然不会。”说完装模作样四处看了下,道:“只是不知陈捕头说的疑犯在哪呀?”
陈七也不给他绕弯子,道:“这个疑犯就是龙大善人你。”
龙化云一怔,随既哈哈大笑起来,道:“陈捕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说我是杀人疑犯?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陈七道:“我可没开玩笑。今天早上我复来查看你的房间,无意在你床底下发现条地道。那地道连通你房间和后花园书房,直通后山,工程浩大,没个三五年根本没法完成,建此宅子的虽然是方将军,可他在此宅建成后半年便全家遇害了,地道显然不是他挖的,而后没两年,你就将宅子修楫一番后搬了进来,据李帐房说,刚搬进来的那四五年,你几乎每天都呆在书房里,且每次皆从里拴上,在里面一呆就是一整天,龙大善人,如果我没猜错,那地道是你在那时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