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回来后，家里总算是有了人气。可母亲的病情，几乎毫无进展，只有半个身子能动弹，吃饭也只能吃一些流食。
好在月霞手脚麻利，把娘擦洗的干干净净，一天几顿饭，变着花样的想办法让娘能吃的好一点，一家子虽然糟心事这么多，可总算是回了家。
趁着月霞给母亲喂饭的工夫，赵月随父亲到后院收拾卫生。
想着快到上班时间了，赵月犹犹豫豫着父亲依旧不敢开口。
“想说啥你就说吧。”父亲对女儿太了解了，看她犹犹豫豫心不在焉的样子，多少能猜到一些。
“爹，今天初十了，厂子里也到上班时间了，我得去报到了。今年去，就是正式工了，比之前工资一个月多八块钱呢。”赵月看着父亲严肃的模样，硬着头皮说道。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扫地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寂静的院子里，扫帚的沙沙声格外响亮。
半晌，父亲都没有回应赵月的话。
赵月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喊道：“爹？”
父亲见状，这才叹了口气，直起身子看着赵月，浑浊的眼里饱经沧桑。
“孩子，爹说不起这话，你自己定吧。”父亲的语气里满是无奈，这么久了，父亲还是不能释怀。
赵月强撑出一个笑脸来，看着父亲说道：“爹，能挣钱是好事，我就是念书，也是为了将来出来挣钱嘛。还有爹，过年前，我领了工钱后给表婶家里还了三十块，还有剩余，我都给月霞了，你们回来了，就让月霞拿出来交给您。”
“三十块？”父亲有些错愕，毕竟三十块在这个家里并不是小数目。
赵月点点头道：“没错，这样的话，到了今年核桃丰收的时候，我就能还上大半的钱了，咱们就能一次给表婶还清了，之后娘再去看病，咱们也就不愁了。”
父亲一听，当下红了眼，点点头嘴里只是嘟囔着：“好，好，好！”
随后父亲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着赵月说道：“月霞是个会过日子的，伺候你娘也伺候的到位，钱就让她管着吧，不用给我。”
听了这话，赵月脑海里闪过王平的脸。犹豫了一下，赵月还是看着父亲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啥事？”父亲立即紧张了起来，看着赵月表情凝重，一猜一定不是小事。
赵月惆怅的看了眼院门，随后小声说道：“咱村儿来了个隔壁村卖豆腐的，姓王，叫王平。跟咱月霞像是要处对象，初一被我碰到，叫进家里说了两句，他直接说要来提亲。这事，我没经验，只推脱说您二老回来了定夺，我明天就回厂子了，估摸着最近就要来了。”
赵月父亲听了这话，久久不能平静，由最初的不可思议，表情逐渐转变成无奈。
月霞同赵月不一样，月霞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都已经上门了，看来不管怎么样，她自己都已经打定主意了。
看着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赵月有些自责的说道：“爹，您别跟月霞生气，啥话慢慢说，娘现在身体病着听不得咱吵架。”
原想着父亲可能会暴跳如雷，赵月担忧的劝解着他。
谁曾想，父亲只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半晌后才点点头，闷声哼了一下，算是应答。看着父亲沧桑的背影，和隐忍的态度，赵月只觉得，一夜间，父亲老了许多。
直到第二天赵月准备走，父亲也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这件事。
临走前，赵月把父亲专门叫到一边，从带回来的包裹里，将那两双皮鞋完完整整递给了父亲。
父亲愣在原地，看着赵月把鞋盒打开，里面放着崭新的三接头皮鞋。
“爹，这是我给您准备的过年礼物，您一双，还有一双女式的，留给月霞。我没给她说，怕她忍不住穿着出去显摆弄坏了。回头有了大日子，我再拿给她。”赵月将鞋子地上去。
父亲却颤抖着手不敢接：“这太贵了，太贵了。”
父亲言词匮乏，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拒绝的话，来来回回反复说着这一句，双手摆动在身前。
“爹，您操劳了一辈子，一双鞋而已，再贵贵的过您这些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么。留下吧，我得赶紧走了。”赵月赶紧将鞋子塞进父亲怀里。
父亲手一点点摸索着光滑的皮鞋，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一双崭新的皮鞋。
赵月去看了母亲，和母亲道别后一个人踏上了去厂子的路。
自从那天与班航潦草分别后，赵月整整一个正月，都没再看到班航。
一出门，便眺望着班航家的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大晌午的，唯独班航家的大门紧锁着，看不到里面有人。
赵月走近之后，刻意低头加快了脚步，直到一个人过了河，心跳这才缓慢了下来。
没有班航送自己，赵月就得步行去厂子，以前上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条路，自己已经走了千百遍了。那个时候班航也没有自行车，就和自己还有其他孩子在这条路上打打闹闹，热热闹闹的回家。
那个时候，这条路，好像并不长，还不等自己笑够，就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后来，考上高中的孩子不多，大部分都去外地打工了。
班航也有了自行车，赵月不是没想过自己学着骑，可父亲死活不同意，害怕赵月一个人，骑着出了事，说什么也不答应。
赵月一边走，一边想着过往的事，总算是到了厂子门口。
厂门口的红色对联，格外喜庆，似乎还没从过年到气氛中走出来，来来往往稀稀拉拉，不停的有工友进出。
赵月站着门前有些恍惚，随后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决定进去。
还没迈开步子，就听见有人诧异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赵月？”
赵月抬头一看，只见自己高中班主任，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惊讶的看着赵月，赵月立即呆在了原地，心里想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