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一样么！谁说我和班航好了。咱家现在乱成这个样子，我哪有其他心思。”赵月强压着怒火，打算和月霞好好说说。
可月霞根本听不进去，背着赵月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忙活着手底下的事。头都不抬一下说道：“你和班航怎么回事，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你你也别来管我。等开春，我就让他提亲，这个家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了。”
赵月一愣，没想到月霞这么决绝。随即诧异的皱着眉头看着月霞问道：“这个家怎么你了，你就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赵月此话一出，原本只是敷衍的月霞瞬间有些隐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转身看着赵月，淡漠的脸上，眼神凉意十足。
“这个家怎么我了，呵，赵月，谁都有资格说我，就你没有。”月霞的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半点温度都没有。
看着赵月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自己，月霞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咄咄逼人的说道：“我是待不下去了，从小到大，我连一双新袜子都没有，我什么不是捡你穿剩的穿？家里有好吃的，都是你和小牛吃。我和三儿呢？数九寒冬天不亮我就要扫院子烧火做饭，咋了，就你的手金贵？我是亲女儿啊，凭什么！”
最后一句话，彻底击垮了赵月的心理防线。她诧异的看着月霞，半晌都合不拢嘴。月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低着头嘴里胡乱说道：“我睡去了。”说完转身推开门就跑，生怕赵月从身后喊住她。
对啊，她是亲女儿啊。赵月心里默默重复着这句话，愣在原地就这样默默站了好久，直到身子僵硬，门外的风吹开了半掩的门，像是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
赵月这才有了反应，缓缓上前去堵住门，一个转身靠在木门上，顶住强有力的北风，逐渐向下蹲着，直到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咬着自己的袖子抽噎了起来。
这件事，压在赵月心底太久了。久到赵月自己已经忘了事情的原本，自己是爹娘抱养的孩子。
赵月从小体弱，得了一种叫“气死病”的怪病。所谓的气死病，就是只要一激动，或者一生气，就会躺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搐着，直至抽晕过去。赵月曾暗地里想过，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这个怪病，亲生父母才不要自己的。
那时爹娘新婚没几日，不知道从哪就抱养了自己。这对乡下新婚的夫妇来说，是大忌讳，更何况还是一个体弱的女孩。因为这件事，村里没少传出赵月娘不能生养的闲话来。
可没过多久，这个不靠谱的传言就打破了。抱养回赵月的三个月后，赵月娘就有了身孕，也就是月霞。原以为堵上了这些人的嘴，可更离谱的猜测接踵而来。
大家都觉得，那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年代，有了亲生孩子怎么会继续养一个抱来的病丫头。可赵月的爹娘，并没有任何动静，日子照旧孩子照养。
甚至对赵月，要好过自己的孩子。哪怕赵月娘接连又生了三儿和小牛两个孩子，赵月在家里也还是宝贝疙瘩。
久而久之，村子里的人早就忘了赵月是老赵家抱养的孩子。可这些传言终究还是没能掩埋，大人不留心的私心话，落在了孩子的耳朵里。就成为了这些孩子无心玩闹时的笑柄。
赵月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孩子的时候，和村子里的孩子们打了一架。她原本斯斯文文爱干净的人儿，那天却破天荒像是从泥土地里滚了一圈回来的似的。
一回家，就直接倒在院子中央，顶着烈日哭的眼睛一个劲的往上翻。吓得爹娘三魂没了七魄，叫来了赤脚医生给她扎了一针这才缓过劲来。
那是赵月爹第一次在赵月面前落泪，粗糙的手小心翼翼抱着赵月，就像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手足无措，却又珍贵无比。
后来一向贤惠的赵月娘，第一次主动去找了那户人家好，一通哭天抹泪的难过，那户人家这才各种道歉保证再也不乱说，才将赵月娘送走。
也是因为赵月娘的这一壮举，村子里再也没人说过赵月是抱养的孩子这件事。可家里的孩子们，心里却默默的记了下来，虽然没人敢说出口，可赵月自己心理清楚。
于是，她过的比从前更加小心，更加懂事。哪怕父母从来不苛待自己，自己也都是那个最听话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赵月放下自己最珍视的学业，一定要去厂子里挣钱接济家里的缘故。
没想到时隔多年，在这样的场景下冷不丁又将这段尘封的记忆拉扯了出来。
赵月知道月霞是无心的，只是这些年她心里的委屈太多了，多到这个关头下意识脱口而出。她是后悔的吧，否则不会说完之后落荒而逃。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北风似乎停止了咆哮。赵月只觉得胳膊被自己咬的生疼，这才缓缓停止抽噎，脸发红发烫，像是感冒了一样，鼻子也开始不通气。
赵月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后站起来洗了把冷水脸之后，这才吹灭厨房的蜡烛，拿起原本打算看的册子小心关上厨房的门走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赵月有些不知所措。小屋子里是月霞带着弟弟妹妹在休息，想了想，赵月推开父母住的屋子走了进去，却并没有意想之中的冰冷。
这才想起月霞平日里，即便是父母不在，也会将所有屋子里的炕烧的热火。赵月苦笑一下，摸黑睡在了炕上。闻着熟悉的炕焦气味，手心火辣辣的疼。
方才和月霞在厨房的争吵，像是电影一样一幕幕的在脑海中重映着，赵月叹了口气，转了个方向侧身睡在炕边。
月光透过狭窄的窗户打在了光秃秃的墙面上，恰巧落在了那张黑白色的全家福上，照片上父母端坐在前，自己和月霞带着弟弟妹妹站在后面围在一起，照片里的自己还没长大，一家人笑的格外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