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季节大雪纷飞，破旧的厂房里，窗户太过老旧，已经封不太严。北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咆哮声，似是要将人卷走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皮料和胶水混合的味道，略微有些刺鼻。可赵月却顾不得这些，她坐在角落低着头专注削着皮鞋底料，双手的冻疮再次发作，戴着着一双破旧发黑的漏指棉线手套，手指又痒又痛，关节也变得红肿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一头乌黑的秀发紧实的扎在脑后。消瘦的身影，即便穿着袄子也看着单薄极了。
削底料是她来厂里学习的第一道工序，虽然操作起来简单，但注意力要十分集中，否则稍不留神，锋利的三角刀，就会在她原本还算细嫩的手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小赵，这十双今天要削好的，明天等着用呢，你手上麻利些。”车间的组长孙大姐，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拎着十双鞋的底料，面无表情的扔在了赵月脚边。
她眼神锐利的打量了一下赵月忙活了一天的成绩，放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孙大姐是车间的老油条子，四十来岁的年纪，却是一脸刻薄相，对走后门进到皮鞋厂的赵月，更是处处瞧不上。
赵月抬起消瘦的面庞，一双大眼灵动的眨着，嘴唇冻的青紫，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敢说出口。
今天是周末，不管怎么样，都要回家的。
家里人还不知道赵月来鞋厂上班的事情，不能露馅。
想到这，赵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可是越着急，越是容易出错。
“嘶！”的倒吸一口凉气，手上又多了一道刀痕。赵月忙将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将血水吮吸。随后皱了皱眉，将自己的位置往灯下挪了挪，顾不得疼痛继续忙碌了起来。
“小赵，你咋不去食堂打饭，再晚一会就没了！”车间的工友看到赵月埋头专注的样子，以为她忘记了打饭时间。
赵月有些无奈，随即尴尬的抬起头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不饿呢。”说完继续埋头削着底料。
打了饭的工友面面相觑，对于这个新来的姑娘更是好奇。
赵月文文静静的，似乎话也很少。好像还是个高中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来了鞋厂。
从未见她去食堂打过饭，连同个宿舍的工友，都不曾与她闲聊几句，给人一种并不合群的感觉。周围的工友端起饭盒自顾自吃了起来。
赵月低头深深闻了闻空气中的饭菜香味，小心地吞了口口水。她不是不饿，只是食堂八分钱的饭菜，对她来说还是太贵了。
雪越下越厚，车间外面的灯也终于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将雪地映衬的格外好看。
总算是将最后一点鞋底削好了。赵月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肢，赶忙将自己忙碌一天的成果整理干净后，背着包匆匆往厂外赶去。
远处的门房外，亮着一盏灯，鹅毛大雪扑簌簌的落下。班航穿着厚重的棉袄扶着自行车，在灯下反复眺望着厂房的方向。
班航高挑结实的身形，顶着一头不长不短的发，遮住了浓密的眉毛，洋洋洒洒的雪，落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瞬间化作晶亮的水滴。
不多时，他便看到赵月从厂房出来，随即挥舞着大手，露出憨厚的笑容，亮着一排明晃晃的白牙，喊道：“月儿！”
赵月看到班航站在那里冲自己挥手，心里的苦闷一扫而光。调整了下心情，脸上挂着笑意飞奔过去。许是太饿了的缘故，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了雪地里。
班航见状连忙飞奔过去，扶着赵月，满脸焦急的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脚滑了。你咋来这么早，我今天加了会班，有些迟了。”赵月连忙解释着，生怕班航看出什么端倪。
呼出的白气结成水雾挂在睫毛上，将她原本就动人心魄的眸子，点缀的更加迷人。
班航看着赵月冻得红扑扑的脸，不由的心疼极了，连忙解下自己的围巾，伸手将赵月围得严严实实的，又从怀里掏出了用报纸包裹的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一把就塞进了赵月的怀里。
赵月害羞的不敢同班航对视，红薯香甜的烟火气，萦绕在二人身侧。左右看了看四下并无旁人，这才壮着胆子，伸手将班航头顶的落雪拍去。
班航眼尖，瞥到了赵月伤痕累累的手，瞬间皱起了眉头。
班航想要伸手去拉她的手，赵月却眼神慌乱，连忙将手放在了口袋里，躲开了班航的举动，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走的太急没回宿舍，围巾手套啥的，都没拿。”
“你这双手，是写字的手。怎么能这样糟蹋。？月儿，你听我的，趁你爹还没发现，回学校吧。”班航痛心极了，劝解着赵月。
赵月却苦笑一下，低着头，再次沉默了起来。
沉默，是她表达倔强的唯一方式……
“哥，咱走吧。我不想家里担心。”赵月不想和班航讨论这个话题，沉默片刻后催促道。
班航知道自己劝说不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了门房外，班航伸手将车子后座的落雪擦干净，扶稳了车头示意赵月坐上去。
赵月小心翼翼侧身坐在车后座，熟练的伸手拽住班航的衣角，这一路上，二人心情沉重，默契的再无任何交谈。
赵月看着眼前熟悉的路、熟悉的景，手指隐隐作痛，思绪拉回了一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