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同样是一个下雪的夜晚,落雪之后的小县城显得无比萧索。
赵月站在校门口,搓了搓发红皴裂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獾油的气味钻入鼻腔,带着点油脂的腥味。
每年的冬季,赵月手脚的冻疮都会发作。赵月的父亲总会在林子里去抓些狗獾,回家让她娘炼些獾油,给家里的几个孩子用。尤其会叮嘱,赵月在城里念书,冻了手写不好字的。
赵月家中有四个孩子,只有自己考上了县城的高中,这也成为了父母最骄傲的事情。
每个周末,赵月都会在校门口,等候班航来顺路接自己回家。
班航和赵月年纪相仿又是同村,不同的是,赵月考上了高中,而班航初中毕业就去了县城打工,每周末送赵月回家,成了二人最甜蜜的记忆。
从校外接到赵月,二人沿着熟悉的路,骑车回到了村口。赵月连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猫着腰躲在一处墙垛子后,看着不远处的河岸,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二人必经的仪式,要是让赵月的爹看到班航这个臭小子带着赵月回来,一定扬着那柄大烟锅揍他!
每每到了这里,二人都会依依惜别,一前一后进村才不惹怀疑。
村口前,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冬季一到,就会封上厚厚的一层冰。夏季河水湍流时,村里的媳妇婆婆,就会成群结队在河岸边洗衣服。
这里也是孩子们玩耍的圣地,只是河水太深,赵寡妇家的孩子,就是玩水的时候被吹走的。
村里穷,这么宽阔的河,只是用一些竹竿木架子搭了一个简易桥,不谙水性的人,走在上面难免发晕。自打赵月进城念书,赵月的父亲便风雨无阻的在她回家的夜里,守在岸边接姑娘回家。
可那日不同,赵月一直走到了桥边,都没看到父亲的身影,四处瞭望,依旧空空荡荡。
“你爹没来么?”班航在远处等了许久,却见赵月一人站在桥边,只好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问道。
赵月焦急的四处看着,摇了摇头,有些不安的说道:“可能是家里有啥事耽搁了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哪行?我送你!”班航见状,立即伸出自己的胳膊。
赵月原本还犹豫着,想到父亲不会无故缺席,可能家里真的有啥事,不再矜持,抓着班航的胳膊随他过了河。
班航一路飞快蹬着车,把赵月送到了家门前,这才目送赵月离开。
一推门,赵月就看见父亲蹲在屋外墙角,一口一口咂巴着烟锅。院里点着油灯,烟气缭绕在父亲身上,时不时还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蜡黄干枯。
“爹,你咋在这蹲着?”赵月上前,想要扶起父亲,却见他身上的雪落了许多,应该是在这里蹲了很久了。
父亲回过神,这才发现女儿已经回来了,忙用一只手撑着墙面,佝偻着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强咧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你娘嫌我烟锅臭,我在这蹲会。你进小屋歇去吧,给你留了米汤。”
“我娘呢?我还没跟她打招呼呢。”赵月正想进屋,却被父亲用粗糙冰冷的手拽住了胳膊。
父亲面色迟疑。
还未开口,就见二妹月霞掀开了门帘端着面盆走了出来,看到赵月便一脸的不情愿。
月霞比赵月小一岁,与赵月不同的是,月霞并不是念书的料子,只念了个三年级,便哭闹着不再上学,宁愿在家打猪草做些力气活,也都不愿再去念书。
月霞将又粗又亮的麻花辫干净利落的扎起来,眉眼锋利一些,说起话来,从来都是快言快语。
“娘都病成啥样了,你一回家,肩膀顶着个脑门儿站这里给谁看?”月霞一开口,赵月才知晓母亲生病的事情。
她顾不上和妹妹争辩,立即进了屋子。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可屋内烧了火炕倒也还算温暖。母亲躺在炕上,嘴角歪斜还吊着口水,闭着眼,眼皮微微颤动,分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娘,你怎么了?”赵月上前趴在炕沿边上,拉着母亲的手焦急的问道,却等不到母亲的半点回应。
这时父亲也跟了进来,一脸愁苦的看着二人,解释道:“你妈摔了一跤,让你二大爷看过了,说是中风还是啥病,我也没听清,反正要去省城看病去呢。没事,你也别急,好好念书,后天我就带她去。”
“爹,咱家还有钱么?”妹妹月霞回了屋内,看似在问父亲的一句话,眼睛却落在了赵月身上,她死死地抿着嘴,右手捏着衣角,盯着赵月的鞋子不再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