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太后娘娘。”慈宁宫、内，聂芷萱缓缓走到殿中央，朝上座坐着的齐太后福了福身。
太后许久没有回应，也不叫起，直到一盏茶后，聂芷萱的腿微微发麻，上头才传来了齐太后的声音：“起来吧！文心，赶紧扶昭妃坐下，她刚出月子身子还虚弱着呢。”
聂芷萱的手微微攥着手帕，感受到太后灼热的直盯着她看的视线，连忙又行了个礼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太后脸上皮笑肉不笑，端着端庄和蔼的笑容道：“芷萱丫头怎么这么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为难你呢。”
聂芷萱背上落下一滴冷汗：“太后说笑了。”
“说到底你也是皇帝心尖上的人，独享荣宠，恃宠而骄也是会的，但是若是这个度逾越了，那哀家可就无法得过且过了。”
聂芷萱的身子微微颤抖，大殿上的空气瞬间凝结，就连一旁侍立的太监和宫女也都大气不敢出一下。
聂芷萱连忙跪下，垂着头道：“芷萱不敢，不知芷萱错在何处，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最近朝廷与后宫都不安宁，这几日秦国突然挑起战役，你可知道，大臣们都极力上疏——清君侧，除妖孽。”
聂芷萱心中突的一下，咯噔一声仿佛坠落谷底，那透骨的冰寒将她的周身笼罩，直让她打冷颤：“大臣们所言妖孽，莫不是指芷萱？芷萱惶恐，不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要被冠上妖女的罪名。”
“众口铄金，大臣们所言并无道理，秦国天元帝突然下战书，破坏邦交，岂非事出有因，更何况，那天他与皇帝争执起来，言语间提及了萱丫头的名字，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无道理……”
聂芷萱紧紧、咬着牙，直到嘴里传来血腥味，而她的身子已经忍不住颤抖，眼眶酸涩极力的忍住眼中的一滴眼泪：“若无证据，芷萱实在难以负罪，这妖孽一说只是空口白话，人云亦云，有何根据？”
太后脸上扬起了怒意：“昭妃倒是伶牙俐齿，哀家且问你，冬至节那天去天祥寺上香，你可有遇见云空主持，云空主持可有瞧出任何异样？难道云空主持的质问是假，和尚了清的证词是假？更何况昭妃的身份本就不清不楚，影儿当初秘密把你带回楚国，莫不是以为哀家头昏眼花了不成！”
“萱儿惶恐，云空主持已死，那了清的话也不知真假，太后怎可凭一人之言便断定芷萱是妖女，芷萱自认从无伤天害理，不知害了谁，又何来狐媚惑主？”
聂芷萱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毅的不屈服和倔强，太后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身形单薄，如莲般亭亭净植地伫立着，周身萦绕着不屈服的刚毅。
太后叹了一口气，心有所感，站在她面前的聂芷萱，的确与宫中妃嫔有些不同，坚强不屈，不卑不亢，即便面对她这个太后，也一点不为强压所屈服，可是爱上这样的女子，对影儿来说是蜜水，也是毒药。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对君王来说是大大的忌讳，红颜倾国，注定爱上她，影儿会受更多艰难险阻。
自从聂芷萱进宫，安宁的后宫开始波涛起伏，妃嫔与皇嗣接连折损，齐家下台，刘家败落，吴家上交兵权，三大世家转眼人走茶凉，现在皇帝后宫只剩下三位妃嫔，而官家嫡女就只有聂芷萱一人，这样的独宠、这样的专宠早已惹起各大世家、文武百官的不满，因此才会借着妖孽这一罪名联手上疏。
想到此，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你走上前来。”
聂芷萱微愣，连忙走上前，蹲在了太后左侧。
太后紧盯着她，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突然开口说道：“告诉哀家，你爱皇上吗？”
聂芷萱一愣，目光接触到太后冰冷的视线，毫不犹豫说道：“爱。”
“那如果他爱上你，会变得辛苦难过，会遭遇许多艰险，你愿意看到他为了你那样吗？”
聂芷萱抬起头，便看到太后冷若冰霜的脸，还有她如十二月江水般刺骨寒冷的话语，让楚影轩为了她受尽苦难？不，她怎么舍得……
聂芷萱垂下了头，用纤长浓郁的羽睫盖住了眼中的光彩：“不，萱儿舍不得，也不希望自己会成为他的拖累。”
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了太监的高唱声：“皇上驾到！”
太后看了聂芷萱一眼，将她扶起来说道：“哀家有话要和皇帝说，萱丫头先去暖阁里坐会。”文心连忙扶着聂芷萱走进了内室。
“萱儿有什么错，她何辜？”殿内楚影轩还在与太后争执，而暖阁内，聂芷萱的手早已紧紧攥着手帕不放，脑海中不停回响着太后的话“如果爱上你，会让他遭受艰难险阻，甚至失去一切，你愿意看到他为了你如此吗？”
太后为什么要这样说？影轩……影轩真的会为了她不顾一切吗？
聂芷萱心里“扑通扑通”跳得激烈，只听见楚影轩依旧坚定不服软的话：“萱儿是儿臣的妻子，不可能是妖孽，即便是母后也不能诬陷她！而且，就算她是妖孽也好、红颜祸水也罢，儿臣都不会离开她，也不允许有任何人把我们分开！”
耳边，是太后凛冽的怒斥：“好，好一个一往情深，为了一个聂芷萱，你就要弃江山社稷不顾，弃黎民百姓不顾了吗？！你这样子还配当东楚的皇帝吗，真是辜负了父皇母后二十多年来对你的谆谆教导，难道就为了让你因为一己私情，将祖宗大业罔顾吗？”
“哀家没让你处死萱丫头，只是让你将她关进冷宫，发誓永不再见她，并且与秦国化干戈为玉帛，便了了。”
“不，萱儿没有错，她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更何况，儿臣做不到！”
死寂般的静谧仿佛将空气冻结成冰，每个人的心中都沉重无比，楚影轩全然不顾太后投来的冰冷的目光，目光坚定不移。
“哐当”暖阁内突然传来一声响声，是铁盆摔落地上的声音。
聂芷萱靠在门扉上，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蓦然泪下，收也收不住，一旁的文心见她如此，轻叹了一口气，想去扶她，却被聂芷萱挣脱。聂芷萱踉踉跄跄地往暖阁的另一个门口走去。
“您要去哪？”文心连忙上前去扶她，聂芷萱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却那么牵强：“我该回去了……”
“怎么回事？”耳边，突然传来太后的质问声，文心连忙走到殿内，跪下道：“请太后娘娘恕罪，奴婢该死，是奴婢失手打翻了面盆，求太后娘娘恕罪。”
“收拾干净”等到文心回到暖阁，便看见聂芷萱的身影在暮色下越走越远，模糊成一道光影，楚影轩似有所感，转头看了一眼暖阁内，却只见帘幔重重，门扉紧闭，并没有看到什么。
楚影轩回过头看向太后，只见她脸上妆容难掩疲倦之色，仿佛沾了些憔悴，乌发上冒出来几根银丝，母后也老了啊！
楚影轩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真正的妖孽不是萱儿，引狼入室的不是儿臣，而是母后。”
太后目光突然一亮：“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猜测，还未得到证实，但幕后黑手还在宫中，时机成熟儿臣自然会告诉母后。”
未央宫。
“主子用些燕窝粥吧？”诗心带着红漆雕花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一个白莲粉底盖碗，里面是一碗泛着热气的燕窝粥。
聂芷萱斜倚在榻上，微微睁开眼，眼中布上一层朦胧的雾气，眼瞳再不负以往的清明。
“主子，”诗心不禁担心的问道，主子究竟怎么了，只身被太后娘娘召去慈宁宫，一回宫就好像丢了魂似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驾到！”外面传来了太监的高唱声，聂芷萱心里一突，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痕起身行礼。
眼角躲进一抹明黄，“萱儿”耳边，是楚影轩温柔的声音，聂芷萱抬眼去看他，只见他面容有些憔悴，眼中却闪着柔光。
聂芷萱呆呆地望着他，从他的乌发、他的远山眉、他的薄唇、他的肩膀，再到他修长的身材，聂芷萱脑海中蓦地响起他在慈宁宫所说的话“更何况，就算萱儿是妖也好，是红颜祸水也罢，儿臣都要与她不离不弃，任何人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她与楚影轩点点滴滴的回忆仿佛幻灯片般在脑海中重放，冬至节的缠、绵，无关风月我只喜欢你的告白，自己悲戚愈然时他温暖踏实的怀抱和有我在呢的安抚，花朝山上的定情之吻，全州惊魂一夜的坦诚相待、敞开心扉，那一切一切仿佛还在昨天……恍若隔世，熟悉却又透着丝丝陌生。
时光如白驹过隙，沧海桑田，他们一路走来，是何等的不易？多亏楚影轩的坚持，她才能重新获得幸福，才能重新得到新生，她才有重新爱人的权利。
聂芷萱心里一痛。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不前，让他们就这样，就这样相依相偎着，哪怕与时间为敌、哪怕与全世界背离。
楚影轩走近，伸手轻揉她的长发：“傻丫头，呆呆的看什么呢，放心，慢慢看，咱们还有一辈子呢。”
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聂芷萱扑到楚影轩怀里，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踮起脚堵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