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看着自己形同手足的将士们,因为一场无情的浪花葬送了性命,不禁泛起了冷颤,他们大多不会水,却跟着他毅然跳下江水,就为了救他们的君王,他们也都有家、有父母妻儿,可他们都因为家国一体的信念,为了保家卫国,才离家背井来到危险的战场,谁曾想,敌人未灭,却因为一场无端的落崖、无故的儿女情长,无谓的葬送了性命。
李广忍不住颤抖,说到底,当初蜀烈是他杀的,却因此导致蜀国对秦楚的敌对,他才是千古罪人啊!
李广顾不上身上的一些刮伤,将楚影轩轻轻放到岸上,然后动员所有人去找来了草药,并分发给受伤的将士们。
他回到楚影轩身边,将手中的草药嚼碎,然后敷在了楚影轩的伤口上,再扯下衣袍一块布料,将楚影轩的头包裹起来。
见楚影轩后脑勺的伤口终于止住了流血,李广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身边帮忙的将士道:“快传太医,找几个人来一起送皇上回营。”
“是。”将士们连忙分开办事。
这时,在一旁清点死伤人数的统领走上前,对李广禀告道:“启禀将军,我军死伤近百……”
李广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叹了一口气道:“我带一小队护送皇上回营,你带着其他几个小队搜寻昭妃娘娘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是。”
这时,李广突然想起了什么,环顾了四周,只觉得少了什么:“贤王爷呢?”
“属下也不知道,方才大乱,大家都忙着救皇上,根本无暇顾及贤王爷,现下再去找,便不见了王爷的踪影。”
安江水依旧滔滔不绝,直到拐进山谷中,才化成叮咚的河水,蜀寒蹲在河边,用荷叶舀了一口河水,转身走进一个山洞。
山洞内漆黑一片,潮、湿无比,蜀寒走入山洞深处,将倚在石壁旁的云裳扶起,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云裳……”蜀寒唤了云裳一声,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却发现滚烫得很,云裳蹙着眉,嘴里不停喃喃着:“水,水……”
夕阳西下,山洞内寒意刺骨,蜀寒紧紧抱着云裳,不让刺骨的江风吹到她滚烫的身子。
突然,云裳额头冒出了细汗,紧紧攥着蜀寒的衣服,不安的梦呓道:“蜀寒!不要,不要伤害主子,快跑,快跑!”
蜀寒看着怀中虚弱的人儿,眼眶微红,愧疚万分道:“没事了,我在这,我们一起走,我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了。”
仿佛有什么在敲打着心扉,他输了,他错了,他千方百计为了复仇,却伤害了最爱他的人,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老天,坏事都是他做的,不关这傻丫头的事啊,求求你,不要迁怒于她,让她醒过来吧。
蜀寒抱紧了云裳,两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傻女人……不要死,孤命令你不能死!”
深夜,蜀国边境的营帐内,风声鼓瑟,苏斌站在营帐门口,眼带担忧的看向那远处的大峡谷,从昨天收到云裳的信到现在,据在大峡谷下等待的士兵来回禀,没有等到皇上他们的身影,难不成,云裳的计划没有成功?皇上没有顺利逃脱,出什么事了吗?
蜀擎已经在秦楚的火袭中身亡,他们蜀昌的希望、他们的新皇蜀寒不能再出什么意外,想到此,苏斌再也等不及,连忙翻身上马带着一队士兵准备去大峡谷一探究竟。
马匹走了千米,突然,远处出现了黑乌乌的人影,苏斌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军队停下,直到那黑点走近,苏斌见蜀寒的脸明确了,才惊呼道:“皇上?”说罢,他连忙骑马迎了上去。
“将军。”蜀寒脸上尽显疲惫,他顾不及自己,连忙吩咐道:“快去传太医,救救云儿。”
营帐内,烛火摇晃,蜀寒坐在灯前,聚精凝神地盯着太医的手,直到太医收回手,他连忙问道:“怎么样?”语气里溢满了担心和焦虑。
太医站起身行了个礼:“皇上,请借一步说话。”
蜀寒愣了几秒,连忙跟着太医走出营帐。
“云儿,她怎么样了?”
太医叹了一口气,道:“这位姑娘的发热倒没什么大碍,只要退热了便没事了,只是……”
太医复又说道:“她腹中的孩子,只怕保不住了。”
蜀寒闻言脚步一晃,险些摔倒,他的声音不禁高了几个声调:“怎么会保不住呢?真的没办法了吗?”
太医迟疑了片刻,才说道:“这位姑娘因为落水受了寒,加上她本身就忧思苦虑,思绪过多,腹中的孩子太过虚弱,受不住寒气,胎死腹中了。”
太医说罢,看了一眼蜀寒,却见他怔愣在一旁,许久未语,身子不停颤抖着。
一直看着这一幕的苏斌再也看不下去,连忙走上前扶住了蜀寒:“皇上,您要注意身体。”
蜀寒闻言扭过头,紧紧攥着苏斌的手,眼眶微红。
“皇上节哀,您还年轻,以后一定还会有子嗣的。”
太医连忙说道:“皇上正值壮年,就算这位姑娘不能再生育,也一定能与其他妃嫔再孕育子嗣的。”
蜀寒反应过来,连忙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太医连忙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颤抖道:“这位姑娘因为受了极阴的寒气,小产后身子受损,恐怕再难以生育了。”
蜀寒踉跄了几步,瘫倒在了地上,眼眶上氤氲了一层雾气。
“皇上,您此时不应该沉浸在儿女情长里,眼下秦楚大军已兵临我国境内,不可不战啊,请皇上御驾亲征。”
蜀寒抬起头看他,挣扎着站起身:“这场战,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价值了。朕没有心情讨论这事,明日再议。”
“皇上,您难道忘了先仓帝的嘱托和先烈帝、多鹿公主的仇了吗?我北蜀与秦楚势不两立,岂能和议!”
蜀寒静静地看着苏斌,心里突然黯然,他数十年来的筹划和复仇,究竟是为了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报了仇,最后又剩下什么?
寂静的气氛里,营帐内突然传来了声音:“蜀寒……”
蜀寒吓了一跳,急忙跑进帐内,便见云裳虚弱地撑起身,长发披散在双肩,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正睁着眼睛看向他。
蜀寒一喜,连忙快步上前,将云裳拥在怀里:“云儿,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云裳眼眶湿、润,看着蜀寒,声音沙哑道:“嗯,我没事,蜀寒,答应我一件事……”
“怎么了?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没事。”
云裳忍不住流下眼泪道:“不要再打战,放弃复仇,放下仇恨好吗?”蜀寒一愣,沉默不语。
云裳眼中氤氲了水雾:“蜀寒,我是秦国人,我知道秦楚对你有极深的杀父之仇,可那都是上一代的仇恨,咳咳……”云裳说不到几句,就剧烈咳嗽起来,蜀寒连忙轻拍她的背,心疼道:“别说了,你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先休息一下吧。”
云裳伸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摇了摇头:“不,蜀寒,让我说完……我希望你不要再沉浸在仇恨的痛苦里,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爱你,可秦国也是我的家,蜀寒,不要再报仇了好吗?我们已经失去了孩子,放弃一切,回蜀国好好生活好吗?”
一旁的苏斌闻言不禁开口不屑道:“凭你一己之言,就要让烈帝的仇烟消云散了吗?秦楚大敌,势要杀之!”
云裳抬起脸,望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一场大战,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蜀寒,当初秦楚是害得你父皇惨死,可这一切的报仇,都要靠牺牲无辜百姓来完成吗?三国鼎立,为何要自相残杀?蜀寒,放下仇恨吧,让人民重享和平盛世。”
蜀寒看了苏斌一眼,然后看着云裳道:“你真的希望我停战?”。
云裳攥着他的衣服,额头冒出细汗:“蜀寒,我们已经失去了孩子了,还不够吗?不要让自己后悔。”
蜀寒心里一痛,仿佛被一刀刀剜着:“你听到了?”
云裳凄然一笑,强忍的泪水扑簌簌而下,哽咽道:“我的孩子没了,我再也做不了母亲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别害怕,有我在,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就算没有孩子,我们也可以很幸福。”
云裳俯在他的怀里,痛哭流涕,蜀寒眼眶微红,抱紧了她:“我答应你,我们不打了,我带你回去,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娘,娘她醒了,她醒来了呢!”
“天啊,真的醒了,我去喊公子进来,他一定很高兴。”
聂芷萱蹙起眉,羽睫翩跹,耳边的声音很陌生,是谁?恍惚中,有一只温柔的搁在她的额头上,“影轩……”聂芷萱带着期待,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张出乎意料的脸。
他身着一身淡蓝色的粗布衣裳,脸色略显憔悴,可那笑容还是如窗口洒下的阳光般温暖和煦。
“楚天尧……”聂芷萱心里微微泛起一股苦涩,原来是楚天尧,她还以为是楚影轩呢?
楚天尧怎么会守着她身边,楚影轩呢?他去哪了?聂芷萱思索了片刻,才想起她从铁索桥上跌落到安江中,记忆中,仿佛耳边传来了楚影轩的惊呼声,然后听见一声噗通,她便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