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走顾方觉之后,余程收拾好离愁别绪,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这段时间,她主要忙的就是自己父亲的那个选题,因此还有望去陇城出差。偏偏,顾方觉此时又带队去了秦城一个名叫奉良的地方做试飞试验,两地相差一千多里地,俩人自然也相见无望。余程在家好好陪了小橘几天,走之前又把它送到了揭乐乐那里。在她和顾方觉都不在家的时候,小橘就养在揭乐乐家,有这么一个小东西在,父女两人倒多了不少话题。而乐乐也很喜欢小橘,自掏腰包给它买了不少冻干零食,以至于余程回来一抱它,明显就感觉到了份量。之后,给小家伙强制减肥了几天。
再见到揭乐乐的时候,小橘明显激动了不少,用爪子扒拉着这个临时主人的裤腿,想要好吃的。有余程在,揭乐乐不敢太放肆,一边顺着小家伙的毛安抚它,一边问余程道:“桃桃姐,你又要回燕城啊?你跟方觉哥哥就一直这样两地分居?”
因为小橘的缘故,两人已经互加上了微信,称呼也有“小余姐”改为“桃桃姐”。相比顾方觉,揭乐乐现在跟余程的关系更好,于是余程也大发善心,帮顾方觉降了降辈分,由“叔叔”改为“哥哥。”
“那不然呢。”余程笑,“总要上班的嘛,有空再过来就是了。”
“好吧。”顶着余程那如炬的目光给小橘塞了个鸭肉干,揭乐乐讨好地笑,“你放心桃桃姐,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帮你盯着方觉哥哥的,绝不让他招蜂引蝶。”
“……你还是先顾好你的学习吧。”余程无语地笑,“还有几个月就高三了,最关键的一年,你可得上点心。”
揭乐乐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说:“考不上就进厂,我爸说的。”
“你爸吓唬你的。”余程说,“你瞧你方觉哥哥穿那身工装,要腰身没腰身要线条没线条的,你个时髦精乐意穿啊?”
余程也吓唬她的,实际上陇飞的工装制服也没那么难看,至少穿在顾方觉身上是这样。
揭乐乐试想了下,也有些犹豫了。她虽然很佩服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的奉献精神,但真要轮到自己,每天在那个枯燥乏味的工厂车间里忙忙碌碌的,还真有些怵头。
“我再想想吧,还有一年呢。”揭乐乐泄气地瘫在沙发上。
“是了。你要是怕自己功课落太多,就让揭总帮你请几个一对一的家教,暑假狠补一下,也不是没追上来的可能呀。”
“嗯嗯。”揭乐乐点点头,反应过来,一脸狐疑地看向余程,“桃桃姐,你不是专门替我爸来做说客的吧?”
余程:“……”这孩子,咋这么精呢。
“说不说客的,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余程拍下她的头,躲避话题似地站起来,说,“行了,我下午两点的飞机,不跟你多说了,先走了。”
“我送你。”
“你留步吧,外面刚下过雨,正冷呢。”余程穿好鞋,看着跟过来的小橘,又嘱咐揭乐乐道,“你少给它喂点冻干零食,瞧,都快让你喂成猪咪了。”
“我知道啦。”揭乐乐一把抄起小橘抱在怀里,“来,猪猪,我们跟妈妈说再见。”
小橘抗议:“喵!”
*
回到燕城,余程用最快的时间,埋头剪辑了近一周,然后将成片发给章敏和陈岩去审。出乎意料的,他们两个都签了字。
“如果审片主任那里没意见,那就排期上播了。”
“谢谢主任。”这对余程来说是个惊喜,拿到签字单的时候,她笑得非常开心。
“想好了,还要离职吗?”陈岩合上签字笔,看向余程道。
“想好了。”余程说,“我在港城读书时的一个学姐开了个传媒公司,跟咱们台里的纪录片频道有深度合作关系,她那边缺人,想让我过去试试。”
“思宁文化?”陈岩显然也听说过英宁,见她点头,评价了一句,“跨度不小。”
“其实还好。”余程说,“我读书的时候做过一些策划工作,也擅长文案工作。虽然也算是一个挑战,倒不至于无从下手。”
陈岩沉默了。从余程的话中他听得出来,这个姑娘做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过的。那显然,他这边赢面不大了。
“很遗憾,余程。我还没有完全了解你,你就要离职了。”陈岩说,抬眸看她。
余程被他看的心中一颤,略移了移视线,微笑道:“也许以后还有合作机会,毕竟我还在电视圈子里。”
“倒也是。”陈岩一笑,然后抬抬手,示意她,“去忙吧。工作交接完告诉章敏,大家一起聚一聚,算是为你饯别。”
余程觉得没这个必要,毕竟她在栏目里时间不长,跟大家没有这么深的交情。可她现在也不便反驳陈岩,便笑了笑,离开了。
*
回到工位上,余程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可忙的了,要做的事都已完成,哪怕是今天就办离职,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但余程还是决定缓两天,将一切慢下来,给自己一个从容退场的机会,所以现在呢,她准备翘班,去看看续阳!
余程提起包包,关了电脑,准备离开。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她从包里拿出来一看,来电人是叶思蕤。余程意外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喂,桃桃。“叶思蕤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了过来,“我现在在你们楼下,你方不方便,下来一起喝杯咖啡?我请你。”
自从跟顾方觉说开之后,俩人之间就没再提过叶思蕤。余程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还以为她仍是在陇城负责通航示范区的项目,没想到顾方觉都走了那么久了,她还在燕城。
“好,我正要下楼,你等下我。”
余程搭乘电梯来到大厦一楼的C口,一出门,便看见穿着一身驼色羊绒大衣,头发披散在脑后的高个美女,浑身散发着一股优雅大方的精英范儿,又不乏一些温和,不是叶思蕤是谁?也不知是不是心态变了,余程现在倒能欣赏叶思蕤的美了。不可否认,她一直都是极漂亮的。
叶思蕤瞧见余程,倒也觉得眼前一亮。
印象中小时候的余程,一直都是鲜亮活泼俏丽的,像个小公主一样,受尽所有人的宠爱。然而现时的余程,穿着打扮却是最简单不过的,上身一件浅色的防寒棉服,下身一件牛仔阔腿裤,脚踩一双复古鞋,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毫无冷天里的臃肿,还颇为知性。看着这样的她,叶思蕤不禁在内心感慨,她一直错看她了。
俩人一起去了总台大厦一楼的咖啡厅。
“你没去陇城?”坐定,点好咖啡之后,余程问她道。她现在已经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多个颜色撞色的线衣,倒多了一抹生动。
“没有。年后我可能接手新的工作,陇城的项目不再管了。”
“这样么……”余程应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如果是之前,她听了应该还会高兴一下。但现在,她已经无感了。可能也是真的释怀了吧。
“你现在看着比先前气色好多了。”叶思蕤忽然说,“之前在陇城见你,你像是整个魂儿都被抽走了,毫无生气。”
想起之前那次不算愉快的见面,余程现在心里倒有些惭愧。
“之前——不好意思。”
“没什么。”叶思蕤摇摇头,“我能理解你。”
其实叶思蕤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的理解了余程这个人。以前她多是将目光放在顾方觉的身上,不曾把余程当过一个有力的威胁,便从来没有过多的关注她。她只知道军科大院里熟悉她的人都说她娇气不好惹,再加上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穿的漂漂亮亮,看着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便将她笼统地归为那些家境好的女孩子一类里了,以为她们都无一例外的骄傲和极具优越感,不将她们这些院外的人放在眼里。
其实余程不是的。她只是单纯地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自己的爱自己的。她也不在乎别人,但并非是把别人不放在眼里,而是她的世界只有那么小,只有她、她的爸爸妈妈,和她的冬冬哥。当她放眼看向别处的时候,她是天真而单纯的,却不像别人都想象的那样无知,相反,她是敏感的,感情丰沛的,被她注目的人需要给予她同样的感情回报。所以,能够回应的人寥寥无几,能够有耐心去了解她那颗柔软的心的人更是万里余一。是她足够幸运,遇到了顾方觉而已。
同样,也是因为余程,叶思蕤对顾方觉的看法发生了改变。从认识起,她就觉得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男孩儿是个迷。别人都那么轻易地能折服在她的美貌下,只有他,对她不屑一顾。而人偏偏就爱去惦记那些自己得不到的,所以她一直想着他念着他,将他碰为了一个至高的存在,不敢轻易去亵渎。
是余程的出现,让她明白,原来顾方觉不过也是一介凡人,就像他自我定位的那样。原来他也会沉迷于七情六欲,为其喜为其悲。看到这样的他,叶思蕤忽然就释然了——原来大家都一样,不过都是红尘中的男男女女,既如此,就让他尝尝爱情的苦吧,就像她曾经为他经受过的那样。
至于余程和顾方觉的牵手,她再也没有意难平了,一个褪去曾经小公主的面纱,一个走下神坛,双双奔赴这烟火世俗中,竟格外登对呢。既然这样,她还为什么要做这煞风景的人呢?
“怎么不喝?”见余程安坐在那里,叶思蕤笑笑,反问道,“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应该请你一杯咖啡,没想到一直拖到了现在。好在,总算兑现了。”
“应该我请你的。”
余程笑笑,说。
其实她还没完全搞懂叶思蕤来见她的目的,但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对坐着也挺好的,不一定非要去探究太多。趁着天气不错,享受一下阳光不好吗?
又坐了二十分钟,在快要五点的时候,两人起身离开。
“再过一个月我很可能就要离开燕城,去往非洲了。”出了咖啡厅,叶思蕤停下脚步,对余程说,“集团在那儿有投资的项目,我过去接管,大概要待两年。所以,如果你跟方觉结婚的话,我可能赶不回来。”
余程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不是她提及了“结婚”两个字,而是她要去非洲。
“非洲那里?”余程下意识地问,“如果是投资的基建项目,那大概率环境都不会太好吧?”
“是。”叶思蕤笑应,“不过我在国内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也是该去磨炼一下自己了。否则都不知道我打哪儿来,该到哪儿去了。”
“……”
余程觉得没必要。以她现如今的地步,哪里还需要积攒这些项目经历来点缀履历呢,待在安浦,想必那位大沈总不会亏了她。除非——她另有打算。
余程反应过来,笑笑,伸出手:“注意安全,祝你好运。”
“谢谢。”叶思蕤微笑,握住了她的手。
*
在目送余程离开去往地铁站之后,叶思蕤深深做了一个吐纳,回到了车上。她是从医院出来的,处理完了工作之后还要回去接母亲的班儿,只是经过总台广播大厦的时候意外想起了余程,想要跟她见一面而已。
叶思蕤设置好导航,又回了几个信息,将车钥匙插上,准备回医院。刚打着火,有一通电话进来了,叶思蕤瞥一眼,犹豫了下,按下了通话键。
“刚给你办公室打电话,小陈说你不在?”一道听上去就不太讲理的男声传了过来,不是安雨又会是谁。
“我这几天请假了,我爸住院做手术,需要人陪护。”
安雨意外:“伯父生病了?要紧吗?”
“老毛病,不过这次复发比较严重,所以得手术。”
安雨沉默几秒:“那你是因为这个才推迟来陇城的吗?”
“不是推迟。”叶思蕤说,“我不打算过去了。”
“……叶思蕤,你搞什么?”安雨大惊。
“我跟大沈总说过了,这个项目交给你来管,我正在审签,等签证下来,我就去G国了,那边那一摊需要人管,我去正合适。”
“G国,你在搞笑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
“不是你说的?富贵险中求。”
安雨:“……”这是他之前对她说的话,意在讽刺她为了金钱权力和地位,甘愿答应自己的父亲跟自己结婚,来蹚他们父子俩这趟浑水。
“叶思蕤,你别说梦话,先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行么?”
“我很清楚。我看不清楚的人是你才对。”
“我怎么不清楚?”安雨不服气反问,“我现在不是正安稳地待在陇城这个破地方,如你和老头所愿地在这儿当个吉祥物么?”
“别美化你自己了。”叶思蕤忍不住冷嗤了一下。还吉祥物,不惹麻烦就不错了。
“你要是想做点事,那就拿出做事的态度来。”叶思蕤深吸一口气,跟他讲道理,“你不想当这个空头挂名的‘小安总’,那就让别人看到你的实力,对你信服。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图现成么,觉得没意思,不够刺激。那现在你的机会来了,就让大家领教领教你的本事吧。”
“……”
安雨许久没说话,过了片刻,低声开口道:“我是一直想要一个放开手脚施展抱负的机会,但我希望你能在我身后……姐姐。”
叶思蕤被那一声“姐姐”叫的心颤了一下,仿佛刚喝下去的咖啡在作祟,先是冲击她的心脏,然后又在她的胃部搅动。
叶思蕤一下子有些想吐了,她咬着牙,对电话那头的男人说:“安雨,别再叫我姐姐!”
啪一下,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