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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成为鬼差的第一天,我拘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他浑身戾气,到死都拿着一杆枪,嘴里喃喃着要继续上阵杀敌,光复河山。
见到我的时候,他求我说:只要我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再多杀几个贼寇,就算投不了胎也在所不惜。
我死了多年的心突然跳动了几下,同意了。
后来,我成为了他,跟着他走了万里路,突然想起来,在成为鬼差之前,我念着的也是山河无恙。
对了。
他说他是一个兵。
一个不怕死的兵。
1
我不记得自己具体死了多少年,只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飘荡在人间。
阎王翻了我的命薄说我向死而生,既然心愿未了不愿意去投胎,干脆做地府的鬼差。
我没想到地府还收野鬼做差事。
更没想到,成为鬼差的第一天,便拘到了一只陈年老鬼。
我赶到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破烂到看不出颜色的衣裳,手里死死捏着一杆长枪,嘴里喃喃着要继续上阵杀敌,光复河山。
看着他蠕动的嘴角,坚定的目光,我一时有些恍惚。
“鬼差首长,能不能不要带我走,我的战友们还在前线,我要去杀贼寇!贼寇都还没赶走,我不能走!”
老鬼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一度哽咽,倒是捏着枪的手掌,手指根根用力,关节节节分明。
不知是他眼里的星光,还是干枯发裂的唇角触动了我。
我几十年安静如鸡的心脏突然再次“砰砰”跳了起来。
“老先生,咱们该上路投胎了,您说的这些我不知道,也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我极力压制内心的波澜,礼貌地笑了笑。
第一天上岗,可不能丢了这铁饭碗。
“不,只要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多杀几个贼寇,就算投不了胎也没关系……”
山风呼呼吹过,生锈的枪杆发出低吼的呜咽。
放眼望去,漫天星辰下的山河全是千疮百孔的模样。
“再活一次你也一样会死,再说这场仗你们注定失败,何必呢?”
我垂下眼眸,看向这个半截身子都不见了的老鬼。
“不!就算流完最后一滴血,也要继续下去!”老鬼眼里泛着点点星光,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
我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不管给他多少次机会,他最终都会身首异处。
2
见我沉默,老鬼继续说:“鬼差大人,请相信我们,我们不会战败,只要有人在,我们就不会失败!”
“那我们打个赌,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们依旧战败,那么你将不入轮回,永世伺候在我身边;如果你后悔了,念在你一片赤诚,只要喊我,我就送你投胎。”
闻言,老鬼激动得握住了我的手,热泪盈眶,嘴唇不住颤抖,良久有声音从嗓子里冒了出来,“谢谢您,谢谢您,不论胜败,哪怕只能多杀几个贼人,我都愿意不入轮回,跟随您左右。”
弹指间,我带着老鬼回到了人间。
与其说是人间,不如说是炼狱。
这大概是老鬼生前的最后一仗,停火的战场依旧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土坑里全是残破的尸体,老鬼的身体被炸成两截,找到的时候已经被林子里的野狗叼走了。
我回过头看向老鬼,“即使结局还是这样,你也要再来一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们这样的算烈士能投个好胎。”
“后悔?”
“后悔什么?我不投胎,鬼差首长,您可快点吧,再晚了我跟不上大部队了!”老鬼着急得在我眼前转圈圈。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阵风沙吹过,老鬼又活生生地站在了我面前。
意识到自己真的活过来后,他甚至都顾不上摸摸自己失而复得的身体,拔腿就往东边跑。”
突然——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急转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擦掉脸上的血迹,整理了帽檐,朝我敬了一个军礼。
帽子中间的五角星,印着落日夕阳,像血一样红。
3
老鬼活过来后整个人鲜活了不少。
四十出头的年纪,似乎也没有那么老。
我跟着老鬼到了一处营地,远远看到零零星星的士兵陆陆续续抬着尸体出来时,他匆忙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一米八几的汉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鬼差首长,你在地府可看见过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是不是都投了好胎?”
我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此时烽烟四起,华夏土地满目疮痍,何处是好胎?
我看向营地后面凸起的坟包,新的旧的一座挨着一座,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爬满坟尖。
老鬼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自顾自地说,“不,他们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在这里,在活着的人的心里。”
老鬼回归部队的当晚,也是他们惨败的当晚。
深秋的肃杀笼罩着整个营地,本就人数不多的队伍,伤员占了大半。
营地里的士兵坐在地上休息,手上却紧紧捏着长枪,有个年轻的小兵在梦中还在嚷嚷着“杀……”
老鬼弯腰扯了扯小兵短了半寸的衣服,对我露出了一排大黄牙。
“鬼差首长,您看,我们的士兵做梦都在杀敌人,这样的队伍,怎么会输?”
我觉得这些人的信念有些可笑。
“喊口号而已,谁不会?”
老鬼的脸色一沉,语气里有些怒意,说他们当兵的人从不瞎咧咧。
我跟他打赌,如果在战场上大家都奋勇杀敌不做逃兵,那我就再答应他一个要求。
否则,他跟他的这些战友死后都入地狱。
老鬼一口应下。
而就是这个赌,让老鬼死无全尸。
4
三天后的拂晓。
一颗手榴弹在营地旁边炸开了花。
顷刻间,寂静的营地沸腾起来,枪声,呼叫声,号角声响彻整个蒙蒙亮的天空。
敌人追了过来。
显然村头的侦查兵没有发现敌军的踪迹,让敌人溜了进来。
“你看,这就是你们梦里都在杀敌的兵。”
老鬼边往外跑边说,“你没发现刚刚的手榴弹跟现在外面的炮弹声音不同吗?”
我是没发现,我甚至都不懂如果真如老鬼所说,那小兵为什么要往自己的营地扔炸弹。
直到身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老鬼带着余下的十几人退到了山里。
他绑着炸伤的腿,自言自语道:“你说的那个兵叫狗十三,今年十三岁,没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他说爹娘被鬼子杀了,只想当兵杀敌。”
腿上的血不断往外渗,实在绑不住了,老鬼捡起一块石头塞到破布下面,堵住了窟窿,血好像没流了。
“老鬼,你后悔吗?”
老鬼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接着上面说,“原来的侦察兵为了救狗十三,死了,后来狗十三就做了侦察兵,刚刚发现的时候,肠子都被挑出来了。”
“他死前凭着最后一口气丢的炸弹,告诉我们,敌人来了。”
老鬼扫视了一眼其它的兵,尖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们当兵的人,没有懦夫!”
秋雨夹杂着寒意飘进山洞,可能是跟人待久了,我竟然冷得打了个哆嗦。
山洞里待了三天,逼仄的空间生出了些许腐烂的气息。
我告诉老鬼,趁现在遣散大家,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老鬼眼神坚定,说他们宁可死在战场,也不做逃兵,旁边的一群人跟着点头。
5
直到山洞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跟老鬼一样捏着长枪的人。
大家的情绪一下子高涨了起来。
他出现在洞口的时候,除了一双与老鬼一模一样的眼睛外,几乎辨别不出容貌。
他是爬过来的。
撑着长枪根据老鬼留下的标记从十里开外的战场一点一点爬了过来。
他的嗓子说不出一句话,挣扎着塞给老鬼一个带血的布条后就咽了气。
老鬼抱着这个他们称为“团长”的人,第一次哭出了声。
我不知道布条上写了什么,只感觉很重要。
老鬼将布条包了一层又一层,放到了最里层的口袋里。
他们说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七天之内把这个布条送到一个叫“根据地”的地方。
之后,他们又启程了。
十八人的队伍稀稀拉拉在山里走了三天,吃野果喝露水,到后来下山时只剩下十个人。
每倒下一个人,我都会劝一下老鬼,老鬼每次都反驳我。
“你是鬼差,你不懂我们人间的信仰。”
我是不懂。
信仰能比活着还重要吗?
十个人的队伍,能敌得过那些长枪大炮吗?
6
当然敌不过。
伤的伤,残的残,别说长枪大炮,就是徒手搏斗他们也不是对手。
刚出林子,就遇到了一小股敌人。
明明人数差不多,却只能躲着。
老鬼带着他们走着最艰险的路,吃着称不上食物的东西,甚至寒冷的夜连火都不能生。
可这些人却依旧对老鬼唯命是从。
饥寒交迫,彻夜赶路,他们的眼里没有颓丧,依旧闪着亮光。
我猜,信仰可能是一种毒药,一种让人为达目的无所畏惧的毒药。
这一路走得很慢,十个人慢慢只剩下三个。
这一路走得也很快,快到五天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眼看马上就要成功,队伍里的氛围活跃了一些。
老鬼也会趁机打趣我。
“看吧,我说了我们当兵的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我没有回话。
他身上腐烂的气息已经越来越重,怕是离死第二次不远了。
“翻过前面的山坡,就到了!”老鬼走在中间,左右两边各架着一个伤员。
可最终翻过那座山坡的只有老鬼和另一个人。
我活着的时候竟然不知道人的生命力可以如此强大。
倒数第二个兵吐血倒下的时候,我问老鬼,“你看,因为你的执拗,他们都死了。值得吗?”
这回老鬼没有说话。
他看向山下无人出入的空房子,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
7
“我们来晚了……”
老鬼捂着胸前放布条的地方,眼神突然就空了。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着我的手,“鬼差首长,你说过,如果我们没有做逃兵,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了他修复了另一个兵的伤口,让那个兵带着血布条追赶大部队。
老鬼说树上的记号还在渗液,如果脚步加快,半天能追上。
“那你怎么不一起去?”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很快我就知道他说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他在营地四处生起了火,将身上仅剩的几件破布烂衫挂在绳子上,还扎了不少草人。
知晓了他的用意,我最后一次劝了老鬼,“你别送死,现在后悔,我说的话还算数。”
老鬼没理我。
他盯着不断向上窜起的火苗,讲起了他的故事。
他说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怕死,爹娘媳妇都死了,死对他来说就是回家。
他说他杀过不少鬼子,也救过不少人。唯一牵挂的就是那个被他救出来喊他爹的男娃娃,现在已经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是生是死。
老鬼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火苗越窜越高。
他说他们这些人就像柴火地下的枯枝柴火,虽然力量小,但是聚在一起火就会升起来。
他说总有一天,像他们这样的人会越聚越多,直到希望之火蔓延整个家国。
远处传来风声,无数炮弹朝这里飞来。
这次我没有劝老鬼。
8
良久,轰隆声停了,我以为我能再替老鬼收一缕残魂。
可硝烟散去,我没看到老鬼,却等来了阎王。
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谁家打工人第一天打工就犯错,还被领导抓包啊!
阎王本就铁青的脸泛着黑光。
“好大的胆子!让你捉鬼,你给捉重生了!”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
入职的时候,老鬼差们说过啊,挨骂的时候不要顶嘴,越顶嘴越骂,越犟越罚!
看我态度诚恳,阎王给我两个选择。
要么将这一路死去的士兵全部送入无间地狱,要么自己去十八层地狱待五百年。
思考间,目光停在一个带血的石头上。
这几天的一幕幕不断在脑子里回想。
我忘不了狗十三稚嫩的脸庞,也忘不了那一个个顶着残破身躯坚持护送情报的士兵,更忘不了他们如出一辙坚毅的目光。
我感觉有些遗忘的记忆也洪水般向我袭来。
我的耳边似乎有无数老弱妇孺在哀嚎呼喊,我的眼前闪过尸山血海……
但此时,我只想知道,他们口中的信仰,到底有何魔力,让人甘愿献出生命。
阎王挥袖离开的一瞬。
我回答了他:“不,我都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