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生望着那一地翻滚的尸体，喉咙发紧，只憋出两个字：
“……太狠了。”
子弹还在响。
像暴雨，砸在地狱的屋顶上。和之前在仓库里瞅的那套兵书完全不是一码事。
要是115师碰上这局面，能咋整？要是咱自己带的队伍被围了，又该怎么办？梁永生不敢往下想——他心里明镜似的，结局肯定天差地别。
“叶首长，我记得咱们这次突袭，只带了三天口粮吧？”他声音发紧，“补给线还卡在槽县，压根儿送不进来。”
“只要这帮鬼子一围，三天就能饿死我们。”
话音没落，梁永生心头一颤——城下的鬼子居然不攻了，纷纷往后退，后头的工兵反而拿铁锹、扛木桩，噼里啪啦开始挖壕沟！这哪是打仗，分明是打算把他们活活困死在里面。
叶林站在城墙上，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刀子，俯视着底下忙活的鬼子，像看一群等宰的羊。
“挺会算账，”他哼了一声，“可惜，命短。”
梁永生瞪大眼，死死盯着叶林——这人连解释都懒得说一句。
可城下的动静，已经替他说完了。
他猛地往下一看——鬼子主力，全散了！像被烫了屁股的蚂蚁，东一个西一个乱窜。
能让小鬼子慌成这样，只有一个理由：天塌了。
是飞机？不是。
他抬头朝远方望去——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铁疙瘩，正碾着烟尘，一排排、一列列，无声无息地推进。
没子弹能拦住它，没地形能卡住它。它就他妈是墙，是碾路机，是钢铁的洪流。
鬼子看见这玩意儿，根本用不着动脑子——脚底板自己就发软，转身就想跑。
两军一旦撞上，那就是单方面屠杀。
底下那些鬼子，真就这么做了。
可叶林会让他们跑？
“老赛！红枪会给我盯死东边路口！李大本事，你带人堵南面！”
“这帮杂碎，害了我多少兄弟？跑一个，打完仗你们都别来见我！”
话音落下，电台滋啦一响，像远方有人应了一声。
梁永生再望过去——远处尘土翻腾，像被风卷起的黄浪。
七分钟。
七分钟，把里头的鬼子连皮带骨全嚼碎了。
他喉咙发干，除了“服”字，别的词都堵在胸口。
没花招，没埋伏，没计谋。
就靠一堵铁墙，硬生生撞开一条血路。
这样的队伍，一万个人？一百万个人？能挡住吗？
梁永生终于明白了。
叶林手里的兵，不是比115师强那么一丁点。
他是把115师按在地上，摩擦。
打完仗，叶林脸上的冷意散了，恢复成平时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回头看着梁永生：
“你之前总说，我人太少，为啥不扩军？”
“现在告诉你——人一多，枪就乱了。命令传不到底，战况顾不过来。战场上，一个弹坑的阴影都能决定生死，你分得清哪个兵该在哪蹲着吗？”
“更别说，人多，还得有能撑得住的脑袋当指挥。不是谁提枪就能当爷。”
梁永生盯着那些哭爹喊娘却被一一碾成肉泥的鬼子，心里像被锤子砸了一记。
他张了张嘴，终于低声说：
“叶旅长，我懂了。”
“打仗这回事，拼的是枪炮，是粮弹，是士气……但真正掰手腕的，就一个东西——谁的脑子清醒。”
叶林点点头：“明白就好。”
顿了顿，他又问：“打完济柠，你该回去了吧？”
这两日，他跟着叶林看了两场仗，心里头早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打游击的老兵了。这支部队像火，烧得他心头发烫。
要他走？舍不得。
可要他留下？又放不下带了十几年的115师。
他沉默良久，终是低声道：
“首长，谢谢您让我亲眼看了这两场仗。我梁永生这辈子，算开了眼。”
“回去了，我一定带着兄弟们，一步一个脚印地打鬼子。您……哪天要是路过115师，记得来坐坐。”
“我们师是小门小户，没您这排场。可我们的心，和您一样，是冲着鬼子去的。”
115师名义上叫“师”，其实是十几个游击队、地方民团硬捏起来的草台班子。新兵多，没上过战场的占大半，连弹药都得省着用，整天躲山沟里不敢露头。这次主动求援，不过是被逼到墙角，没法子了。
这些，叶林都知道。
他转身从腰后抽出一支五六式冲锋枪，又解下腰间的军刺，递过去：
“槽县、济柠，现在都是刺刀顶在脖子上。小鬼子也摸清了我的路数。”
“你回去告诉115师——别急，别冒头。稳着来，一个村、一个寨，慢慢啃。骨头再硬，也得一口一口嚼。”
梁永生双手接过来，枪身还带着体温。
他重重点头，记死了每个字。
临走，叶林还想派一队特战兵暗中护送。
梁永生直接摆手拦了：“首长，我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神枪队的弟兄刚打完仗，腿都软了，留着让他们歇着。”
这一仗，叶林这边伤亡不到三十，鬼子却连济柠守军，连兰陵的福田军团，全给端了。
战报一传，团长张二河和李大本事骑着缴获的挎斗摩托，风一样冲进城里，满脸泥灰，却笑得像刚偷了鸡。
“首长！您瞅瞅这玩意儿！鬼子的破摩托，看着丑，跑起来真带劲！”
张二河颠着油门，摩托呜呜响，差点撞墙。
叶林瞥了眼，嘴角一咧：“就这？也就配给你俩当玩具。”
“我听说有个叫‘阿三’的地方，他们的摩托——一个能塞下整整一个班，人还都能坐舒服。”
“啥？”李大本事直接蹦起来，“一个摩托，塞一班人？您当是装咸菜坛子呢？”
叶林笑呵呵地开始胡诌：“那边人多，腿短，脑瓜子也简单，能挤就挤。一辆摩托载三十号人，开进村，‘哗啦’一下全蹦下来，枪一甩，人就冲进屋了。”
俩人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那……咱也整几辆试试？缴了这么多鬼子摩托，拼一把？”
叶林一巴掌拍过去：“别作死！阿三那边一个团开摩托，全炸成渣了，连尸体都找不到——这实验你敢干？我先枪毙你。”
他顿了顿，又问：“对了，豹子呢？还在你那儿蹲着？”
一听这话，张二河咧嘴笑得更欢了：
“那傻小子啊，正抱着鬼子的军用水壶啃呢——说那水，比咱们烧开的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