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不敢露面,不是因为怕你,是觉得自个儿太没用。
他偷偷溜到悟县,老远就看见你带着人夯地基、搭厂房,忙得连口热水都顾不上喝。他站那儿瞅了半晌,心里发酸——自己啥也不会,连搬砖都嫌慢,哪配帮上忙?
一跺脚,他回去了。
叶林心里门儿清,这事儿八成是这么个套路。
张二河瞅了眼叶林,问:“后来豹子撞上鬼子了?”
“真啥都瞒不了您。”张二河叹口气,“他回了家就悔得睡不着,直说‘咋就没留下帮您’。”
说话间豹子带着红枪会冲进村,三步两蹿就扑到跟前,喘着气喊:‘首长!围城的鬼子全干翻了,一个没跑!’”
叶林拍拍他肩膀:“干得漂亮!你这一仗,给我抢了点喘气儿的时间。”
“现在咱最缺的,不是枪,是时间。”
豹子点头,不吭声,低着头站那儿,脚趾头都快抠进土里了。
叶林知道他想啥。走过去,低声说:“你没留我这儿,但你带着兄弟们来了。听命令、不添乱、关键时刻能豁得出去——这才是我叶林的兵。”
豹子眼眶一热,脖子梗了梗,终于抬起了头。
叶林知道,这人心里那块石头,算搬走了。
这时,115师团的老窝里,师长陈广正蹲在地头掰玉米。
八路军现在讲究自力更生,上到师长下到新兵,谁都要下地。
警卫员小张一路小跑,喊了声“报告”,说有人求见。
陈广心里有数——梁永生来了。
老搭档风尘仆仆,裤腿上还沾着泥,可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
陈广连茶都没让沏,直奔主题:“咋?打胜仗了?上次咱们仨通宵端了宴台,你都没乐成这样。”
梁永生笑容一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一层层揭开。
两把枪,一把枪,一根刺。
“首长,这是叶旅长送我的。”
陈广眼睛一眯——那枪管子泛着冷光,弹匣是钢的,枪托打磨得发亮。
“自动步枪?”
“是!”
梁永生二话不说,找片空地,咔咔上弹,砰砰砰连射一梭子。
子弹打出去,像铁犁翻地,整整齐齐犁出一道长线,连个歪斜的都没有。
陈广走过去,低头看弹孔,沉默三秒。
“这是啥玩意儿……”
“标配。”梁永生说,“每人都有。那刺刀,你也看看。”
他往地上一甩——军刺像钉钉子一样,直没到护手,只留一截柄子在土外。
陈广捡起来掂了掂,嘴唇抿成一条线。
“好家伙。”
刀+枪,两样东西一摆,他心里就有数了——这不是寻常部队,是能撕开鬼子防线的铁锤。
梁永生见他不说话,立马又来劲了:“还有呢!重机枪三挺一组,迫击炮随时能炸翻山头,神枪手蹲在屋顶上,一枪一个鬼子哨兵,跟打靶似的!”
他手舞足蹈,讲得跟说书一样,陈广听得眼睛越睁越大。
最后,陈广终于问:“这支部队,真有这么狠?”
梁永生一拍大腿:“还没完呢!我去那会儿,他就打了两仗。”
“第一仗,拿下了济柠城。”
陈广猛地站起,手里的刺刀差点掉地上:“济柠城?那地方易守难攻,鬼子修了半年!”
“对。”梁永生点头,“他没强攻,半夜掏了下水道,把炸药塞进炮楼底儿,凌晨五点,火光一起,城里鬼子连裤子都穿反了。”
陈广倒吸一口凉气。
“那第二仗?”
“鬼子反应过来了,派了支队伍想趁机偷袭,以为咱们刚打完必然是废了。”
“结果呢?”
梁永生从包里掏出个水壶,递给陈广。
陈广喝了一口,凉的,带着点土腥味。
梁永生也灌了一大口,咧嘴笑:“他让人在半路埋了炸药,再放火点草,烧得鬼子满地打滚——等鬼子冲到跟前,人家早把大炮推上山头了。”
他顿了顿,眼里闪着光:
“那一仗,鬼子死了八百多,咱这边,连伤员都不到三十。”
陈广盯着那水壶,好久没说话。
最后,他把水壶轻轻搁在地上,声音低沉却带着劲儿:
“这个人……比我想的,还要难缠。”
叶旅长压根没慌,抬手一挥:“撤!”
等大伙儿退上城墙,他立刻下令:“把那玩意儿给我架起来——就是我跟师长提过的MG34。”
师长没吭声,永生赶紧补刀:“一分钟能吐一千五百发子弹的家伙!”
“扫小鬼子?跟割韭菜似的。”
师长“嗯”了一声,点头:“这叶林,真会捡便宜。”
“脑子转得快,临场不糊弄。”他顿了顿,“那接下来呢?鬼子肯定围城,他怎么破?”
永生清了清嗓子,一脸憋不住的得意:“师长,这下可有戏看了。”
师长直接打断:“我猜,他赢了。”
“对啊!”永生一拍大腿,“您真神了!”
陈广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赢了才回得来?要是输了,你骨头早喂狗了!”
永生嘿嘿一笑:“您说的是,可咱叶旅长真不一样!”
“鬼子才把阵脚扎稳,援军就到了——援军!”
陈广眼神一缩:“等等,他没把全部人马压上去?”
“没!”永生一竖大拇指,“就一万来号人,把四万鬼子按在地上摩擦。”
陈广眉头拧成疙瘩。
一万人,敢啃四万人把守的城?
要么是傻大胆,要么……是真大佬。
从永生这话里头听,这叶林,明显是后者。
而且是那种早就在棋盘上摆好三步的狠角色。
他从一开始,就看穿了鬼子下一步要干啥。
这人,不是简单人物。
永生接着说:“师长,我当时就在想——换咱们师,能这么玩?”
陈广想都没想:“不能。我不敢赌。”
“但咱们也不会把自己逼到这一步。”
“可他不一样。”他眯起眼,“在叶林眼里,这叫稳。”
永生猛地一拍脑门:“对了!首长,我想起来了——这打法,李国龙也爱用!”
陈广脸色一沉:“李云龙?他靠的是豁出去的狠劲儿,带着兄弟拼命,赢了是命好,输了全搭进去。”
“可叶林呢?”他声音压低,“他是算着赢的。”
“你见过他在战场上,哪次慌过?哪次怕过?”
永生愣了愣,回忆半天:“……好像真没有。”
陈广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就是了。他不是靠血性,是靠脑子。”
“这人,比我想象的还可怕。”
“永生,说不定他根本不需要咱们师团。”
“光他一个旅,就能掀了整个鲁地。”
他忽然又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
……济柠城里,此刻正欢声雷动。
鬼子的司令官刚死,城头还没来得及换旗,城内百姓就敢开门了。
没人当汉奸,没人躲窝,家家户户推门出来,探头看——八路军来了?
叶旅长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灰布军装,领章干净,脸上没沾泥,嘴角还挂着笑。
满街顿时炸了锅,鼓掌的、喊好儿的、甩手绢的,比赶庙会还热闹。
周卫国乐了:“旅长,您这一亮相,比唱大戏的还火。”
李大本事插嘴:“哎,说不定大伙儿不是看报纸知道您的,是听广播听熟的——鲁地这地界,有收音机的,多着呢!”
他搓着手问:“旅长,咱啥时候打下济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