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闲得快长毛了。
一见叶林走来,站岗的哨兵“啪”地立正,敬了个标准军礼:
“叶旅长好!”
叶林点点头,随口问:“周队长在哪儿?”
队员赶紧回:“在靶场,正教客团长开枪呢!”
这动静可不小——听说赛豹子又在那儿显摆,搞得跟武林大会似的。
叶林抬脚往靶场走,远远就听见那嗓门震天响:
“周老弟,实话跟你说,我这枪法,是有师傅传的!当年带着红枪会兄弟在山里练过,子弹跟长眼睛似的,专打脑袋!”
周卫国站在旁边,嘴角挂着笑,没接话。
赛豹子说完,啪地一枪打出,子弹擦着靶子边缘飞过去,连个洞都没蹭着。
可他那帮红枪会的老兄弟,立马拍掌叫好,跟真打中了似的。
叶林咳嗽了两声,人群瞬间安静。
“叶旅长!叶旅长来了!”
赛豹子一转头,脸上笑得跟开了花:“首长!我跟周队长合计着,多练枪,多打鬼子!”
周卫国接话:“赛团长非缠着我切磋,我就陪他练练。”
叶林看着赛豹子,语气平静:“你枪法,有胆量。”
赛豹子一听,乐得皱纹都挤出来了:“那必须的!我这枪靠的是感觉!子弹一出膛,心里一懵,准头就来了!”
叶林摇摇头:“豹子,你得记住了,子弹不是闹着玩的,它听规律。”
“靠感觉?那你今晚喝醉了,是不是也凭感觉开枪?”
赛豹子挠了挠后脑勺:“瞄准太慢,鬼子冲上来了哪等得了?”
叶林往前一步,盯着他眼睛:“你开枪之前,先问问自己——这一枪,是不是真能打到你想要的地方?”
周卫国在一旁补充:“首长意思是,别乱打。你得知道自己在打谁。”
赛豹子怔住,愣了好一会儿,等叶林走远,他又默默回到靶位,重新架枪,一发一发,开始死盯着准星。
今天李大本事也不在营地。
这家伙闲不住,叶林出门溜达了一圈,结果在街口看见他——正蹲在卖糖葫芦的摊边,给一老奶奶塞钱。
前段时间叶林批了笔军饷下来,底下人全想着买枪买弹。
可李大本事愣是一毛没动,全存银行了。
叶林当时还纳闷:“你搁这儿攒钱干啥?”
李大本事嘿嘿一笑:“首长,这事儿……咱自个儿的私事。”
叶林信他,没再问。
其实济柠城没被咱们部队糟蹋,但鬼子走之前,把这地儿翻了个底朝天,烧房、抢粮、糟蹋女人,啥坏事没干过?
李大本事带着他那帮弟兄,悄悄给百姓修房补墙,送米送药,连灶台都给重砌了。
和尚跟在叶林身后,低声说:“首长,这李大本事,真是个人物。”
“咱这些糙汉子,光想着怎么打,他想的是怎么活。”
叶林淡淡一笑:“这正是他的本事。”
李大本事一抬头,看见叶林,脸一红,局促地搓手:“首长,您来了。”
叶林说:“赤水,你这独立团,虽然挂着独立的名,但上报程序,一个都不能少。”
“你报了吗?”
和尚立马补刀:“哎呀首长,那堆报表我压桌子底下了,光顾着帮大本事整理,忘了提醒您。”
叶林没发火,也没皱眉,可那眼神一扫,整个街口都安静了。
“和尚,赤水。”
“以后,这种事——直接去我指挥部报。”
“再有自作主张的,革职查看。”
两人立正:“是!”
纪律不是口号,是命。
叶林治军,就这一条:不能变,不能松,不能装瞎。
送走两人,他转头看向李大本事,语气缓了点:
“干得不错,赤水。”
“我叶林,就欣赏你这种人。”
李大本事从紧张到眼眶发烫,咧嘴一笑,像晒了一冬天的棉被,终于被太阳烤暖了。
巡完城,叶林回到指挥部。
一堆文件摞得跟小山似的,最顶上那一叠——标签清清楚楚:李大本事,独立团建制申报材料。下面这些事儿,说白了就是些鸡毛蒜皮——邻居吵架、路政扯皮,最底下这桩,才是正戏:115师团发了请帖,点名要叶林去兰陵。
和尚低声汇报:“首长,115师团的团长,人到兰陵了。”
叶林应了声:“嗯。”
一切都齐了,就差点火。
现在,他要放一把燎原大火——把整片鲁地,烧成焦土。
兰陵,鲁地南边的旮旯,挨着济宁,出过名将的地方。兰陵王,就是打这儿走出来的。可现在呢?这地儿成了鬼子随手扔的破靴子,伪军在这儿开派对。
两万伪军,把城当自家后院,收税收得比爹妈还勤,说话比官老爷还硬。法律?他们就是法律。
城东头最大那家茶楼,楼上雅间,两个扮成商贾的汉子正对着一壶热茶。
陈广,梁永生。
十分钟不到,外头过路的三拨人,全被拦下收钱。
梁永生一拍桌子:“我操,这帮孙子,等老子带兵打进来,一个个全骟了!”
陈广斜他一眼:“压火,别急。咱今儿不是来骂街的,是来谈大事的。”
梁永生憋着气,眼睛盯着门口——等那位贵客。
“咚、咚、咚……哒。”三长一短,敲门声一响,正是暗号。
门开了,一个挺拔身影踏进来。
梁永生一眼认出——叶林!当年在密团,他可是把日本人的指挥所当自家后院炸过三回的人。
“碧螺春,叶旅长,这玩意儿,除了鲁地,别的地儿还真泡不出来。”
陈广眯眼打量叶林——书生面孔,眉目温和,可那双眼睛,亮得像刀子,寒光一扫,能把人脊梁骨看穿。这种人,讲原则,不忽悠,但也能弯得下腰。
三人抱拳行礼,没绕弯子。
陈广直问:“叶旅长,你说说,鲁地这盘棋,你咋看?”
叶林没客气:“师长,我打算,把他们一口吞了,连骨头都不吐。”
这话一出口,陈广脸色一沉——狂得没边了。但,他没发火。因为,叶林有狂的本钱。
“叶旅长,咱们抗日,讲究轻重缓急。主次矛盾,心里得有数。我相信你的本事,可你总得给我个章程。”
叶林不紧不慢:“师长,贵军拖在台儿庄跟鬼子耗,为的是啥?”
陈广一愣:“……青岛有鬼子主力。”
“那剩下的主力,在哪?”
“……济宁。”
叶林一笑:“对。青岛,济宁,就是咱们要掰断的两根肋骨。但第一刀,我先剁掉他们周围所有关节——一个月,横扫四野,断他们通讯,砍断补给。让他们变成聋子瞎子。”
陈广心头一震。
他忍不住问:“叶旅长,你这计划,胆子大到天上了。可为啥非盯着济宁?”
“因为济宁有全华国最大的造船厂。”
“其次,青岛那头,还有第二大厂。”
“最后的决战,不在陆上,在海上。鬼子的命,系在他们的船身上。我们,要把他们连根拔。”
每一句话,都砸在战略脉络上,没一句废话。
陈广沉默良久,忽然笑了,拍了下大腿:“好家伙,你小子,天生就该当师长。”
梁永生听得一头雾水,满脑子问号。
陈广转头,直勾勾盯着叶林:“既然你胸有成竹了——那我115师,怎么配合?”
叶林没急着答,先提壶,给两人满上一杯碧螺春。
然后说:“第一件事,我要向您,借一个人。”
陈广一挑眉:“谁?”
“梁永生。”
梁永生猛地抬头。
“他有脑子,有胆,跟我们一条心。”叶林看着他,语气很淡,却字字如铁,“我现在缺的是能撑起一片天的将,他,能顶上去。”
陈广点头,干脆利落:“行,他跟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