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怪就怪在这儿——他们从头输到尾,一把没赢,输得比谁都干净。
但奇怪的是,别人输钱是跳脚骂娘,这俩人输得面不改色,连眉头都不皱。换完五万,转身又去前台兑了一万。
这哪是赌客?这是送钱的活菩萨!
赌场老板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百年难遇的冤大头,不宰你宰谁?
这俩人,一个是章大千,一个是周卫国。
俩人装得跟败家子似的,其实手里攥的全是假军票——叶林布的局,要让日寇发的军票烂成废纸。
章大千一边输一边擦汗:“卫国哥,咱们这不等于把钱亲手送回鬼子金库?他们收着真钱,咱们替他们发假票?这算哪门子计?”
周卫国压低嗓子:“你傻啊?鬼子仓库里的真大洋就那么多,可他们印的票子满天飞。票子越多,钱就越不值钱。等老百姓信不了军票,他们就得拿真金白银去换粮食、买弹药——那时候,他们兜里就空了。”
章大千一脸懵:“啊?那……那咱们输的这些,不就是白给?”
周卫国没答,只盯着骰盅。
对面庄家笑得像庙里的弥勒佛:“二位少爷,今儿买大,还是买小?”
周卫国猛地一拍桌子,眼睛瞪得通红:“五千,买小!老子就不信了!连开三十一把大!老天爷是瞎了眼,还是这骰子被鬼上身了?!”
其实他心里门儿清——每回都是重来,前面连开三十次大,下一回也未必不是大。
可他就是要闹。
满场赌徒也跟着起哄,把最后一块银元都拍在桌上:“我也买小!我不信了!”
庄家慢悠悠摇盅,手稳得像练了三十年。
“唰——唰——唰——”
骰子撞得盅壁嗡嗡响,像催命符。
章大千贴他耳边:“这次……是不是小了?”
周卫国眼皮都没抬:“不,还是大。”
盅盖掀开——六个六,天牌!
全场炸了。
没钱的赌徒瘫在地上,像被剥了皮的狗,被保安拖着脚往后扔;有钱的还攥着最后两张票,咬着牙喊:“再来!再赌一局!”
周卫国装得一脸崩溃:“这骰子肯定有鬼!连开三十二把大?你们这赌场……是不是串通了神仙?”
他伸手要查骰子。
庄家咧嘴一笑,亲自掀盅,把骰子递过去:“行啊,少爷您自个儿验。”
周卫国捏着骰子翻来覆去瞧,指腹摩挲边角,闻了闻,甚至拿牙轻轻啃了一下。
庄家嘲讽:“咋样?里头灌水银了?还是偷换了磁石?”
周卫国把骰子扔回去:“没毛病,就是我背到家了。”
庄家哈哈一笑:“背?未必。您要是换种活法,专压大,怕不是连开三十三回——人这一辈子的运道,不在手气,在脑瓜子。”
周卫国嘴角一扯,心里冷笑:你等着,一会儿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脑瓜子。
他又去换了两万筹码,赌客们彻底炸了。
“这人疯了吧?”
“前头输两万五,现在还来?真当自己家开印钞厂?”
一般富少输一万就溜,这主儿像跟赌场有仇,输到命都不要了。
周卫国拎着筹码,一步步踱到赌桌前,稳稳坐下。
庄家眼神一紧,手停在盅上,没敢动。
周卫国笑了:“今儿不让你了。”
他慢悠悠道:“你先开,我再压。”
庄家一愣,心想这疯子真不怕死?
他轻轻掀盅,骰子在里面滚了两圈——他早已用指尖感应到点数,心里有谱。
但周卫国也清清楚楚——这手法,他在军情局学过,老手玩的“听音辨位”,骗不了他。
之前装怂、装败家、装疯,全是为了这一刻。
满场人围成圈,等着看这两个傻公子被扒光扔出去。
没人想到——
这局之后,全城的军票,将一文不值。就跟之前那些输红眼的赌鬼一样,这次开出来的点数——小。
周卫国连眼皮都没抬,随手把一万块筹码推到了“小”区。
庄家斜着眼瞅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掀开盅盖。
“哇——真他妈是小!”
满屋子等着看他出丑的人,脸当场就绿了。
有人瞪大眼,有人攥拳头,有人恨不得把牙咬碎——眼红得冒火,却又拿他没法子。
周卫国装出一副捡了天大的便宜的样子,笑嘻嘻对庄家说:“哎哟,终于等到了。”
庄家不慌不忙,把两万筹码推到他面前,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菜谱:“少爷,我就说您今儿运势旺,这运气,是真冲着您来的。下一局,您还想赌啥?”
周卫国把一堆筹码哗啦一声堆成小山,慢悠悠道:“等您开完这一把,我再想。”
边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赌徒,缩着脖子凑过来,压着嗓子在他耳边嘀咕:“少爷,买小!我在这儿混了二十年,没见过比他更坑人的!这老狗专等连开几把小,就骗咱们上钩,我全家的棺材本,全砸里头了!”
说到“棺材本”,老头嗓音都发颤,像被人掘了祖坟。
庄家一听,脸立马沉了,冲老头吼:“少爷赌钱,你瞎掺和个屁?不想玩,现在就滚!”
轮盘再转,周卫国依旧把一万筹码拍在“小”上。
盅盖一掀——又是小!
老头偷偷冲他眨眼,周卫国嘴角一翘,心照不宣。
第三把,还是小。
庄家额头上开始冒油汗,手心都湿了。他干笑两声,勉强说:“公子,这么玩没劲。不如……咱们来个痛快的?您把全部筹码押上,一局定生死,如何?”
老头再次挤过来,指甲在周卫国掌心飞快划了两个字:小。
周卫国一点头,答应了。
骰子在盅里飞速打转,叮叮当当响得人头皮发麻。
周卫国连瞄都没瞄一眼,仿佛那不是骰子,是路边的石子。
开盅的瞬间,他忽然咧嘴一笑,一把将所有筹码推向“大”!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有人想拍手叫好,有人想当场跪下求他分点彩头,更有人巴不得他下一秒就输得裤衩都不剩,好证明自己不是最傻的那一个。
周卫国声音洪亮,震得屋顶发抖:
“全压——大!”
庄家的脸色“唰”地惨白,手都在抖,可嘴上还得硬撑:“少……少爷,这可是您所有家当!真确定押大?”
周卫国缓缓扯掉那副装疯卖傻的面具,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句砸在地上:
“我说了——全押大!”
老头在旁边哭得像亲爹死了:“少爷啊!我就是这么把房子、老婆、孩子都输没的啊!”
庄家气得五官歪斜,暴喝:“闭嘴!来人!拖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