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豹子咧嘴一笑,嗓门儿粗得跟破锣似的:“当年咱红枪会,在冀南那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唬唬那些当汉奸的二鬼子?小菜一碟。”
趁着赛团长心情不错,梁永生顺势搭话:“赛团长,咱是不是该给叶旅长报个信儿了?鬼子要真发现紫薄城丢了,肯定缩回老窝里不敢动。等他们躲回壳里,咱想打都摸不着边儿了。”
嘴上闹着玩,正事儿可不敢耽误。
电报刚发出去,叶林那儿就收到了消息。
传令兵一路小跑,脸都笑开了花:“首长!紫薄城拿下了!任务完成!”
叶林没废话,只甩了一句:“让前头的人打起十二分精神——鬼子一反应过来,准得扑回来反扑。紫薄城一陷,咱对济楠的棋,才算真正开盘。”
周卫国在一旁问:“首长,这次打济楠,要不要动卡尔巨炮?”
叶林摇头:“那玩意儿一开,整个城都得抖三抖。咱们要的是引蛇出洞,不是拆家。济楠城里老百姓住着呢,炸烂了,回头谁来重建?”
周卫国脑子里立马闪过锁金城那场仗——重炮一响,半座城变成废墟,后来还是叶林拍板拨了几十万大洋,才把街巷一点点拾掇回来。可现在问题来了:怎么把那条老狐狸给钓出来?
他转头瞅了眼叶林,心里有数:这人早就想好了。
果然,叶林一转身,直接拉着他出了指挥所。
没叫和尚,俩人就这么大摇大摆溜上了街。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探子?”叶林忽然开口。
周卫国撇嘴:“哪儿能忘?特战队翻了三四遍城,连狗窝都翻了,连个鬼影子没见着。”
“济楠这么大,找一个躲得跟耗子似的特务,比捞针还难。”
俩人拦了辆黄包车。车夫一瞧是叶林,连价都不问,咧嘴一乐:“您坐好,我拉您蹽!”
车轮一转,风呼呼灌耳。
一路无话。到了城角那家咖啡馆,车夫一停,周卫国甩出四块大洋,车夫捧着钱,连连鞠躬,嘴上谢得跟唱戏似的。
叶林推门进去,淡淡问:“卫国,留学那会儿,喝过咖啡没?”
“喝过一次,齁苦,跟喝中药似的。”周卫国直摇头,“还是豆浆实在,一碗下肚,踏实。”
“今天你就受累,陪我喝一杯。”
全城就这一家咖啡馆,门脸儿小,人也不多,老板一个人忙里忙外,像守着个孤魂野鬼。
叶林一进门,老板眼睛一亮,差点热泪盈眶:“叶先生!您可算来了!”
他熟门熟路走到吧台,顺手抄起两个杯子:“两杯美式,最近生意咋样?”
老板乐了:“托您福,鬼子滚了,不给钱的主儿少了一大半。老百姓手里有钱了,天天来点一杯,图个清净。”
周卫国眯眼打量这老板:中等个儿,四十上下,手背没茧,肩不宽、背不挺,哪像个当过兵的?更不像特务。
他凑近叶林耳边,低语:“首长……不会是他吧?”
叶林没吭声。
咖啡端上来,热气儿袅袅,棕褐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油花。
叶林端起杯子,轻抿一口,眼皮都没抬:“这豆子……是魔都运来的?”
老板点头:“是啊。我早年在魔都西餐厅当学徒,老板看我孤苦,教我煮咖啡。我是济宁人,老家没了,就回来卖点这玩意儿,混口饭吃。”
叶林盯着杯子里的渣滓,缓缓说:“咖啡不贵,可你这豆子,太‘讲究’了。”
“一个开小馆子的,非得从魔都千里迢迢进原料……不是显摆,是摆明了让人盯。”
“千舌百灵,你的戏,该收场了。”
周卫国耳朵一炸,瞳孔骤缩。
“千舌百灵?!”
这名字,日军情报里排第一的幽灵——没人见过真容,只听过传说。可现在,这老头……?
周卫国猛地再打量一眼——这脸,这眼,好像……在哪儿见过?
“等等!”他突然吼出来,“你——你不是冀北那个摆卦摊的瞎子吗?”
老头没动,缓缓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沉如古井的眼睛。
“没想到,周队长还记得老朽。”声音变了,干净利落,一字一句带着东洋腔,“从冀北开始,我就一直在盯着叶旅长的行踪。”
叶林摆摆手:“别紧张,今儿不是来算旧账的。”
“是来找你做生意的。”
老头愣了愣,忽地笑了,脸上的皱纹都松了:“叶先生,您既然不杀我,那我倒是想问问——您想从我这个‘鬼子’身上,抠出什么来?”
他故意咬重“鬼子”二字,像在啐一口唾沫。
叶林放下杯子,慢悠悠道:“我们指挥部地牢里,还关着一个‘老熟人’——是你的人,去年从济楠城挖地道偷情报,被咱们逮住的。”
老头脸色没变,眼底却闪了一下。
叶林接着说:“他现在,只愿意开口,换一个人的命。”
“你的。”这段时间我压根儿没动过。
“现在把你锁进监牢,你觉得黑岛森田那王八蛋,会来救你吗?”
千舌百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叶旅长,你真信车部那帮人能办事?”
“那黑岛?他连自己裤衩子都快保不住了,哪有闲心管你死活?”
叶林用低沉的钼语缓缓道:“那你倒是想个活命的法子啊。”
“十秒,想不出——咱们就各走各路。”
话音刚落,千舌百灵脑门上跟开了水龙头似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砸。几十年卖情报攒下的家底,还没焐热,就要陪葬了。三十年的算计、人情、潜伏,全他妈打水漂。
“十。”
周卫国的枪口顶在他眉心,凉得像冰碴子。
“九。”
叶林抿了口咖啡,咂了咂嘴:“嗯,这味儿还行。”
“八。”
他随口哼了句:“死了就一了百了,万事皆空啊——”
千舌百灵腿肚子直打颤,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瘫在椅子里。不是怕死,是怕这辈子活得像坨狗屎。
周卫国往后退了半寸,生怕子弹反弹崩了自己脑门。
“七……六……”
千舌百灵终于崩了,嗓子劈了:“我说!我说!十六七!我有招了!真有招!”
叶林眼皮都没抬:“说。”
“我能给他假情报!”千舌百灵连滚带爬,“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假的?”
“您假装要打济楠,实际是调兵合围外围几个城!”
“然后呢?”
“我再告诉他——您的部队散了,东一支西一撮,根本没集中!”
“他信?”
“他一定信!他脑子就一浆糊!到时候他以为有机可乘,准会派兵一个个咬上去!”
叶林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跳了三跳:“还行,命保住了。”
千舌百灵当场跪地,脑袋磕得咚咚响,嘴上直念:“谢叶旅长,谢叶旅长……”
叶林懒得搭理,转头扫了眼墙角那幅破画,伸手一扯——画框后头,赫然是个铁皮保险箱。
千舌百灵声音发抖:“叶……叶旅长,那里面……是我全部家当啊。”
周卫国一脚踹开箱盖,里头码得整整齐齐——全是金条,亮得刺眼。
叶林随手抄起一根,扔到千舌百灵怀里:“这点利息,算给你开路钱了。你卖我们这么久情报,总不能让你空手回家。”
周卫国又掏出一排子弹,“啪”地扔在他脚边:“情报传完,立马滚出东国。再让我看见你……”他比了个开枪的手势,“——脑浆子溅墙上的时候,没人帮你擦。”
—
黑岛森田在指挥部里来回转圈,跟困兽似的。
情报又来了——叶林压根没打算动济楠,反手就把紫薄给端了!
这下他肺都炸了。他娘的,老子布了三天阵,蹲在济楠外头风吹日晒,等的是一场空?连个鬼影子都没瞅见!
他堂堂指挥官,被一个土匪头子耍得团团转?
在这地界,兵将最看不起的就是脑子不清的上司。尤其是在鲁地——那儿讲究的是“下克上”,你蠢,就活该被踹下台。
如今他在日军里头,背地里人人都喊他“马鹿”,傻逼,蠢货。
面子早碎一地,连警卫队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冷笑。
越想越气,黑岛一拍桌子:“打!现在就打!”
他要集中兵力,来个狠的——奇袭紫薄!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现在大伙都知道,叶林的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不是菜市场买菜的,随便捏。
他手底下这些兵,拿的还是二战老步枪,弹药都不齐。真碰上硬茬,十个人怕是干不过人家一个班。
但黑岛不听。越怕越要硬刚。
他一咬牙,把三万主力分成两拨:一拨留守鲁地,一拨扑向紫薄周边堵截;他自己则带着一万精锐,直插紫薄!
紫薄?小得跟个土坷垃似的,没山没河,没掩体没纵深。
刚打下来的部队连口气都没喘,战壕都挖半截。
这种地方,坦克开进去都不用调头——直接犁平!黑岛一拍桌子,立马把二队、三队的头头叫来。
他手底下这支部队,全是小队编制,五千多人,叫“天联部队”。
二队、三队?那是他压箱底的铁疙瘩——坦克营。
小鬼子那点步坦配合?别提了,跟放学放学的娃儿过马路似的,乱哄哄、慢半拍。
可人家坦克是真的多。
日本工业不咋地,造船占了八成,坦克?能造出个能跑的铁盒子就算祖宗显灵。
所以满大街跑的全是“小豆坦克”——跟玩具车一样,炮管比火柴棍粗不了多少,装甲薄得像纸糊的。
偏偏黑岛还当宝,觉得这玩意儿又灵巧又省钱,简直是“东瀛轻骑兵”。
要他知道这玩意儿在晋地被人家土八路用炸药包炸得满地找轮子,怕是得把烟斗吞了。
这会儿他能凑出一百辆小豆坦克,外加四十辆八十九式中坦——凑合能打个土匪窝,镇个乡下地主都够了。
可要去啃叶林?那不是找死,是主动跳进绞肉机。
黑岛嗓门一吼:“来人!”
两个队长连滚带爬冲进来:“长官!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