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林盯着他：“现在这酒楼里，还有没有那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新人’？”
“没……没了！除了老板和主厨，就咱们这些老伙计了。”
叶林从兜里掏出二十块大洋，塞进他手里：“压压惊，别怕。这事跟你无关。”
说完，他领着三人出了门。
门外，虞啸卿长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娘……小鬼子连饭馆都能安插进皇山城？”
“要真刚才那菜里下了毒……咱们现在是不是都变成凉拌肉了？”
张凌甫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一扫，示意别在这儿说。
林峰一声不吭，领着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城。到了皇山城外，膝除和苦诉两人满脑子都是问号。
“哥俩，刚才那家饭馆，根本就是鬼子的老窝！”叶林压低嗓子说。
“老板、厨师、跑堂、端盘子的，全他娘的是潜伏的特务！一个不留！”
这话一出，膝除和苦诉直接懵了。膝除当场拍大腿：“老子现在就带人杀回去，连锅都给它掀了！”
叶林摆摆手：“别急，你真以为那帮人是来卖菜饭的？他们刚演了一出‘人血豆腐’的大戏——全给我们看的。”
“你想想，那么大一家店，七八个人，天天端盘子、招呼客人，能没点异常？真要干净，早该去报官了，等到现在？”
“我为什么没当场揭穿？不是怕，是想看看——他们下一步，到底想往哪儿溜。”
“留这么条线，比你带着人满城乱撞，强一万倍。”
膝除和苦诉对视一眼，嘴上不说，心里头真服了——连眼皮底下藏了这么多钉子都没察觉，自家队伍里头指不定多少人早就被收买了。
临走时，叶林专门拉住他俩，眼神冷得像刀子：“嘴上给我锁死，谁都不准漏半个字。哪怕是你媳妇儿、你亲爹，都不能说。只要走漏一星半点，那些鬼子立马能嗅着味儿缩回去，连灰都给你藏了。”
两人连连点头，哈腰鞠躬，像见了祖宗似的，屁滚尿流地走了。
叶林转头对龙文章一笑：“走，回饭馆。”
那叫“观春楼”的地方，门口已挂上了“停业整顿”的牌子，红布一飘，活像送殡的。
叶林冲龙文章一努嘴：“你在外头盯梢，我上去看看。”
话没落音，人已经如猿猴般跃上墙头，几个腾挪，三两下攀上屋顶，轻轻掀开一摞青瓦，蹲在那儿，屏住呼吸往下看。
龙文章在底下仰着脖子，小声嘀咕：“我滴个乖乖……这身手，绝了。”
屋内，刚才还唯唯诺诺的跑堂，脸一沉，嘴角一撇，直接换了个人。
“巴嘎！连最简单的宫保鸡丁都能尝出来，这叶林眼睛是狗鼻子吗？”
“要不是他刚才当场毙了那两个傻蛋，老子亲自上手送他上西天。”
旁边伙计赶紧赔笑：“老哥，消消火，真不怪他们。那俩人一死，反而让那姓叶的信了——咱们这儿，真就全是汉人。”
“啧，”叫河口的头儿冷哼一声，“那咱们这联络点，还得继续开？”
“开个屁！”河口一拍桌子，“学校里头没教过你？狐狸不会在一个窝里啃三次骨头！”
“下次他再来，咱们的人还站那儿等死？”伙计不服。
“未必吧？”他挺起胸，“我们蜂组几个王牌，埋在国军师长身边三四年了，连裤衩子颜色都摸清了，不也没人发现？”
“王牌？”河口眼一瞪，差点掀桌，“王牌？你见过千舌百灵吗？”
屋里一静。
“他……他不是前两天还传信过吗？”
“放你娘的狗屁！”河口压着嗓子，“千舌百灵，断了七天了！”
“从蜂组那边的情报，他栽在了叶林手里——连尸首都没捞回来。”
伙计脸色“唰”一下白了，张着嘴，一个字吐不出来。
情报之王死了。
他们这些小喽啰，拿什么跟这人斗？
这一夜，叶林在屋顶上听了一宿，耳朵都快长茧了。他终于明白了——鬼子不是没本事，是太阴了。
他们手里攥着一大笔钱，没人敢接单子？好，那就收买国军里的内鬼！
从军校开始，就被策反，步步为营，用证据要挟，软硬兼施，一个个活人，愣是被熬成了叛徒。
这不是演电影，是真·无间道。
但叶林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自己带的川军团，没一个掉链子。
这才是最难得的。
接下来，就是清垃圾。
汉奸，他从来不讲仁慈。
一夜未眠，叶林轻飘飘从屋顶落下，落地无声。龙文章差点跳起来：“首长！你……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叶林眼神发冷，“你那两个盟友，早被鬼子从里头蛀空了。一个师，一个师，加起来能凑出一个班的汉奸。”
龙文章一激灵：“我的天，那咱们要是真带着他们打黄山城，是不是刚从下水道钻出来，就被人团团围了？”
“八成。”叶林咧嘴，“还好我脑子清醒，没让他们一起动手。”
龙文章咽了口唾沫：“那……咱现在怎么办？搜捕？排查？”
“先别动。”叶林压低嗓音，“传话给那几个团长：这半个月，谁都不准新招人！就连伙夫、杂役，一个都别收。”
“上次老冯那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他娘的，饭堂里端粥的，都能是鬼子卧底。”
龙文章点头如捣蒜：“明白！我这就去传令。”
两人连夜出城。
营地外，火把通明，人声鼎沸。连张二河这种平日只晓得扛枪冲的莽汉，都正指挥人往车上搬弹药箱。
见叶林回来，他赶紧把箱子放下，抹了把汗：“首长！这地儿刚安顿，东西还漏不少。”
“听人说徽区鬼子会钻地缝，我让弟兄们轮班盯，连老鼠洞都查了三遍。”
叶林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开窍了？”
“嘿嘿。”张二河挠头，“人嘛，总得学着长记性。”
“其他团长呢？”
“都去搬重家伙了！打起来真带劲，可这卸车……差点把腰累断。”
“对了，周卫国找你，就在特战队营区。”
叶林点头：“你忙你的，我过去。”
他转身走向特战营，刚走近，就见一群人整齐列队，动作利落，枪都上了油，子弹清得叮当响。
别人在搬砖，他们在练刺杀。
周卫国一见他，立马敬礼，动作标准得像刻出来的。
“任务完成得漂亮。”叶林拍拍他肩，“你说有事？”
周卫国压低嗓音：“首长，打完皇山，鬼子全消失了。”
“不只撤走，是彻底藏了。徽区这么大，没补给，没地图，他们能去哪儿？”
叶林盯着他，眼神沉得像夜：“他们不跑路——是换招了。”
“你想想，鬼子在鲁地，靠海能补。可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上没粮，城里没援，他们图什么？”
周卫国沉默半晌，缓缓道：“……他们在等什么人。”
叶林笑了，笑得冰凉。
“不是等谁。”
“他们在等——我们自己人，先把内鬼一个个冒出来。”周卫国压低声音：“我也不确定，听说他们藏到地下去了，观春楼那边，八成是他们的眼线。”
叶林冷笑：“这我早知道了。消息算靠谱，但你猜的‘转入地下’——呵，跟鬼子扔烟雾弹有啥两样？假得很。”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压根不信。转身跟周卫国道别，立马叫上和尚，直奔最近的虞啸卿营地。
一进门，正撞上虞啸卿在查内鬼。
一排军官挺得笔直，像被捆在柱子上的稻草人，个个脸色发青。虞啸卿正来回踱步，冷眼扫着。一抬眼看见叶林，脸上的阴云立马撕开，三步并两步冲上来，一把攥住他胳膊：“叶师长！您这大清早的，是吹了哪阵风？”
叶林扯了扯嘴角：“有大事，不来不行。再不来，你这队伍里边的蛀虫，怕是连你裤衩都快偷没了。”
虞啸卿心头一震。叶林这话说得不带拐弯，直戳心脏。他眼神一沉，顺着叶林的目光，瞄向那排军官。
那些人全低头，没人敢抬眼。
叶林盯着他们，足足看了半分钟，忽然咧嘴一笑。
笑得人心里发毛。
军官们脖子后头全是冷汗，呼吸都屏住了。
叶林慢悠悠开口：“可惜啊，虞师长，这一群人——都是良民。”
话音一落，全场人像被松了绑，一口气齐齐喷出来，跟开了闸的洪水。
虞啸卿一拍大腿：“听见没？叶师长说了，你们干净！换下一拨！”
门外，另一队人列队而入。这拨人官阶更高，是营团级骨干。
虞啸卿嗓音发紧：“叶师长，这一批呢？有内鬼吗？”
叶林眼皮都没抬：“有，还不止一个。”
虞啸卿眼珠子瞬间红透了。这些人，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命根子，是夜里陪他啃干粮、雪地里背伤员的兄弟！现在，竟有人背着他给日本人递情报？
他手抖得想拔枪，叶林却抬手压住他胳膊：“别急。”
他扫了眼所有人，声音像刀子削过冰面：“全体——跪下。”
没人动。
叶林不说话，就那么盯着。
三秒后，最前头那人腿一软，“扑通”跪了。
接着，噼里啪啦，像下雹子，整排人全跪了。
连喊冤的都没有。
虞啸卿拎着枪，站在后头，枪口冷森森地挨个点。
他指向第一个，叶林点头。
“砰！”
人倒。
第二个，叶林点头。
“砰！”
第三个，还是点头。
“砰！”
第四枪响时，虞啸卿的手抖得快拿不住枪了，可子弹照样准得吓人。
第五个人还没等他抬枪——
“我！我承认！”一声惨叫炸开。
跟着，又三个声音齐齐冒出：“我！我也！”
五个人全站起来了。
而站起的这五个，手指哆嗦着，一连指出了三个原本没被怀疑的人。
连叶林的名单里都没他们的名字。
虞啸卿浑身一僵。
这就是叶林的手段——不问全盘，只点一人。一人崩溃，十人自爆，百人自乱。
等最后一人倒下，帐篷里只剩血腥气和发抖的喘息。
虞啸卿攥着枪，眼眶发红：“叶师长……我……我没齿难忘！”
叶林淡淡瞥了他一眼：“别急着谢我。”
他转身朝外走，语气像在说今天该吃啥：“还得去张凌甫那儿。虫子不一次性拔干净，明天又长一茬。”
虞啸卿没再说话，只默默跟在后头。
另一边，张凌甫的营地。
他一夜没合眼，抱着水杯，在帐外走来走去，脚步都踩出了坑。
他信得过手下，可越是信，越怕自己瞎。
一听说叶林来了，人像火箭一样冲出来，差点撞翻哨兵：“叶师长！您大驾光临，真是……真是……”
话没说完，眼角一瞟——虞啸卿站在后头，脸黑得像炭。
张凌甫一愣：“你咋在这儿？”
虞啸卿咬着牙，一字一顿：“老张，你营里头的汉奸，比我那儿多一倍都不止！”“还有上次打皇山城，不就是你们师的人把消息泄出去的吗？”
虞啸卿拳头捏得咯咯响，眼珠子都红了：“你想想，要是真能拿下那座城，谁愿意在这荒郊野岭吹风吃土？天天吃冷馒头喝凉水，还被上面骂‘玩忽职守’？结果呢？不是敌人太狠，是自己人背后捅刀子！”
那叫一个憋屈，煮熟的鸭子飞了，还不是让外人抢走的，是自家人抽了凳子。
谁受得了这个？
张凌甫听得头皮发麻，心里直冒凉气：“怎么……我们自己人，都成内鬼了？”
他原以为，就那么一两个烂萝卜坏了一锅汤，结果现在一看——整锅汤，全是臭的。
叶林抬手一拦，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插进空气里：“别吵了，先把团里带兵的头头都叫来。”
张凌甫正要喊警卫，叶林又补了一句：“你亲自去。别派别人——他们一看到警卫来，心里就嘀咕了。”
他顿了顿，语气淡得像霜：“就说，开个会，商量下步怎么走。”
一旁的区卖庄冷笑一声，手按在腰间：“但凡有人想溜出营门，当场枪决。”
张凌甫这次真没含糊，一脚踹开门，连滚带爬把全团连级以上军官全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