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讨厌这四个字,因为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伤害过她。
谢大伟是她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职责,最可笑的,他还给她取了“谢昭”这个名字,因为他恨那个女人。
刘忆南虽没出现过谢昭的世界,可因为这个女人,青春里全是噩梦。
无端的谩骂,指责,一股脑的都砸在了谢昭的身上。
只因为她的亲生母亲刘忆南是小三。
她没见过那个女人一次,出生就被抛弃了,可她的生活,就因为所谓的血缘关系,处处受折磨。
“她是程深的妹妹,我……”
江怀瑜的声音带着疲惫,话音没落下,被谢昭拦截了。
“你想通过补偿程雅,来求份心安,所以先生,你心安了吗?”
谢昭抬起眸,看向江怀瑜,眸里颤着晶莹的光,视线直勾勾地定在江怀瑜的脸上。
纯粹的质问声,不带一点情绪。
江怀瑜轻扯了一声,他当然没得到一丝一毫的心安。
程雅的无时无刻地都在告诫,威胁,经过她的那些话,他好像就真的成了害死程深的那个凶手。
他摊开手,身子松散着靠在椅子上,摇头:“没有心安。”
谢昭抓着勺子的手颤了颤,斗着胆子冲江怀瑜说:“我还有话想问先生,可以吗?”
“问。”
江怀瑜无暇顾及着谢昭是否小心翼翼的语态,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叫程深的怪圈里,拔不出来。
所有人都在问他为什么没救他,为什么程深最后会死在手术台上?
他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没能救得了他。
谢昭深呼吸一声,组织会语言,才开口:“先生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当初没有那个能力,只有程深的至亲父母有能力救他,或者他最挚爱哥哥的妹妹程雅有能力去救他,捐献器官也好,出钱出力也罢,他们会救程深吗?”
“不会。”江怀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他们不会。”
当初程深生病的时候,他们明明有能力为他出手术费的,程雅父母生前还有积蓄的,可程父无度挥霍,才把钱祸害光的。
程深生病,他们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谁会费尽心神救一个被抛弃的人。
“先生,事先声明,我不是嫉妒程雅才跟先生说这番话的,我只是见不得有人拉先生陷入泥泽。”
说这番话的时候,谢昭的声音都变得铿锵了。
“你说,我不会怪你。”
江怀瑜本来不打算听谢昭说这些的,他一向不喜欢以伤口示人,他最不愿让别人看见他的软肋,无能。
可转而一想,她不是早就看过了吗。
云城那次,他的颓败,他的无助,她都见过的。
江怀瑜不是矫情的人,既然见过了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我说那番话的时候先生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定论,程家的人于程深来说只有恨,他就算活着也不会原谅程家的人,而程雅既没有为程深付出过,还在程深的死后占着所谓的兄妹的名堂,道德绑架先生,我觉得先生已经做得够多了,是时候撒手了。”
谢昭已经把这段关系分析得清清楚楚,江怀瑜能不能看开,就看他自己了。
谢昭其实是不信江怀瑜看不透这些的,他是商人,最会计算利弊,人心,亦或是人性。
只不过是不愿意去想开罢了。
江怀瑜没说话,沉下去的眸子扬了扬,定格在谢昭的脸上,他的手垂落在大腿上,手指有节奏的轻敲,他轻启着唇:“谢昭,你跟我说这些话?”
他将满身颓唐收了起来,眸里透着把谢昭看破的光,说:“目的是什么?”
谢昭觉得江怀瑜有病,这时候不去想程雅的关系,来找她的茬。
“先生,我看不明白你。”
她说得十分委婉。
江怀瑜挑眉,没理解谢昭的话里有话,“不明白什么,字面意思,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如果你不是嫉妒程雅?那是因为什么?”
谢昭撑着下巴,视线毫不避讳地和江怀瑜对上,没有任何的躲闪,直白地望了过去。
“先生,程深也是云城人吧?”
谢昭的问题,搞得江怀瑜一愣,程深是哪的人,江奶奶应该不知道,但谢昭怎么这么肯定的说出来。
“安奈告诉你的?”江怀瑜锁了一下眉,问谢昭。
谢昭摇了摇头,说:“不是安奈姐告诉我的,是先生你。”
江怀瑜扯唇,觉得谢昭在和他开玩笑:“怎么可能是我——”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眸光猛颤了一下:“你是说上次云城,你猜出来的。”
谢昭垂眸:“嗯,猜出来的,云城那么破,有什么值得开发的,先生还住在小石头镇,明明破成那个样子,我想应该那里应该是程深的家,要不然你那天怎么会那么脆弱,易燥。”
江怀瑜手上交叉,舌尖抵着腮帮子转了一圈,眼色沉了下去:“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谢昭:“不想说什么,只是觉得我跟程深很像,渴望亲情吧,又厌恶血缘,今天跟先生说这些,我清楚我已经逾矩了,但我是从程深的角度感慨,而不是为了先生。”
谢昭的脸上情绪很淡很淡,声音也很平稳,不带任何的起伏,可从她嘴里说出来这番话,让人无端压抑。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原谅他们,他们的死活跟我没有一点干系,我更不希望他们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好处,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行。”
蓦地,谢昭弯了下唇角,声音温温柔柔,眼底却含着无尽凉薄:“或许是我比较自私,毕竟我不是程深,也没经历过他经历的事情。”
她唯一比程深幸运的是她活着,身体健全,但好像也没幸运到哪里去。
江怀瑜多少是知道些谢昭以前的事情,之前他不懂她的痛,她主动分享,也被江怀瑜给拦了过去,他没有精力去同情别人。
可这一刻,他很迫切地想知道谢昭以前的经历过往。
他想疼疼她。
可他的尊严不允许,那样的话,真的很可笑。
谢昭见江怀瑜不说话,她怕他误会,继续解释道:“我没想过救赎先生,因为我知道先生不需要我的救赎,奶奶跟我说先生的过往时,我动容过,但却不敢碰触,我就逾矩这一次,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