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因为祭品闹出的风波，总算是暂时平息了。围在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于凌云也走出来，继续着他的行程——去先人坡找方玉龙。
刚刚发生的这一场风波，让于凌云觉得更紧迫了。如果恐惧的迷雾继续弥漫下去，会把更多的人吞噬掉的。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屋角，就走到了方大牛家的门前。
方大牛早就从木匠那里回来了。此时，他忙里忙外，一头大汗。从表面看，他是麻木的，可是谁都知道，他的内心是怎么样的伤痛。
于凌云走近时，正好与方大牛打了个照面。方大牛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身去忙别的事了。于凌云则有些发呆，连招呼也没有打。不是他没礼貌，而是他想说些什么却说不上来。
方大牛的老婆孙金红，这时已经起来了，精神恢复了一些，不再那么萎靡。她在门口理着一些建林穿过的衣物，整张脸浮肿得不成样子。于凌云不忍多看一眼，加快了步子。
眼看就要离开方大牛家门前了，王秀梅刚好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眼看到了于凌云，叫道：“于兄弟，于兄弟！”
听见王秀梅的召唤，于凌云赶紧走过去。
“有没有吃下午的点心？”王秀梅问道。
于凌云连忙回答道：“没有。我午饭吃得很饱，不饿的。”
“你等等。”王秀梅说着，转身进了厨房，回来时手上拿了两个香喷喷的茶叶蛋，“来，拿着，垫垫肚子。”
于凌云接过茶叶蛋，连声道谢。
“你还谢什么，”王秀梅说，“今天都照顾不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于凌云客气了几句。为着礼貌起见，他和王秀梅聊了起来。听说于凌云一直在村里转，王秀梅问道：“你有没有听说，有些可怕的事情？”
这句话问得有点没头没脑的，于凌云不敢轻易回答。“你是指？”他轻声问道。
王秀梅看看周边，轻轻说道：“我听说，现在村里有人要把冤鬼招魂招出来，还有人要下黑手坑害人！可是，我都在这里做事情，听说的东西零零散散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于凌云点点头，“我是听说了一些，像你刚才说的两种讲法都有。可是，我在这里的时间太短了，好多事情都不懂，所以有些就听不明白。听到了也就耳朵里过一过，分不清楚是真是假。”
“嗯。”王秀梅说，“我看啊，这个村里一定会大乱。我在想，到时候我也要把家给迁到山外去，不让兴华这孩子再回到这里了。我要跟方玉龙商量商量，他要是不同意也不行，非同意不可，为了孩子好。”
“也对。”于凌云说，“方大哥肯定会同意的，他那么喜欢孩子，不会让孩子冒风险的。”
王秀梅叹了口气，“唉！晚上的时候，我跟他说说。这事不能再拖了。他要是不听，你帮我劝劝他。”
“好的，那当然。”于凌云说，“大嫂你在这里忙着，我继续在村里转一转。哦，对了，方大哥现在还在先人坡吧？”
“是的，他一直在那里。你要去转转的话，现在去吧，吃晚饭的时候到这儿来。”王秀梅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方大牛家的厨房里，来帮忙的人很多。除了一个掌勺的大厨，其余的都是妇女。由于之前忙活了很多，现在很多事情已经搞定，妇女们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可以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这日子怎么过啊？看来还是还是搬出去的两户人家做对了。”一个妇女边烧火边说。
“是啊，可惜大牛怎么就差了这一步！”另一个切菜的妇女说，“要是昨天就出山去，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烧火的妇女说道：“还好，我的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要是这些事情早个十几年，我都会活活给担心死。”
切菜的妇女说：“我也是，要不然，我都会天天把孩子拴在身边的。这样下去，谁受得了哇？我家的老头子都说了，过年的时候，我那读中专的儿子，也不让他回来了，就在城里过年。”
“这也太小心了吧？”烧火的妇女说，“至于这样吗？”
“怎么不至于？”切菜的妇女放低声音说，“你难道没听说吗？村里有人在召唤冤鬼，到时候啊，不光是孩子，连大人也要受祸害的！”
烧火的妇女吓了一大跳，差一点连手中的火叉子都掉在地上，“什么？有这种事情？”
“怎么没有？”切菜的妇女说，“这可不是瞎说骗人的。我都听说了，说的人亲耳听见的呢。”
烧火的妇女说道：“我就奇怪了，村里能够招魂的人，也就王松山一个人了，难道，他要祸害全村的人？他的目的什么呢？没这回事吧，他要是把全村人都祸害了，他也就没有生意了啊。”
也许烧火的妇女说得比较在理，切菜的妇女一下子难以回应，停顿了一会儿，她才回答道：“反正人家就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既然大家都这么讲，总不会是没有根据的吧？你想想看，万一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是啊，那该怎么办？”烧火的妇女有些惊恐。
切菜的妇女有点卖关子似的，慢慢说道：“怎么办呢？我是听说啊，村里有好几个人去找了王松山，有人还带了枪呢，把他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最后，王松山答应，过些日子就离开五方村。”
烧火的妇女还是很不放心：“这个，王松山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他答应的事情，有几件是能做到的？我看啊，他答应归答应，最终还是不会离开村子的。”
“你怎么这么了解他？”切菜的妇女问道。
“那当然。”烧火的妇女说，“以前我家和他是邻居，我还不了解他吗？他那人，借了人家钱，说好哪天还，结果拖了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还得上。托他办的事，要求的条件不少，到最后啊，连影子都没有办成，还不给你回复呢！”
切菜的妇女面有忧色，“那看来这人真是靠不住。要是这村子里继续乱下去，别的不说，那些小孩的人家，怕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掌勺大厨听到了这两个妇女的对话，走过来说道：“是不是算你们两家小孩都大了，讲话没有分寸？你们两个有没有看到，叶银凤就在旁边？你们两个这是存心在吓唬人家嘛！叶银凤要是听到了，心里会怎么想？还有别的家里有小孩的女人，比如王秀梅？”
两个妇女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住嘴不说。
可是叶银凤已经听见了。她叹了声气，放下手头的活计，回过头说道：“没事的，你们这么一说，也是给我提个醒啊。这村子里，真的是没法呆了。昨天晚上，我家的女儿走出家去玩，过了一会儿她爸没见他回来，急得不行，一口气都找到西山脚下去了。等他回家来，孩子已经从邻居家玩好回来了。现在啊，大家都过不好日子。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大厨哀叹一声，说道：“几天前，我和金世俭在镇上的饭店里跟村干部和镇干部吃饭，听说现在有下山脱贫的优惠条件。我半真半假地问镇里的干部，像我们五方村这样的村落，是否也可以享受政策。镇干部说，只要村民集体统一，应该可以享受政策。但是我想，我们五方村自然条件这么好，就算能够集体迁到山外去，未必能挣到比在这里更多的钱，山外开销大，日子说不定就不太好过了。但是现在村里这么凶，我看大家该考虑考虑这个了。”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王秀梅走过来说，“与其现在这么一家一户地逐渐往山外搬，还不如整体搬迁算了，到时候大家也有个照顾。”
一个妇女说道：“就怕有些老人家舍不得离开这里吧，还带生活了一两百年了，在这里日子过得也不错。”
“再好的日子，整天提心吊胆的，有什么意思？”王秀梅说道，“更何况，死人接二连三，这日子还怎么过？”
“对啊，对啊！”叶银凤表示赞同，“听你们这么一说，我的心里跳个不停。今天晚上恐怕都要做噩梦了。我还是先回家一趟，叫孩子她爸看好孩子，别让她到处乱跑。我早上一出来，还没有回去过呢，真不是很放心家里。”
王秀梅说道：“银凤，你干脆在家里陪孩子好了，不用在这里帮忙了。我们这里人挺多的，能帮得过来。”
“那不行。”叶银凤说，“别的我不一定行，干活我可是一把好手。我先去了。”
走到门口，叶银凤解下围裙扔给一个妇女，说：“我过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可要留点活儿给我干。”
“银凤真是个热心人。”大厨感叹道，“这些年里，她可帮过了不少人家。要是以后全村搬迁到山外去，谁有这么个好邻居真是福气。”
“要摆桌子了！谁来帮个忙！”屋外有人喊了一声。王秀梅等人纷纷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