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银凤的话音停了，东厢房里虽然人不少，但是一片寂静。这一刻，紧紧盯着叶银凤的方老金，也移开了目光。
于凌云感到有些窒息的感觉。昨天来到五方村后，听到各种各样诡异悲惨的故事，已是极度的压抑了，如今再听了叶银凤的遭遇，更加难受。对叶银凤的说法，连方老金都没有反驳，显然，这是真实发生的，不是虚构。
一阵沉默之后，方玉龙说：“叶银凤，其实我们都想帮你，可是你总是说不用。王秀梅也到过你家，差不多是被你轰出来的。”
叶银凤一声冷笑：“我被你们全村人害得抬不起头来，害得家破人亡，会让你们假心假意来帮我吗？”
“叶银凤，你怎么把我们都看成敌人呢？”金世俭说道，“你家出事后，我和其他人还好几次跑到镇里，为你家申请低保。你可不能说都是大家的错啊，二虎的事情，他自己也有责任的。”
“哼！”叶银凤有些不屑地看了看众人，“随你们怎么说，我都心里有数的。那天我抱着小贝贝回到家里后，我一整天没吃没喝，也没睡觉。对着小贝贝，我暗暗发誓，妈妈以后会给你报仇的。怎么个报仇法，我当时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过我就是下定了决心。谁让我受苦的，我也让他受苦，谁让我失去孩子的，我也让他失去，谁让我受罪的，我要让他更受罪！”
叶银凤的话，让东厢房里的这些人都感到了森森的寒意。于凌云觉得，和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冤鬼传说比起来，这个活生生的叶银凤站在眼前，她的话语更让人恐怖。
叶银凤的头又昂了起来，不再看着众人，“我想了很久，没有想出什么报仇的好办法，只好暂时把它放在心里，只在夜晚的时候想一想。特别是想到小贝贝的时候，这个念头就更加强烈。没过多久，二虎回来了。本来，我还打算着等他回来，把家里好好搞一下，把日子过好一些，再生个孩子，要比村里其他人家过得都强。可是，二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根本打不起精神来，见了谁都害怕，一副熊样。王松山明显欺负人，他也忍了下来，灰溜溜地跑回家来。要论个头，两个王松山也打不过一个二虎。总之，二虎从监狱回来之后，就彻底蔫了。和人打交道不行，干活也不行了，家里的田里、山上，都是我在拿主意，除了帮着干一点体力活，他什么都帮不上，家里还是基本靠我一个人在打理。这样一来，我把家里经济搞上去的心思就达不成了。每次看到二虎那蔫头耷脑的样子，我就更加恨你们这些人。夺走了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报仇的心就更加强烈了。”
于凌云听着，心想，到了这一步，叶银凤“报仇”的计划，差不多就要开始行动了。而那些村民，对此还一无所知。
“后来，我们生了第二胎，是个丫头。”叶银凤说道，“我一开始有些不高兴，本来，我是想要儿子的，来顶替小贝贝。带了几个月后，我也开始喜欢这个女儿了，毕竟是我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可是，到了一周岁，我的女儿看起来有些怪怪的，我就不放心，带她去医院看。医生检查之后告诉我，孩子天生有缺陷，智力上有问题。我回家后，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下定决心，马上开始为小贝贝报仇，为全家报仇。”
听到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再插嘴了，由着叶银凤一路说下去。万一插嘴打断了她，不再往下说，那就前功尽弃了。
“前两年，我发现五方村里，小孩子有不少，有的刚刚出世，有的有几岁了，这时候，我下定主意，要拿他们开刀。”叶银凤说道，“我要一个接着一个来，让你们一个接一个受罪，又怀疑不到我头上。这样，我看着你们的样子，一点一点地得到补偿。去年夏天，我回娘家看我老娘的时候，听人说起，有个村里，一个老头把老鼠药夹在零食里，害了好几个人，最后是被人家看到了才被抓住的。我想，我要是也采用这个办法，只要小心一些，不被抓住，不就行了吗？小孩子对零食最喜欢了，没有不上钩的。回来的时候，我就特意走了远路，到邻县的一个镇上买了一大包老鼠药三步倒，还买了一些零食，饼干之类的。回到村里后，我先拿自己家的狗做试验。大狗生了两条小狗，第一次，一只小狗吃了夹着老鼠药的饼干后，一个多小时才死去。第二次我就加大了药量，结果，小狗吃下去后，二十来分钟就死掉了。这样一来，我心里就有底了，就静等机会下手了。”
于凌云注意到，方老金的面孔变得煞白，几乎支撑不下去的样子。于凌云明白，方老金的孙子天宝儿，是这个村里第一个遭到毒手的孩子。
叶银凤说着说着，脸上竟有了一丝笑意，“第一个找谁下手好呢？我首先想到了方老金家。把二虎送进监狱，方老金是最积极的。作为本家，一点面子都不给，是最可恨的。我就瞄上了他的孙子天宝儿，和我的小贝贝死的时候差不多年纪。一连几天，我都把夹了老鼠药的饼干带在身上。终于，让我等到了一个机会。去年中秋节那天，方老金和他老婆都在家里忙做饭做菜过中秋，天宝儿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我就在一边看着，等着他离开家门远一点的时候下手。过了一会儿，一只小猫跑过来，天宝儿就去追。看他离开了院子，我就把几块饼干丢在了路上。天宝儿没有追上猫，回来时看见了饼干，捡起来就吃，一会儿就吃完了。等他走回家门口，马上就开始发作。他发作起来是怎样的情形，方老金，你还记得清清楚楚吧？”
“你！”方老金一声大叫，软软地倒在地上。
于凌云和方玉龙等人连忙抢过去。方老金的呼吸倒还平稳，看样子是被气晕了。方老金一天里被气昏了两次，于凌云很是担心他的状况。但是方玉龙摆摆手，说方老金的身体没多大关系，过会儿醒来就好了。
叶银凤根本没有注意到方老金昏倒的状况，继续着自己的述说，“去年冬至，我觉得离方老金家的天宝儿死去已有些时间了，就再次下手了。我看到金世节的女儿翠丫和方大余的儿子小路路在一起玩，就把饼干丢在他们附近。这两个孩子捡到了，就在一起比谁捡得多。小路路很乖，说是要让着女孩子，就把自己捡到的两块饼干，分了一块给翠丫。这样翠丫就有四块饼干，而小路路只有一块。没多久，两个孩子都把饼干吃了，翠丫很快就送了命，小路路因为吃得少，留住了一条性命。”
“你这个变态！”金世节轻声咒骂着，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把叶银凤打个半死。
叶银凤根本不理会别人的反应，“今年正月里，有些在外打工的人回来过年了，村里人比平时多一些，我不太好下手，心里很急。正月十八那天，我走过方玉清家门前，看到屋子里很多人在打牌，方玉清的儿子有时要走到院子里来，就准备下手了。我装着进去看人家打牌，把饼干放在方玉清家的零食盒子里。方玉清的儿子拿起一块吃了，正要吃第二块，方玉清把他叫走了。我一看情况不对，就偷偷把剩下的饼干拿走。结果，这一次还是没能毒死人。我担心露馅，便停了好长时间。直到两个月前，才对王金古的儿子下了手。这次，相当成功，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方玉龙看看边上，还好王金古不在这里。否则，以王金古的脾气，此时只怕要冲上去，把叶银凤当场打死。
“做这种事，久了就上瘾一样，天天都想着。”叶银凤说，“本来，还没下手之前，我想杀两三个就差不多了，可是到了后来，根本就止不住了。前几天，我听说方大牛的儿子小建林要搬到山外去住，就有些急了。已经有两家人的孩子搬出去了，我可不能让这个再出去。老鼠药我还有一些，饼干早就没有了，所以昨天我就搭着方玉龙的车，到镇上买了饼干。”
听到这里，方玉龙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他根本想不到，杀死他侄子的作案工具，是叶银凤搭她的车去镇上买来的。
“今天一早，我知道要是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就把夹着老鼠药的夹心饼干带在身上。”叶银凤说，“我扔在地上的饼干，很快被小建林捡起来了，可是这时候有人过来。人走后，我悄悄对小孩说，去远一点的地方把饼干吃掉，别被父母发现。小建林就去了。他吃了两块之后就倒下了，我远远看见，正想冲出去把他手上没吃完的饼干拿走，王金古就出现了。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也走了过去，把王金古支开，拿走了小建林没吃完的饼干。后来，小建林就死了。加上他，一共是四个，被我先后毒死了。还有两个，可惜差了那么一点点，要是多吃一点，也能送他们上西天。”
说着说着，叶银凤的脸上现出恍惚的笑容。